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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爆裂書生》(四十九)英雄無淚
雲洞山,

一場精心策劃的殺戮在展開。

千鶴門,

絕地奮起的不屈,如九天鶴唳。

步步絕殺的幽煞門,卻是志在必得。

連番激戰過後,小兒子雲振龍、與大師兄張忠予、叔叔雲蘭夫還有四師兄遼定貴,四個人三把劍,再一次面臨險境。大師兄張忠予所受箭傷不輕,遼定貴也已赤手空拳,可是強敵欲滅千鶴門之心昭然,關關阻擊,索命催魂。遼定貴憤怒地捏緊了拳頭,壯士何懼?從雲振龍身後站了出來。

七名黑衣人,一流的劍客死士,無聲無息,同時邁出了欲殺戮的步伐。

只是人影一閃,輕風拂面,場地當中,赫然多出了一個人影,確切的說,是一個書生模樣的年輕人。七名黑衣劍士一怔,同時停了下來,冷冷眼光提防著打量來人。但見來人頭帶白紗帽,圓領春秋袍,腳踏烏皮*靴,長得劍眉星眸,氣宇軒昂貌。一雙流光閃動的眼睛,正緩緩地看了看七名死士,眼光復落在了千鶴門四人身上,突然開口問道:

「諸位難道是千鶴門的同道?」

眾人聞聲皆是一驚,七名劍士眼光忽得就閃了閃,凌厲殺氣,都落在了來人身上。雲蘭夫卻是一怔暗襯:「此人是誰?從方才現身的身法來看,便知此人深不可測,且書生模樣,難道是近日江湖聞名的『爆裂狂生』?」

對峙裡,來人不見有人回應,微皺眉頭,復問:「哪位是雲中鶴前輩?」

「家父不在這...」雲振龍回答道,雙眼仍盯著面前的黑衣劍客,不敢放鬆:「家父正與任九霄作戰,在『雲洞醴泉』。」

「什麼?!」來人微驚,輕呼出口,而他身後的三名黑衣劍客,卻突然出手了。同時挺劍向他背後刺了過來,分左、中、右三個方向,力逾千斤疾若閃電。眼看就要刺中,卻見來人一晃,不見了身影。半空中忽有拳風勁氣隆隆炸響,眾人抬頭望去,竟見來人何時,竄上了眾人的上方,挾萬鈞之雷霆震怒,俯衝著一拳擊下,直奔方才偷襲他的那三名黑衣劍客。那貫空的勁風,就要壓的眾人喘不過氣一般。七名劍客腳踏陰陽五行,飛身晃動裡聚集,封死了來人下落之地。整齊劃一的動作如出一人,同時微蹲,雙手持劍蓄勁,七張仰視著半空的臉,便彷彿張開了地獄之門的鬼魅,鴟嘯起來,皆同時奮力衝天猛刺。那劍氣交織的七把玄鐵重劍,『嗤嗤』破空而去,森森劍林匯成的一擊,頂上了來人猛烈的拳風。

「嘭!」的一聲巨響,震耳發聵,兩股勁道相撞,激蕩得塵土飛揚。七名劍客如遭受強力重擊,雙腳都沉入了土裏尺許,仰望著的臉,也被勁風壓得不成人形,而手上的七柄重劍,在來人萬鈞之力下,竟被摧枯拉朽一般寸寸崩斷,夾雜在凌冽勁風裏呼嘯激射,穿入了七名劍客的頭顱和身軀。驚世駭俗的力道,再砰然作響打在了地面,風雲詭暗驚天變。

「混元金剛拳!」雲蘭夫等人躍開裡大聲驚呼。

卻見來人一閃,落在地上,問旁邊的四人道:「醴泉可是前方山上?」

「是的!」雲振龍跳了起來激動地回答道。

「好!」來人聲若洪鐘,話音方落,人就如飛梭般消逝,四人循影往山上看去,官道上一點身形,驚鴻一般飛掠。

這時,身後又有一陣噠噠的馬蹄聲傳來。「先生!等等我們!」卻是兩個女子呼喊的聲音,四人轉身望去,見著山下奔來的三匹快馬,轉眼就到了跟前,其中一匹竟是空的坐騎。還未等他們發問,一女子便在四人面前收韁立馬問道:

「在下如蘭,諸位可是千鶴門的同道嗎?」

「是的。」四人馬上抱拳回答。

「方才那位先生,難道便是『爆裂狂生』?」雲蘭夫問道。

「是的。」如蘭急忙也抱拳回答說:「哪位是雲掌門?」

「家父在醴泉!」雲振龍說完,撒腿就往山上來路狂奔而去。

「快!我們也趕緊回去匯合掌門。」雲蘭夫見有高手相助,連忙說道。

「彩雲,你快去接上他。」如蘭指著雲振龍的背影,對思彩雲說道,復看了看受傷的張忠予:「馬匹留給你們,趕緊跟上。」說完飛身下馬,施展輕功迅疾而去,其速度,竟然不輸駿馬。

思彩雲此時已經追上了雲振龍,在馬背上伸出手沖他喊:「喂!你快到馬上來。」雲振龍聞言回頭看了看,不及多想,一把握她的手,借力竄上了馬背,卻聽「呼」的一聲,從身旁掠去一道身影,竟是那自稱如蘭的姑娘,心裏不由一陣驚嘆。原來如蘭這些日子跟著朱恩,從他身上那用之不竭的混元真氣裡,自是受益匪淺。每天都被他按拍奇經八脈,打通周天真氣,自然功力日進千裡般突飛猛漲了。此刻催動內力,馭氣飛奔,直如千裡行駒般迅疾。

身後的遼定貴趕緊拾回長劍,心如火焚地策馬狂奔,恨不能立刻見著其兄長遼軒宇,而雲蘭夫和張忠予同乘一馬,亦是在其後奮力緊追。五味雜陳的痛苦與想念,揪緊了他們紛亂的心,在馬蹄聲聲裡煎熬著,悲憤著。

驀地裡,一聲清嘯,綿綿不絕直衝天際,響徹雲霄。原是一心支援雲中鶴的朱恩,鼓足了真氣,足下施展開全力,越奔越快,循環往複的金剛混元真氣,激轉著突發胸臆,便如潛龍升淵般長嘯曠野,越來越快,越來越響,直惹得山中百獸驚惶,群鳥飛散。

天...

還是藍的...

那麼藍...

麗日耀目在空中,溫暖照耀著世人...

可是雲中鶴,卻緩緩地吐了一口冷氣,仰面倒在地上,如墜冰窟的寒顫著...發紫的雙唇,滿面淒霜...

手中的長劍,也已經折成幾截,散落開去,映見旁邊一張冷笑的面孔。

「吃了我三掌,你還不死...嘖嘖...嘖嘖...鶴老九不愧是鶴老九,竟然還偷偷藏了一手,可惜你沒有九條命,如何跟我鬥?」任九霄說罷,低頭看了看身上百孔千瘡的衣袍,一臉鄙夷神色:「你個老不死的東西,弄破了我這一身冰紈綺綉。」說著,從胸口扯出一塊滿是劍痕的護心鏡,當的一聲,扔在地上。復走去拾起兩把玄鐵重劍,回到雲中鶴身旁,看著不停打哆嗦的人說道:

「你知道嚼舌根之人,最後都是怎麼死的嗎?今天大爺我就告訴你,什麼是勝者為王!」

復一把抓住雲中鶴的頭髮,提了起來,讓其跪在地上,然後『嗤嗤』的兩聲,把玄鐵重劍穿過其小腿釘在了地上,兩把劍柄,撐住了雲中鶴欲往後倒的身體。雲中鶴悶哼一聲,卻不呻~吟,經脈盡斷的人只能仍由宰割。

「堂堂雲中鶴,被我釘在了地上,問你還如何『鶴舞飛翔』?問你還如何『鶴唳九天』?哈哈哈...求我吧,求我讓你死個痛快。」任九霄獰笑著對他說,看著這被天蠶神功陰寒之毒折磨的人,不停抽搐痙攣的慘狀,眼裏竟是興奮般放大了瞳孔,彎下身去貼近他的臉,若欣賞佳作一般,去看對方眼裏的痛苦神情。

雲中鶴耷拉著腦袋,嘴裏寒氣滲人,牙齒一陣咯咯作響,有透徹心骨的陰寒顫慄著。恍惚裡,卻見低頭哄近的任九霄,忽而心底生出一股力量,咬了咬緊牙關,「噗」的一聲,一口血水迎面噴了出去。始料未及,任九霄隻聞一股腥臭之氣,便被噴得嘴裏眼裏滿臉都是,神情一霎那驚愕住了。雲中鶴卻顫慄著,哢哢地笑了起來:「痛快!...一副臭皮囊爾...別得意太早了...老子...會在陰曹地府等你的...」

「啪」的一聲響亮,任九霄甩手扇在其臉上,氣得渾身直打哆嗦,雲中鶴應聲歪倒,卻被身後釘在腳上的劍柄頂著,向前趴去,一頭栽在地上,呼哧著滿臉的塵土,卻仍是在有一聲無一聲的,哢哢譏誚著。

「匹夫敢爾!...」任九霄猙獰著暴跳如雷,不停擦拭臉上的血水,吐著吐沫:「我讓你笑,我看你待會怎麼笑!」。

復抓起雲中鶴的頭髮,拉其跪起,伸手拾起他的斷劍,聲色俱厲如魔鬼咆哮:「嚼舌根的人是怎麼死的?那便是要勾舌抽筋!凌遲處死!!!」一把捏開了他的嘴,斷劍亂攪,血色染紅了天空....

「哈哈!!哈哈哈哈!!!」忘形的任九霄,解氣地狂笑著,復有快意般的痙攣。

突然,

「嗚啊!!!!!!!」

一陣陣連綿不絕的長嘯之聲,在遠處響起,似虎嘯龍吟,震徹山野。越來越近,越來越渾厚,竟像是在山下,轉眼就快要到了跟前一般。任九霄微微一怔:「金剛混元一氣神功?嘖嘖...嘖嘖...有意思了,難不成會是那小子?功力又見漲進了啊。」復抹了一抹臉上的腥臭之味,看了看滿身的破爛,陰森森地笑:「鶴老匹夫,你的救星來了,嘿嘿嘿,我暫且讓你們好好團聚團聚,你等著,不需多久,我就會送崑崙逍遙子夫婦去和你作伴,哈哈哈....」任九霄說完,一展身形,掠空而去。

「呼...」

「呼...」

「呼...」

每一下呼吸...都如萬箭穿心般痛苦...抑或是,將要解脫的痛快?雲中鶴眼裏,竟有頑石般的笑意...耷拉著頭,血水模糊從嘴裏,一直淌到了地上。腦海卻興奮般抓住剛才,對方那一句話:「金剛混元一氣神功?」...看來...小兒當安然無恙矣...雲中鶴就咳咳著血水,覺快意恩仇。恍惚間靈光乍現,往事便如歷歷在目...即使遺忘多年的一些小細節,也如百花爭艷般,盡相浮現在眼前...雲中鶴便仰起頭,看見其中最美麗的那一朵,竟是早年病逝愛妻的容顏...「鶴子...鶴子...我在這裏...呵呵...我在這裏...」那銀鈴的笑聲,親親所愛...依然是笑靨如花,依然是溫柔如舊...彷彿近在眼前一般,伸手向他走來...說著那一生不忘的誓言:「我願做你的妻,生生世世,世世生生,於君比翼在此藍天,霜翎不染雲中鶴,直上凌霄萬裡程...」

一陣清風,像妻子撫摸的雙手,拂過了他的臉龐...

彷彿化羽仙鶴,扇動翅膀著飛翔,比翼翱遊於天藍...

雲中鶴眼裏的生命之火...

便一閃即滅了...

回到了最初...

永生在愛裡...

雲捲雲舒...

雲聚雲散...

只是風拂過了...

便帶走了人世的蒼涼,

唯有天空還是藍的,

如此如此的湛藍,

倒映在睜大的瞳孔裡,

鶴舞飛揚!

朱恩立在雲中鶴跪著的身體前,久久不能語言。

一片狼藉的戰場,無聲訴說著,方才戰況慘烈的赫然,唯剩下的,是屍橫遍野的淒涼。一股抑鬱之氣於胸,漸鬱結衷腸,繼而燃燒沸騰了血脈。

朱恩不忍,怕其子見雲中鶴慘死之狀,欲放下其身體。小心而滿懷敬畏之情,卻發現前輩臉上,彷彿有種安詳和泰然之色。心中便凜凜動容:受了多大的痛苦折磨?還能不留猙獰與世人,這需要多大的勇氣和胸懷?不由循著他仰望的目光看去,只有藍天,也僅有此藍天。輕聲一嘆,左手攬著滿身是血的前輩,右手去拔掉那兩把玄鐵重劍,手抖處,盡悉震斷。

一陣馬蹄聲急促奔來,帶著絕望哀嚎的人兒。

「父親...父親...哥哥...哥哥...」雲振龍從馬背上跌撞下來,看見了地上,躺在兄長和父親的身體,哇哇失聲,淚雨滂沱,目之所觸,肝腸寸斷,眼前一黑,竟一頭栽在父親身旁,暈死過去。朱恩連忙去救,只是心碎之人,如何能救?

還有個遼定貴,撕心裂肺地哀嚎著,那種悔恨,那種心碎,聞者愴然。而身經百戰的雲蘭夫,哆嗦著顫抖身形,幾欲強忍,終究嗚咽在悲慟裡,不復堅強。大師兄張忠予,滿身是血,徒勞捏緊著手中的長劍,卻揮不去心中那惡魔般的悲怨,英雄無淚。

風起了,

卷著飛沙落葉,急走在官道上,飄舞在半空中。

天邊就升起了團團烏雲,翻湧著,醞釀著,眨眼把太陽卷進了懷裏,那黑雲深處,便隱隱閃耀著雷電之光。

要下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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