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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爆裂書生》(五)台前戲子假文章
一個碟子,

緊緊依戀著一雙筷子,

於是開心了滿盤的花生米。

在唇與杯的熱吻裡,

想起了當初誰的可心話?

也不言語,

只是任由辛辣穿透了苦澀的心。

粘稠的其實不是寂寞,

是今晨濃也化不開的迷霧。

作如是想,一個布衣模樣的先生,在路邊酒館裡喝著悶悶的小酒。旁邊小心伺立著一個書童。奇怪的是,書童俊秀的面孔,卻有女孩般秀美的白皙。再奇怪的就是先生,除了黝黑,還長著拉碴的鬍鬚。然後有趣的兩人對話開始了:

「先生,您在想什麼?」書童尖聲細語的問。

「我在等。」先生慢悠悠回答著,看了看路口白茫茫的霧色說:「等一杯酒的濃烈,把我熏透。」

「那先生豈不是要醉了?」書童跟著笑盈盈的問。

「不醉,醉裡相思怨故鄉…誒….」說著一飲而盡杯中酒。書童忙欲斟上,先生一攔;「且慢,我來。」復接過酒壺滿上,對著書童笑著說:

「就接著方才這一句「醉裡相思怨故鄉」,如若對不上,罰你一杯。」說著,把小酒杯往書童前面一放。

「啊?」書童一愣大感意外,復又漲紅了臉。欲嗔卻又想起自己的身份,一時左右為難了。先生倒是不急,夾了一個花生米放到嘴裏,嚼的那個脆脆作響。復又拿過酒杯,笑著對書童說:「這酒啊,怕是一時半會罰不出去咯。」言罷啜啜有聲地喝了下去。真是讓書童大眼瞪小眼懊惱不已。甚有不滿意,復還想著說些什麼,卻聽聞噠噠的馬蹄聲,從右邊路口傳來。漸漸從霧裏,露出了一輛紅窗綉錦的豪華馬車,未幾就到了酒館門前。只見馬夫恭敬的,扶著一位衣著華麗的男子下得車來,掌櫃見狀,早已一旁恭敬的伺候著:「誒喲喂,我說今天一大清早左眼跳著來,這不就有貴客光臨小店了,稀客稀客啊,實在三生有幸,請請請!客官裏面請,請裏面坐。」

華服男子卻也不搭理,自顧自的打量著酒館裏外的情況。眼光掃了掃先生和書童兩人,然後問掌櫃說:「去中州可是往此南道走?」

「是是,客官。再有二十裡地就是中州了,方圓村落就咱這一處酒家,還需用膳才好趕路啊。」

掌櫃的殷勤著說道。

「兩個人。」華服男子說道:「找個乾淨的好位置,趕緊的,好酒好菜伺候著。」

掌櫃這邊是喜笑顏開,忙不迭聲的應承著,高喊小二忙了起來。回頭卻見那華服男子,一溜小跑到了馬車跟前,恭敬著身子對著車簾裡說:

「爺,山村小店還算乾淨,請爺下來用個早膳可好?」

「嗯。」裏面輕聲慢語的應了一聲。華服男子趕緊掀開了車簾,畢恭畢敬的,從車裏攙出一個綺襦紈絝的男子出來。然後急忙彎下身子趴在地上,做了個人肉踏板,嘴裏還嚷嚷著說道:「爺,您請慢,慢著點下來。」一旁的馬夫也趕緊恭敬的上前,搭上把手,扶著那人下得車來。只見得這人,輕妝淡抹的眉目清秀,卻是個伶人模樣?把這先生書童倆,都看的是目瞪口呆了。

其時,一抹紅日慢慢的露出了樹梢,濃霧也漸漸地散了開來。卻是一派氤氳蒸騰的萬物生景象。只見得這伶人站在酒館前,滴溜溜的四周觀賞起來。未幾開心的對著方才的華服男子說道:「是蠻清靜的,嗯,不錯啊!小嘎子。」男子聞言自是欣喜不已:「外面濕氣太重,爺,您還是趕緊到堂裡用膳吧?」伶人點點頭,遂雍容不迫的往店裏走了過來。店裏的掌櫃早已等待多時,前倨後恭的迎了進來。路過書童身旁時,伶人忽然開心的盯著書童笑了起來:「誒喲!這地方,還有這般俊俏的娃兒,實在是難得啊。」書童此時早就看的五味雜陳了,聞言更是一陣沒好氣,一擰過頭去不予理睬。旁邊的華服男小嘎子正要發作,伶人自揮了揮手,笑著說:「好!誒喲喂,這性格,倒是像我當年幾分模樣。哈哈哈!小嘎子,賞!」小嘎子應聲忙從袖兜裡掏出一錠碎銀,一甩手,丟在了先生桌前,還狠狠地瞪了瞪書童一眼。掌櫃的見狀連忙打起了哈哈:

「闊氣啊!貴人實在是闊氣!今天算是遇上大善人了。來來裏面請,上好的香茶!上好的香茶伺候著。這就快可以用膳了,貴人請請請啊!」

先生這時候也站起身,跟著抱拳作揖笑著說:「是啊,是啊,遇著大善人了,鄙人這廂有禮了。」

伶人聞言眉開眼笑,看了看書童說:「免禮。」復在掌櫃的恭維裡上了雅座。未幾主殷客歡熱鬧起來。書童卻怪先生方才舉動,自己賭起氣來。先生倒是樂觀,自斟自飲不亦說乎。原來這書童確是如蘭所扮,而先生自是朱恩本人了。

「先生,醉裡對台前可好?」如蘭小書童忽而砸吧著眼睛,看著先生說。

「咦?想起來啦?不錯!也行,挺好的,後面呢?」朱恩問。

「醉裡相思對台前戲子可好?」如蘭蹦著腳問:「醉裡相思怨故鄉,台前戲子假文章。」

「啊?」朱恩一愣,差點笑噴了,知道這丫頭在指桑罵槐,還一石二鳥都罵上了。

「得得得!這回算我輸了,罰!我自罰一杯哈。」卻看的如蘭眉開眼笑著,得意起來。

如是不覺日上了三竿,仍不見有人來。如蘭倒是著急起來,小聲說道:「先生,怕是人不來了吧?」

「不會,去中州只有這麼一條路。稍安勿躁,再等等,官家人辦事只有慢不會快。何況今早那麼大的霧。」言罷繼續喝酒。倒是這時候瞥見鄰桌的伶人眼光往這一閃,不由一愣,復不去想他。如是幾杯下肚,忽而起身結帳而去。方出了店門,左邊路口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奔來,不是別人正是那位張兄。如蘭大喜,拉了拉朱恩的手,朱恩順勢拉著如蘭,頭也不回的往南邊去了。身後傳來張兄下馬,大聲吆喝小二的聲音。至人煙稀少時,朱恩才展開輕功,一路疾奔中州而去。如蘭卻一路的乖巧起來,任由朱恩牽著。各自想著各自的心事,一路疾馳無語。直到如蘭氣喘籲籲地嚷嚷起來,朱恩才想起這麼一路的牽著手。回頭看時,姑娘香汗淋漓,而自己卻還是氣定神閑著。不由心疼又莞爾,把包裹攬過來背上,復伸出手說:「把手伸過來。」如蘭不明所以,依言伸出手去。朱恩握緊她的掌心,貼著勞宮穴緩緩的,一點點不斷地輸入真氣問:「這樣好點沒?」如蘭精神一震,忽覺遍身通體舒泰,疲勞感一掃而空。不由驚異:「你這體內真氣,怎似無窮無盡似的?」

「當然,等你周天自通,一呼一吸皆法門,你就知道了。」朱恩說道。

「爺爺又沒傳功力給我,我什麼時候才能練到周天自通嘛..」說著嘟了嘟嘴。

朱恩心裏不由一樂,好吧,這也能吃起醋來。卻說:「難不成你也要試試這九死一生的事?」

「才不要!」如蘭應了句,忽想起什麼似的,臉兒通紅通紅的害羞起來。朱恩一愣,不明所以。

「這外來真氣少了可以強身健體,太多則因不是自身功力修為,無法控制駕馭,而容易走火入魔….」話未說完,忽然明白了如蘭為什麼害羞來,自己不也曾走火入魔輕薄過人家麽。一時覺得耳根都燥熱。可放手又不是,放手倒成了不打自招了。轉頭拉著如蘭復又飛奔起來。同樣如剛才般各懷著心事,這回卻是都想到一塊去了。衣袂飄飄的如蘭嬌羞著,彷彿神仙眷侶。愁眉緊鎖的朱恩,卻莫名愧疚起來。

「要是這樣子一路走下去,其實也挺好…」如蘭忽的想著。

「若是能早點,找到媚娘就好了。」朱恩如是這般的想著……可是….手裏卻牽著另一個姑娘?紛亂如麻的人趕緊加快了步伐,如蘭都快找不著北了。

如此一路不言,直至臨近了城邑人煙稠密起來,才放緩了腳步。路上行人也漸漸多了起來,常有面容枯槁,戰亂流離之人沿途乞討。還沒到城門口,如蘭帶著的乾糧就分完了,卻杯水車薪遠遠不夠。而聽聞有善人施粥,蜂擁而至排隊的災民,在城門口連起了長長的隊伍。能走的連滾帶爬地去了,不能走的哭天喊地起來,原是餓死了的親人孩子。如蘭目之所及,眼泛淚光淒愴催肝。朱恩輕輕拉上她,卻忽見了城門口,高高的桅杆上掛著的幾顆人頭,心頭不由一陣攥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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