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寵醫妃》第308章 防風?防己?(1)
老實說,她喜歡這樣的默契。也享受與他這樣的默契。
但他為什麼總退?一直退?
都說棋局如政治、如戰場、如兩個人的撕殺,一旦失去先機,便會一步退,步步敗。
這個她都懂的道理,他難道會不懂?
不明所以,她只是配合。
靜寂了好半晌兒,洪泰帝卻突然開了口。
「老十九,你這個徒弟,很有你的風範。」
這樣叫有他的風範嗎?
夏初七不懂,卻聽見趙樽慢條斯理地回應。
「父王棋技登峰造極,兒臣這幾個虛把勢,不值一提。」
洪泰帝目光沉了沉,面色卻不辨喜怒地嘆息,「朕聽聞這兩日京軍三大營將領調動頻繁,有人密奏於朕,說你延至今日都不與兵部上交虎符,定是有所圖謀,讓朕依律問罪。還有那老三,也是一個不消停的,整日與京師各部大員和封疆大吏們私相授受,納禮賣官,不成體統——」
頓了一下,他瞄了趙樽一眼,略帶敲打地說,「都是朕的兒子,你們為人如何,朕心裏有數。老三不顧大局,向來胡攪蠻纏慣了,但老十九,你是朕最看好的兒子,兵行險棋,可不是你的作風?」
趙樽雙目微微一眯。
「兒臣不日將去北平府,因此想在臨行前,替父皇舉賢納才,除去那些不善於體察聖心,心懷不軌的人,望父皇明鑒。」
「如此,朕就放心了。」
洪泰帝不再說多,隻關注於棋局,就像剛才那幾句問話,只是父子兩個隨口嘮的家常一樣。
棋盤上,卻是殺機四伏!
不多一會兒,夏初七的黑子就被洪泰帝的白子逼入了死局。
然而,眼看局面將全被白子掌控時,棋局上硝煙再起,原本步步緊逼的白子,卻全盤落入了黑子早已佈下的陷阱。
夏初七心臟「怦怦」直跳,在趙樽的指揮下,熱血被點燃了。一時間,她落子再無猶豫,隻覺得棋盤上山河撼動,原本如同被狂風暴雨敲打的黑子,已經一個個化身為最兇猛的勇士,喊殺喊打,氣勢如虹地反攻而上。
人人都說,先下手為強。
而這一局,卻是黃雀之局,堪稱反敗為勝的經典。
「朕輸了!」
撥了撥那棋盒,洪泰帝輕輕拂了一下身上那件用金線織了盤龍的帝王袞龍袍,神態果斷地嘆了一口氣。
夏初七趕緊地起身,拱手行禮,「陛下,承讓了。」
洪泰帝沒有說話,燈火映照之下的身影,帶了一抹令人難以分辨的凜冽,就如同刀劍的殺氣一般,破空而來,讓夏初七不寒而慄。可他一直沒有看她,只是看著趙樽,彷彿過了良久良久,他才淡淡開口。
「這一局叫什麼?龍潭虎穴?」
頭頂上像落下了一個悶雷,夏初七頓時覺得口乾舌燥。可趙樽卻只是慢條斯理地從位置上起身,拱手,垂眸。
「不,這一局叫父慈子孝。」
緩緩地,洪泰帝笑了開來,「老十九,你有心了。」
「父皇功德,無出其右,兒臣自當一孝。」
夏初七聽了個莫名其妙,屏聲斂氣中,她下意識又望向了棋局。
仔細一看,她這才驚獃著,幾乎不能呼吸。
興許是先前太過於專註於棋局的輸贏,以至於她根本就沒有注意到,在那風起雲湧的棋局之上,趙樽除了指揮她先是步步退讓,誘了老皇帝深入後再狠狠宰殺之外,還就著她的手,用黑子在棋盤上擺出了一個字——孝。
這樣高端詭彎的棋法,實在讓她這個菜鳥嘆為觀止。
突然之間,她似乎又明白了。
她今兒來下棋,不過只是一隻手,一隻趙樽的手,而真正與老皇帝下棋的人,還是趙樽他自己。而洪泰老皇帝,又何嘗會不知道?
只不過,他需要的是趙樽的一個態度,一個對局勢的態度?
而她的十九爺,卻是以一局精巧絕倫的棋子,告訴了他的親爹,他忍,他退,不等於他打不過。看,只要他願意,他也可以成為掌握局勢的人。而他不做,只為了那一個「孝」字?
她猜測著,不知真正的根由。
可老皇帝的面色,明顯比之前緩和得多了。
說到底,也是他的親生兒子。
又不是真正的死敵,哪裏會要拚個生死?
她心裏翻騰不已,那洪泰帝卻是輕飄飄的看了過來。
「駙馬,你找了一個好師傅。」
說罷,他慢騰騰起身,拿起崔英達捧著的托盤上那一個早已盛好了酒液的酒杯,揚了揚袞龍袍的袖口,一拂,一揮,一個仰頭便喝了下去。
「晉中來的貢酒,朕原是要賞賜駙馬的。」
夏初七早已愣在當下,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原來那酒,根本就沒有毒?
她動了一下嘴皮兒,不知道該說什麼,那老皇帝卻又轉過頭來。
「中和節,朕等著駙馬。先退下去吧,朕與老十九還有話說。」
人家兩父子要深夜傾談,她自然不再方便留下。恭敬地道了一聲「是」,壓下惴惴不安的心思,她偷偷瞄了趙樽一眼,慢慢地退出了邀月亭。
天子之心,實在難測。
而趙樽的平靜,更是難以明白。
就好像這個結果,他絲毫都沒有意外過。
他早就知道酒杯裡的不是毒酒,卻還是步入了老皇帝的「圈套」,先贏了老皇帝一局,又讓老皇帝得意於是自己算計了他。可實際上,他卻是借老皇帝的手,掰回了一個「死」局?
下棋的人,誰在局中,誰在局外?
離開邀月述的最後一眼,她看向那個盤棋,還有那棋盤上模糊的「孝」字,突然之間覺得,這一盤兒棋,也許遠遠比她想像中更為複雜——
那天晚上在「邀月亭」裡,老皇帝與趙樽父子倆到底說了一些什麼,夏初七不知道,只知道當她離開了邀月亭,那個司禮監的崔公公也緊隨其後就下來了。
也就是說,那高高的邀月亭上,只剩下了那兩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