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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歸》48.尊嚴
?「我一定會辦到的!」趙彥恆平放在膝蓋上的手緊握成拳頭,一字一字鄭重承諾。

「我長年教導女兒,這世間留給女人的尊嚴依然不多,為人正室,是最起碼的底線,富貴榮辱不可改其心志。只有妻子才有深談的必要,否則後面的一切都是免談。」李月一派平和,把前頭的話接上道:「既然兩位都是要娶我的女兒,有些問題我先和兩位說一說。先父在官場三十多年,官至首輔,沒納一個嬌妾,沒收一個美婢,身邊只有在寒微時結髮的家母一人,我的兩位哥哥在世時,除了嫂子也沒有沾惹過別的女人。而我正是因為前夫沾惹了一個令我作嘔的女人而終結了婚姻。小一輩中,我那三個侄兒,在女色方面都是潔身自好的人。為此我們李家每選一個媳婦的時候,都是慎之又慎,因為妻子,不僅是娶來侍奉公婆,主持家務,生兒育女,妻子最重要的作用是陪伴丈夫,餘生相濡以沫,相守白頭,不離不棄。我李家家風嚴謹純然,每一場婚姻先有情誼相許而訂立盟約,堅守著一夫一妻的忠貞,我的女兒在這樣的家風下成長,也有對婚姻忠貞不二的期待,我想我日後的女婿,也懷抱著這樣一份期待,在婚姻中,對我的女兒忠貞不二。」

李月說到最後,看趙彥恆和陸應麟兩位的表示。

「夫人請放心,我已經下了忠貞不二的決心,若是把三姑娘許配於我,我這一輩子,只有妻子一個女人。」陸應麟在李家門前徘徊了數年,這一點早就想通了,李月一說完這話,他就言辭錚錚,表達了對婚姻的忠誠。然後看著對面的趙彥恆,數日來這一位皇子身份對他的壓製,也變得輕鬆了許多,因為皇族中的男子,一向愛色而多情,忠誠恰好是他們最缺乏的,所以這個皇子身份,在李家人的心中反而成了累贅。

趙彥恆敢說他一輩子不納側妃,不收侍妾,他敢說,李家也不敢信。

果然,趙彥恆的表示就是沒有表示。

李月聽了陸應麟的承諾未見欣然,對趙彥恆的沉默也未有辭色,繼續道:「我知道在許婚的時候,談忠貞不二為時尚早,莫說貪鮮愛靚是男人的本性,便是這多子多福的世風,也成為了女子一生的軟肋,為此一妻多妾堂而皇之成為了世間的常態。想我李家現在也是子嗣凋零,母親生有四子,四子俱喪,留下三個孫子,我的大侄兒今年二十八歲,兒子尚在繈褓,我的二侄兒今年二十三歲,沒有一子半女,我的三侄兒尚未有妻室,在子嗣上的福緣日後再看吧,而已經出嫁的兩個侄女中,二侄女還是新婚,可是大侄女已經成婚六年,卻也未能為夫家誕育子嗣,幸得夫家海涵不棄。」

說到此,李月的神情惆悵,道:「我是和離的婦人,我的和離文書上,就寫了三年無子而一別兩寬,各生歡喜。由此,我不得不為女兒遠憂,生怕她延續了我的不幸!」

名分,姬妾,子嗣,一山比一山高深,壓在趙彥恆和陸應麟二人的肩上。

兩人都不發一言,陷入思量。

名分是達成婚約最起碼的底線;姬妾如果僅僅作為男人的一種享樂的話,為了愛護視如珍寶的妻子,也可以控制甚至是放棄;但是維繫傳承的子嗣,這個太重要,除了超脫了世俗的方外之人,每一個人都要承擔這項責任,尤其身份地位越高,這項責任就越加艱巨。

趙彥恆和陸應麟二人當即的沉默深思,反而比任何話語更有說服力,因為一味的迎和太過信誓旦旦,根本沒有一絲一毫的說服力。

李家的大門打開,兩個男人從門內走出。陸應麟腳步相對輕快一些,回身抱拳,向送客的李速別過,騎馬離去。趙彥恆相對的顯得失魂落魄,李速看隔壁程安國董讓已經接出來,退身回屋。

趙彥恆雙腳猶如千金般沉重。

「……如果陛下僅僅是以男人的身份來李家求婚,李家的大門永遠不會對陛下敞開。」

所以那一世,是註定了求而不得,現在這一世,時光恩賜了他五年,他也沒有比李斐前世的丈夫優秀半分。

「回到襄陽或京城之後,就把我忘了吧!」

昨天李斐沒有說出口的前情,今天她的母親代替她說了。趙彥恆抬頭,看著陸應麟騎在馬上,漸漸遠離,這一世只有他是一個變數,他要是真的忘了,陸應麟依如前世,會得到李家的應諾,然後陸應麟會漸漸佔據李斐的整顆心,在邊城和和美美的生活!

趙彥恆渾身無力,額冒虛汗,手掌撐在門框上。

董讓待要驚呼,被程安國製止了。

趙彥恆自己強撐著回到隔壁,倒在了庭院中。

「……陛下的中宮是我的異母妹妹,原配嫡妻永遠壓在頭上,陛下要封我一個貴妃,是恩寵,還是羞辱呢?」

臥榻之上,衣裙凌亂,李斐臉上紅潮氤氳,聲音又嬌又媚,眼中水波蕩漾,在最勾魂的那一瞬,玉足抵在男人汗珠密佈的胸膛上,踹得又陰又狠,把男人踹下了床榻。

從□□的極樂之境到荒涼冷地,趙彥恆在睡夢中還能感覺到胸中的那口悶氣。

「……做朕的貴妃吧,是主持后宮的貴妃!」

歡愛留下的餘韻媚惑,男人擁著美人情意綿綿,李斐臉上卻是淚水漣漣。

「……我當不了陛下的貴妃,我也對不起先夫……陛下若真心存了一分憐惜,便選一處青山綠水之地,讓我與輕風明月為伴……」

李斐染滿鮮血的手緊緊抓著明黃色的皇袍,微弱的喘息歸於平靜,胸口沒有了起伏。

那些趙彥恆不願意仔細回憶的前塵,全部湧上了心頭,成為了夢魘。

「姐姐,你在書房和他們說了什麼,現在隔壁那屋,大夫進出了兩撥,那一位要是有個差池,他家的老爺子可是個斤斤計較的。」林禾的嘴巴一向毒辣,他說的老爺子是指趙彥恆的老子:「斐斐都說了他病得厲害,你還叫上他書房長談,談出個好歹了吧。」

「我說了什麼,我說的那些話,只是要求他們以平等之心尊重我的女兒。你是個男人,卻已經和阿木相伴了二十年,我和朱欽,也就湊合過了三年而已,你和我應該是深有體悟的。」李月捏捏弟弟的臉,去了女兒的屋裏。

李斐躺在床上午歇,沒有一刻眯眼,知道是母親進屋,從床上坐起來。

李月坐在床邊褪了鞋子,李斐往床裡挪了挪,空出一個人的位置,又為母親擺好枕頭。李月躺在床上,闔著眼睛抱著香軟的女兒,手忽然覆在李斐的臉上,感覺到李斐的眼睛是睜著的,就道:「去你兩位叔叔家住幾日吧,襄王,他在昆明待不了幾天,也該走了!」

李斐趕緊閉上眼睛,覺得不該自欺欺人,又睜開了眼睛問道:「娘是比較喜歡陸大哥吧。」

李月輕輕一笑,道:「怎麼會喜歡呢,任何想從我身邊,把我寶貝女兒帶走的男人,別提他的家世是如何的高貴顯赫,人品是多麼的無可挑剔,我懷胎七月,養得辛辛苦苦,養了十七年的女兒就要給了對方,我怎麼會喜歡,姓陸的姓趙的,我一個也不喜歡。為你擇婿這種事,不過是在一堆不喜歡的小子中,選出一個你最喜歡的,我沒那麼不順眼的,勉勉強強接受著罷了。」

「娘!」李斐把身體靠在母親的懷裏,又想笑又想哭,最後悶悶的道:「我也捨不得嫁人。」

「捨不得也是該嫁了,都十七歲了,再拖都成老姑娘了。」李斐玩笑著,而後才正經的道:「兩邊都是誠心娶你,陸應麟那邊就不說了,他早早就當了家,你嫁到陸家還有幾分下嫁的意思,以後過起日子來是必定輕鬆自在一些的,襄王那一頭,他說『一定會辦到』,他有父皇母后母妃,宗室裡的關係,朝局上的思量,他要娶你,祭告宗廟,寶印金冊這八個字,可不簡單,第一步就得難上半天,他的父親是其中最難說話的。你要知道做父母的不是個個都通情達理,還有一批做父母的,那是完全依著自己的心意安排子女的一切,包括姻緣,不允許子女違逆半分,他那一個是父皇,又要複雜許多。不過既然他說了一定會辦到,姑且相信他這句話,兩人的態度都放這兒,看你比較稀罕哪一個。」

李斐的心裏亂得很,從那一日趙彥恆突然出現,撞了她和宋多福乘坐的馬車說起,說到昨天晚上,趙彥恆掉下的眼淚,當然這中間,還是陸應麟對她的坦蕩,等待,包容和前天的那一身蛇血。

「娘,我好像變成了一個壞女人!看見陸大哥對我傻笑,我心生歡喜,我覺得我這個人,合該和他做夫妻。但是看見這位七殿下眼眸中的悲傷,我恍惚覺得,我已經傷了他很多年,怎麼會有那麼奇怪的想法,我想不明白。」

李斐說到最後,聲音倉惶淒然。

「這也沒什麼!」李月輕聲細語的安慰女兒道:「你和陸應麟認識是有很多年了,可是你們兩人一直平平靜靜,從未經歷過考驗,是真情實意還要在這件事情上見真章。襄王這個人,我接觸了這麼一會兒功夫,也覺得他深不可測,不可測的人,被他迷惑一二,也是情理之中。你隨便選他們任何一個,在以後細水長流的日子的,都有過好了過壞了兩種可能,好的不過你小叔那樣,壞的不過你母親這樣,都不是塌天的那事。」

「你只要明白,丈夫是和你平等的伴侶,沒有比天大出一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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