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寵醫妃》第691章 入東宮,合(1)
說著說著,貢妃低低飲泣起來。月毓站在她的身後,屏聲斂氣地聽她哭啼,眉目凝結成了一團憂傷,喉嚨也哽咽了起來。自從晉王故去,她便被貢妃召至宮中相陪,幾乎每一日,貢妃都會像以前一樣,讓她跟她講趙樽的事情。講他喜歡吃的,講他喜歡穿的,講他的一言一行,時而哭,時而笑……
於是,她也跟著回憶了一次。
從梳角辨的小丫頭開始,她就一直跟著趙樽。即便只是端茶倒水,她也樂意。她一直把自己當成了他的人,她相信,早晚有一日,貢妃企盼的「一子半女」,一定會是她為爺生的。
可爺的世界裏,突然多了一個楚七。
有了她的出現,他的身邊更是容不下她了。
終於這一次北伐,他卒在了陰山。
所以,這一切,都是那個楚七害的。
想到這裏,她苦笑一聲,忍住心裏刀割一般的痛苦,輕聲一嘆,「娘娘,有一事,原本奴婢是不想告訴您的,怕您聽了傷心。可想到爺,奴婢這心底,又落不下去。」
貢妃原本半趴在案幾上,聽得如此說起,面色一變,就回過頭來。
「什麼事?」
月毓垂下了頭,目光裡浮起盈盈的淚。
「那個女人要回來了,是皇太孫接回來的。娘娘,十九爺這才剛剛亡故啊,她竟要另嫁他人……且不說她該不該為了爺以全名節,就說她若真嫁了皇太孫,十九爺的臉,往哪擱呀?」
貢妃臉上掛著淚,滿臉驚愕。
「竟有此事?」
月毓幽幽道:「是。娘娘,當初爺為了她,做了多少忤逆陛下的事,又多少次死裏逃生?最後,甚至為了她,把命都丟在了陰山皇陵,她竟是半分恩情都不顧,貪圖富貴榮華,實在……令人痛心。」
說著最後,她痛哭著半跪在了貢妃的腿上。
貢妃看著她,目光涼涼地冷笑一下,輕輕撫了撫她的頭,噙著眼淚的美眸裡,露出一抹母狼護犢子般的寒光來。
「小賤人!恬不知恥。」
洪泰二十七年二月二十七。
天氣悶沉,即無風雨也無晴。
卯時,京師城門,一陣塵土飛揚。
趙綿澤坐在輦轎上,白皙的臉孔隔著長幅下垂的絳引幡,濕潤如玉,一襲杏黃色的五爪金龍儲君袍,將他襯得雍容矜貴,雅緻無雙。看著官道上緩緩行來的馬車,他平靜的面色下,視線一片模糊。
一晃眼,兩年過去了。
這般拘了她回來,她可有怨?
馬車越來越近,趙綿澤的手心越攥越緊。
自她北去,他籌謀了這般久,想念了這麼久,天涯望斷,她終是歸來。可明明這樣近了,他卻突然沒了勇氣。心底死死壓抑的慌亂,並非他熟悉的感覺。他從不畏懼什麼,也從未有過這般大的壓力,甚至有種想轉身離開的念頭,不敢去面對。
「殿下!」
一騎快馬沖了過來,人還未至,那人已翻身下馬,痛哭流涕的跪在地上,望著輦轎中的人,抽泣道,「奴才不負主子所託,終於將七小姐帶了回來,只是途中七小姐被奸人所傷……如今仍然昏迷不醒……請殿下責罰。」
趙綿澤微微眯眼,隻抬了抬手。
「何公公辛苦了。」
何承安心裏一松,如釋重負。
「奴才不辛苦,是殿下寬仁,奴才差事辦砸了,殿下不僅不罰,還……」
他正想尋幾句奉承的話說說,以免皇太孫找他秋後算帳,可還沒有說完,就見他下了輦轎,徑直走向了他身後的馬車,一步一步,走得極慢,面上的情緒不明。
「殿下?」
何承安跑了過去,想扶住他。
可趙綿澤卻擺了擺手,阻止了他,略微在馬車前失神片刻,終是一嘆,抬起手來,親自撩開了車簾。
他微微一驚。
馬車上斜躺的女人睜著一雙點漆般的眼,並未像何承安說的那樣「昏迷」過去。她僅著一件簡單素凈的淺緋色緞衣,不艷麗,不華貴,頭上鬆鬆挽成一個髻,未簪珠花,未施脂粉,沒有繁複精緻的裝扮,面色蒼白,唇角微翹,似笑非笑。
他看她的時候,她也看著他。
天地安靜了一瞬。
這個城門口,臨近秦淮,似是河風吹了過來,他面孔有些發涼,不知是手在抖,還是河風吹的,那一角他緊攥的簾角也在跟著輕輕顫動。他試了幾次,卻沒有發出聲音,視線越發模糊,她的眉目也慢慢沒了焦距,就如同美麗的雪花烙在窗戶上,很美,卻空洞,轉瞬即化。
「皇太孫就這般待客的?把傷者堵在門口?」
沒有想到,二人見面,第一句話是她先說的。
「呵……」
光線太暗,趙綿澤背光的臉看不太清,但他聽見自己狼狽地笑了一聲。儘管他不知自己為何要狼狽,更知道如今的他在她的面前根本不必要狼狽。可看著她,他終究還是狼狽了。
「回來了就好。」
他跨前一步,踩著何承安遞來的馬杌子,上了馬車。
她仍然沒有動。他想,也許,是她動不了。
他小心翼翼地避開她的傷口,可在將她抱起來時,她仍是吃痛地「嘶」了一聲,他的眉頭蹙得有些緊,卻什麼也沒有說,只是將她輕輕環在胸前,慢慢地跳下車,在眾人的注視下,走向自己的輦轎。
「回宮。」
在他淡聲的吩咐下,內侍低唱。
「起駕——」
一行數百人的隊伍,入了城門,緩緩而行。
她沒有再說一句話。
他眉目微蹙,也沒有說話。
過了良久,在馬蹄踩在青磚的「嘚嘚」聲裡,他突地低頭看過來。
「不會再有下次了。」
她微微一怔,隨即莞爾,「但願。」
她知道,趙綿澤說的是她受傷的事,不會再有下次。這句話若是夏楚聽到,該得有多感動?可她除了覺得諷刺和嘲弄之外,並無半分旁的情緒。
「孫正業在東宮候著,回去便讓她給你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