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顯一瞬間想到了很多。

他想到了，自己常去的那家酒樓，老闆娘那風騷的大屁股，以及深不見底的胸前溝壑。

他想到了，鄰家的那兩個白白凈凈的孩子，總是在他的背後，跟屁蟲一樣跟著，笑話他「李大紅臉」。

他想到了，對街茶社常和他聊天的老王，下得一手好棋，街角的酒糟鼻老頭兒，釀的一手好酒。

再抬頭，眼前還是許陽那清亮如水的眼神。

牙關一咬，李顯沉聲說道：「節度使大人，有您帶著，屬下不怕！不管對頭是不是巔峰王侯，我老李都和他拚了！」

許陽將李顯的神色變化，都看在眼中，他暗暗滿意地點點頭。相對未知的敵人，李顯的實力微不足道。許陽所取的，就是李顯的這份未泯良心。

「節度使大人，我們現在，應該怎麼辦？」李顯被許陽激起了血氣之勇，昂然問道。

許陽指著地理圖上，鄧莊之後的一個紅色圈圈，說道：「我們去這裏。」

辛莊。

最近盛傳的鄧莊慘案，並未波及到辛莊。兩家莊子，相距四百多裡，中間還隔著十幾個莊園，辛莊的人，並沒有那種迫在眉睫的緊張感覺。

當然，這也和凡俗人之間，信息封閉有關。很多老實巴交的莊戶人家，甚至沒有聽說幾個莊子被滅門的訊息。

「辛老爺怎麼了，聽說帶著一群親隨。連夜投盤蛇城親戚去了。」

「誰知道，莫非又鬧了盜匪？」

「不過，辛老爺臨走之前說，最近城外不太平啊，只有城裏最安全。」

「莫非又要發生蛇潮了？不對吧，大前年，才剛剛打退過一次。」

風言風語倒是有不少，不過沒有一個確鑿的訊息。消息靈通的人，自己逃命尚且不及。又哪裏顧得上旁人？最多只是口頭上言語一聲，會不會被採信，還在兩可之間。

如果不是真的禍到臨頭，平凡的莊戶們，決計想不到搬遷的事情。他們自己餬口都不容易，更別說搬到城裏住了。沒有地種。他們吃什麼，喝什麼？

今日中午，辛莊來了不少身穿海雲玄軍服色的戍衛軍，這些平日高高在上的玄師老爺們，如臨大敵，在莊子四周埋下了不少符籙。還勒令所有人，晚間留在家中。不得擅自外出。

這陣仗，就連最老實的莊稼漢，都嗅到了一絲不祥的味道。不過，他們沒有這個膽量，去詢問那些高高在上的玄師老爺，只能謹遵命令，守在家中。度過一個不眠之夜。

辛家宅院，晚間。

許陽和李顯。端坐在堂中。

李顯臉色有些發白，白天的血氣之勇，被一時間激發出來，現在就有了一絲悔意。在他心中，兩種念頭天人交戰，一時想著逃走，一時想著拚死衛城。

「節度使大人，你說那……那邪魔，今夜就會來辛莊？」李顯有話沒話地找許陽聊天，這樣才能稍微緩解一下他的緊張，「會不會算錯，他也許會去四十裏外的李莊也說不準……」

許陽淡然說道：「不會錯的，辛莊依山傍水，是一處絕佳的煉魂之地，若我是那人，絕不會放棄這個寶地。而且，從那人已經選擇的五個村莊，已經能夠清晰判斷出，第六個村莊的方位。如果連這個都看不出，我的陣法造詣，可就一錢不值了。」

許陽這麼一說，李顯反而更加緊張了。

一輪彎月，如銀鈎掛在夜空之中，緩緩爬升。

許陽突兀地站起身來，把李顯嚇了一跳：「來了？」

許陽面色有些凝重：「不錯，你聽……很怪。」

兩人悄無聲息地走出辛家大院，卻聽到院外的路上，傳來一陣重濁的腳步聲。這腳步聲極為規律，每兩聲之間，間隔時間分毫不差。

許陽很奇怪，修玄者身輕如燕，行步絕不會出現這麼重濁的聲音，只有普通人，才會有這樣清晰的腳步聲。

但是今晚實行了戒嚴，所有村民被勒令在家，那些玄師們完成任務之後，也被調回城中了。外面響起的腳步聲，唯一的可能性，就是那神秘的邪魔高手。

「走吧，不管是何方神聖，總要見上一見，分出一個高下。」許陽仍是一臉淡然，走出了辛家大院。

李顯額頭微微冒汗，他咬了咬牙，反手拔出一柄寒光四射的彎刀，跟著許陽走出大門。

沒有預想中的伏擊與反伏擊，許陽走到路上，直接看到了一個高高瘦瘦的黑影，手執一柄奇形長刀，背對著月光，一步步向前走去。

這人很詭異，許陽凝神看去，總感覺並非人在握刀，反而是刀在引動人的行走方向。

看那高瘦人影的方向，赫然是村口的一間茅屋。

眼看那人要破門而入，許陽眉頭皺起，也不考慮他為何沒有發現自己，舌綻春雷，高聲喝道：「何方鬼怪？」

隨著許陽的呵斥，一記青色刀輪，閃爍寒光迅疾射出，徑直斬向那高瘦人影的腰際。如果這一擊斬中，高瘦人影必定上下身軀分家。

那高瘦人影，腦袋都沒有轉過來，手臂還維持著推門的動作，卻見他的左手帶動，那柄奇形長刀，直接一刀斜劈過來，將青色刀輪，直接劈散！

許陽瞬間又有了那種詭異的錯覺，長刀在帶動人，而非人在揮刀。

李顯從那人身上，並未發現什麼驚人的邪魔氣勢，他膽氣陡然壯了，大喝一聲，一刀遙遙揮出。

從李顯體內，衝出一頭猛虎玄靈，融入了這一刀之中，刀光之中夾雜著一聲虎吼，猛然擴展到了十丈大小，淒厲的嗡鳴聲中，硬生生斬中了高瘦人影的背部。

「這麼容易？」李顯略感驚訝，緩緩收刀回鞘。

「小心！」許陽的沉聲示警，驚醒了李顯，下一刻，卻見那高瘦人影沖了過來，在月光下，他瘦長的臉顯現出一種病態的死白色，彷彿一張死人臉。剛剛那一記劈斬，竟然沒有對他造成絲毫傷害。

李顯想要避開，可對方衝擊的勢頭實在太快了！嗡然一聲，奇形長刀高高揚起。

一瞬間，許陽看清了那柄奇刀模樣，他心中一震：「原來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