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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歸》351.景王的才華
?朱妙華和李斐這番爭吵,大致又傳到了長興侯夫人的耳畔,什麼叫琵琶別抱,什麼叫曾經的丈夫,好像都有了註解,長興侯夫人聽得臉色煞白。

「太太……太太~」

監聽的僕婦聽得雲山霧罩的,站在那裏也是手足無措。

長興侯夫人迷濛的眼神瞬間就變得凜利,道:「你不許往外再說一個字,要是說了一個字……」長興侯夫人,可不是心慈手軟的人。

那僕婦舌頭都捋不平了,應道:「太太隻管放心,我要是說了一個字,叫我生生比拔了舌頭。」

長興侯夫人恩威並施,又賞了她一弔錢,讓她去了。

然而此事,瞞是瞞不住的,像祝老頭這樣的說話藝人有很多,他們分散在街頭巷尾的酒肆茶館,都在說一對雙生花和同一個男人的糾葛,此事自下而上的,就傳揚了起來。

長興侯的大管家,忙著侯府上下搬回老家的事,在馬車行租賃馬車,只聽了幾句情節,就聯想到了自家大少奶奶身上,急著抓了一個說話藝人就回府,向長興侯回稟,正好范慎也在,大管家急道:「老爺,大爺,外頭不好了。」

自來家裏的少奶奶們,哪有被人紛紛議論的道理,就算是匿了名的,叫人評頭論足了,也是不好的。

長興侯夫人瞞住了長興侯,長興侯乍然聽到這麼離奇的故事,不會去想狡其真偽,隻道:「這是誰在詆毀人?」

今生李斐是明媒正娶,朱妙華另有丈夫范慎,平白道出一場姐妹爭夫,不就是詆毀人的清譽了。

范慎如大山一般,巍峨不動的坐著。故事裏提到了襄王少時的伴讀,與朱妙華長得三分相像。朱妙華規矩重,等閑不見外男,襄王少時的伴讀蕭懋,自是在襄陽和襄王作伴,只有那一回趙王早逝,諸王進京為趙王送喪,蕭懋才來了一次京城。

所以能見過朱妙華又見過蕭懋的人有限,而在這有限的人中,又有誰會去驚動一個死人,會去得罪襄王府,編排了這麼一個毀人清譽的故事出來,范慎大抵是猜著了。

范慎驟然而起,寬厚的肩膀展動,整個人噴搏欲出。

長興侯還沒有回過神來,范慎已經像一陣狂風一樣的卷出。范慎先往楔萌院走,走到了一把又掉頭去了馬廄牽出來馬,跨上馬背平治出了長興侯府,直去景王府。

經過了皇后自請廢黜,請立襄王為太子的事件,景王府原來門庭若市的場面已經變成了門可羅雀,雖然景王府的景緻是一成不變,卻生生有了蕭條之感。

景王最心腹的內侍羅柄迎上來,因著長興侯父子卸了軍職,這關口相當於是想和景王府劃清界限的步驟,羅柄就很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陰陽怪氣的說道:「今日是颳了什麼風哦~」

范慎擠出聲音道:「六殿下在哪裏?」

羅柄也沒給范慎好臉色,道:「憑你是什麼事,六殿下這會兒沒空見人。」

范慎徑直就往景王常待的書房裏去尋,羅柄張手阻攔道:「放肆,六殿下豈是你說見就得見的!」

「今日,范某就是放肆了。」范慎像提小雞仔似的,就把羅柄拎開了。

羅柄氣結,揚聲道:「攔住他,攔住他!」

即李斐闖了長興侯府之後,范慎闖了景王府,范慎這個闖是真闖,迎面不斷的有景王府的侍衛過來攔截,范慎拳腳並出,兔起鶻落,是一路往裏打。這裏縱然有景王府侍衛念及范慎是景王的表弟,而沒有動用兵器,也可以看出范慎的武藝,在同輩人中,真乃佼佼者也。

這麼大的動靜,都沒有把景王給激出來,倒是方佩儀知道了范慎和侍衛們在纏鬥,匆匆而至。

諸位都停了手,范慎有再大的氣性,在方佩儀面前也有羞愧,在方佩儀面前跪了單膝,道:「范某只是求見六殿下,無意驚擾王妃。」

方佩儀臉色蠟黃,咳咳咳的不斷的捧腹咳嗽。

當日之後,她自是傷透了心,景王也自覺無顏面對她,兩人一個住內院,一個住外院,再沒有相見。但她知道範慎是難得的一個忠厚老實人,所以才出了二門理會這件事。

「你們都退下。」方佩儀喘過來一口氣,氣弱的讓侍衛們退下,嗓音沙啞的對范慎道:「你自己去見他吧。」

范慎抱拳道:「多謝王妃。」

方佩儀已經轉身離去,身上一件藕荷色綉散花水霧綠草的長襖生氣勃勃,卻還是沒能掩蓋住方佩儀身上的暮氣沉沉。

景王府上,方佩儀說出來的話,景王往日多有陽奉陰違之處,也沒有反駁過她的。范慎順利進了書房,景王果然在那裏,正俯首在凌亂的作案上苦苦冥思。就著《天方夜譚》最後一個故事拓寬了框架,揣摩著一個個代入真實的角色,在依據真實的角色設計出獨自的性情和台詞。

景王和襄王,兩位真不愧是親兄弟,甚至說,景王是不愧於佔了兄長之名。經過了他再一番雕琢,融入了官場的黑暗,朝廷的風雲,姐妹的爭鬥和家族的興衰,景王改變過後的整個故事,比襄王更有藝術涵養,因此景王寫得也相當的廢腦子,地上都是一團一團沾了墨汁的廢紙,書房幔帳的鈎子拉起了一條一條的繩索,一張一張寫了字跡的紙張用夾子掛在了繩索上晾曬,隨著范慎推開了大門,秋風吹拂了進來,引得輕飄飄的紙張前後晃蕩。

景王抬頭,面容是有好幾日未曾梳洗過了,鬍渣冒了出來,從兩腮到下顎,再加上兩個黑黑的眼圈和糙起來的髮髻,這個頹廢的男人,和往日溫文爾雅的景王判若兩人。

范慎見到這個場面都怔了怔。

景王沒有絲毫的意外,或者可以說,這也是在他的計劃之內的。

景王的眼珠暗淡無神。

范慎不自覺的放輕了腳步,走到了懸掛著的紙張面前。

映入眼簾的,是一段一段更加直白的話語。

蕭炤重生,趕去了北靖關搶沈氏,兩人一見生情的佳話傳回京城,重生而來,原以為可以重來一次的劉氏,站在陰雲密佈,雷電交加的天空下,一指指天,聲嘶力竭的哭喊道:「蒼天啊,你沒有讓我喝了孟婆湯,為何要讓我回到十七歲;蒼天啊,我此生只有和蕭炤白頭偕老一個心願,為何要如此的捉弄與我;蒼天啊,我是蕭炤祭告了宗廟,明媒正娶的妻子,你何以要如此的不公道,要叫我這一生,看著他們風流旖旎一輩子!」

劉氏傷心欲絕,狂噴出了一口鮮血,然後倒在了雨地,瓢潑大雨還在無情的下著,打在她的身上。

范慎和景王面對了面,怒喝道:「為什麼要這樣做,為什麼要牽連無辜的女人。」

「無辜?」景王聽了此生最大的笑話,道:「你可以去質問朱氏,質問她是否無辜?」

范慎劍眉倒立,揮手掃下了桌案上的一刀白紙,紙片飛揚。

范慎要怎麼去質問。此奇幻之事可謂是無稽之談,他要是問了沒有,傷害了朱妙華,他要是問了確有其事,朱妙華如景王所寫的那樣不能忘卻,叫他如何再去愛一個記掛著別人的妻子。

在白紙翩翩飄落的過程中,范慎回憶著他和朱妙華的夫妻生活,他很用力很用力的去想,去回想,朱妙華是如何如何的傾慕與他,可是在他的回憶裡,都是在床笫上,他一次一次被朱妙華推開,有時候甚至是他正辛勤耕耘在她身上,揮汗如雨的時候,他是多麼癡醉在她的身體裡,都被她無情的推了出去。

他沒有在她的臉上,看到那種和他一般如癡如醉的沉浸在歡愛裡的喜悅。

他曾經一度,以為是他的技巧不夠嫻熟,不能讓女人感到舒適和快樂,所以他接受了朱妙華給他安排的通房凝碧,好好磨鍊了技藝再去討好她,結果還是一樣的。

永遠達不到的身心契合,如果是那麼無可思議的理由。

我此生只有和蕭炤白頭偕老一個心願。

我此生只有和襄王趙彥恆白頭偕老一個心願!

那麼他此生,算什麼?

范慎返身,黑著臉擼下了夾著夾子,掛在了繩索上的紙張,徒手可以捏碎一個人頸骨的手勁兒,把紙張碾成了齏粉。

景王撲了過去,護著他的草稿,大喊道:「你有何捨不得……」

范慎一拳就結結實實的揍在了景王的臉上,吼道:「我和朱氏的婚事,也是你撮合的!」

景王趔趄了兩步,舔了舔被打破的嘴角,還笑了起來道:「你不是早早就喜歡了她,表妹還在世的時候,她們賞個花,辦個宴,你在二門外轉了一圈又一圈,不過是想看一眼她罷了。你既然那麼的喜歡她,我成全你。」景王說的表妹是范慎早逝的妹妹,長興侯府的嫡長女,范之遙,和朱妙華同年,在李斐未入京城以前,這兩人可以說是平分春色的。

范慎怒紅了眼說道:「是我們范家有愧於殿下,你要是想出氣,隻管拿我出氣就是了,不要禍及了別人。」

景王仰頭慘笑道:「世人都是趨利避害,范家也不算愧對了我。」

景王的笑眼中閃爍的淚花,他突然變得無比的哀傷,又何其殘忍的說道:「這不過我是愧對了許敏,如今能為她做的,就是讓她討厭的人,也不得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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