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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歸》17.神女無心
?山參分佈在黃河以北地區,是珍貴的藥材,但不是稀有,趙彥恆手上就有三十幾根山參。而象牙這種東西,是在不好取,要湊齊三十幾根,就是皇上下了命令,也要道幾聲難辦難辦。

大象在本土只在麓川一代才有,而麓川那個地方,植被遮天蔽日,終年溫熱潮濕,瘴毒蛇蟲遍地,比八百媳婦國的生存環境還要惡劣,而且統治那一片地區的思氏家族野心勃勃,以恢復昔日南詔的版圖為己任,是要劃西南而立國立朝的。這二三十年,西南染起來的烽火,十有八九是那一片點起來的。

麓川本來就難打,反軍還能驅策成群的大象做衝鋒,象鼻一甩,一匹馬也能抽得筋骨盡碎,象蹄一踩,其下只剩一灘血肉。這一次朝廷調動五萬大軍,動用火銃迎擊象群,也隻殺了不到十頭的大象。由此可以想見一根象牙是多麼難得,陸應麟抗在肩上的象牙,長六尺,重達五十斤,在成年的雄象裡也是巨大的,物以稀為貴。一枚象牙比一支山參,價值高了百倍不止,如果再請名家精心雕琢,價值就不可估摸了。

象牙一出,山參瞬間被比成了渣渣,李斐尚未言語,趙彥恆面色不改的悠悠而道:「據我所知,要得到一根完整的象牙,是要把大象先撲殺了,脖頸砍斷,頭顱一點點的敲碎,才能連著牙齦部分也取下來,陸千戶,在老太太的七十大壽上,你送上這樣血淋淋的殺生之物,合適嗎?」

陸應麟果然是個粗鄙的人,送禮也不會!

「怎麼不合適了!」龍文秀只是有點花癡,胳膊肘還沒有朝外拐,跑過去撫摸著那根比她兩條大腿還要粗的象牙道:「這不是一枚象牙,這是我哥的勇武,在戰場上能撲殺大象的勇士沒有幾個!」

雖然不是陸應麟一個人殺的,也是在陸應麟指揮得當,身先士卒的情況下,才撂倒了一頭大象。陸應麟傲然,眼神炙熱,橫牙站立,右手捶心,向李斐表白道:「三姑娘,這是我的拳拳之心!」

陸應麟是要李斐當著趙彥恆的面接受他的真心,趙彥恆氣惱起來,臉色瞬間成了醬紅色,立起來嗤聲道:「禮物送錯了人,送錯了時間,再珍貴也是惹人尷尬。陸千戶的拳拳之心,李姑娘尚未有此心,你現在是在咄咄相逼嗎!」

「你……」陸千戶比起趙彥恆口拙的很,聽到趙彥恆以咄咄相逼汙衊他的心意,幾欲拔拳相向。

「夠了!」李斐太陽穴突突的跳動,杯盞怒置於地,清脆的一聲響,摔的粉碎。

趙彥恆和陸應麟身軀微震,已經快失控的情緒被李斐的怒斥及時製止,同時目向李斐,還同時露出一點委屈的表情。

「我要是現在還不知道你們在幹什麼,我就是個傻子!」李斐緩緩站起來,李斐的身高比趙彥恆陸應麟二人矮了三四寸,但是站起來的那個氣勢,把二人的委屈之色統統壓下。目前看似各打五十大板的樣子,讓兩人都顯出一點可憐來。

李斐的目光在二人身上巡視,臉上怒意更盛。

龍武洲懂得一點,作為小男子漢,他默默的站起來,還悄悄向陸應麟鼓舞。龍文秀作為沙麻部土司的女兒,十一二歲就有男人為她打架了,現在這種場面,還有點不以為然,只是暗暗可惜趙彥恆這樣俊美的男子,對她全無注意,又有點同仇敵愾,竟然肖想她未來大嫂!

李斐和龍文秀不一樣,幽嫻貞靜,守節整齊,柔順溫恭,周旋室中,能和能肅,齊家睦族,這是李斐所受的教導,所以現在兩個男人當面為她爭風吃醋,並不能讓她產生愉悅,相反,李斐還滋生出了被男子輕視的憤怒,她的心不是一件東西,誰搶到了就是誰的。李斐滿面怒容停留在趙彥恆身上片刻收回,離座冷冰冰的道:「陸大哥,請你出來一下!」

李斐到底是行事周全的女子,這般情況下也顧忌著彼此的顏面。

趙彥恆和陸應麟都是不知所措的,不知道在李斐的心中,是誰錯了,誰對了,陸應麟緊跟著李斐出去了,歉意的道:「三妹妹,三妹妹……」

陸應麟的直覺讓他感受到了人生最大的危機,可是直覺是陸應麟也說不清楚的東西,陸應麟只能跟在李斐身後,僅僅因為她現在的生氣而道歉。

出了門,李斐的怒氣稍稍平復,回過頭來一指壓在陸應麟的唇上,這個親密的舉動讓他們想起就在趙彥恆到來之前,他們還是你儂我儂的情態。

李斐這樣端莊守禮的女子,如果不是心存愛意,又怎麼會和外男作出親密之舉呢!

陸應麟乖覺的住嘴了。

李斐喘勻了氣,能盡量心平氣和的道:「陸大哥,我第一次見到你,是十多年前,在黔國公府上。你與我家相交也有數年了,你是不相信我家的家風,覺得我家是得隴望蜀之輩,還是不相信我的為人,覺得我是那等朝三暮四的女子?」

李斐的話,字字嚴厲!

「沒有,沒有,你不要這樣說……都是我不好……」陸應麟幾乎是語無倫次的表態道:「我只是……我也不知道……我只是知道……我去過趙家,那個趙楚璧家裏的擺設,比黔國公府還要奢華,那一家的家僕,也看著不似一般的奴僕,趙楚璧又是生成那等模樣,就是我妹妹看了,也貼著給他好臉色,我查過,這一戶人家來雲南的路引也查不到,好像突然冒出來的一樣,可是官府裡那些關卡,誰也不與他為難,他家好像和鎮守太監關係匪淺……總之,趙楚璧絕對不是一般的人物!他又存了那樣的心思,我是個男人……」

有人住到了李家的隔壁,就是絲毫沒有過節,陸應麟也會把那戶人家查清楚,何況趙彥恆那麼囂張,可是陸應麟查不清楚,未知是可以令人恐懼的,說一千道一萬,陸應麟是慌了。

李斐仔細聽著陸應麟說完,至少這個人目前對李家沒有惡意,至於別的念想,李斐已經說了,李家不是得隴望蜀之輩,她不是朝三暮四的女人。趙彥恆如何,都與她無關!

「不要管他,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是知道滿足的女人!」

想到那句隻你一人,許你一世的承諾,李斐幾乎是給了陸應麟相同的承諾,說完了這句話,李斐就往外走了。

陸應麟這兩天飄飄蕩蕩的心落地了,人也鬆快了道:「三妹妹,我送你!」

李斐的氣還沒有完全平復,所以沒好氣的道:「不用,我去二哥那裏,你自己靜一靜罷。」

陸應麟都聽李斐的,不敢有半分違拗。等李斐走了一會兒,陸應麟才轉身回屋,恢復了落落大方對趙彥恆道:「趙兄,這酒還沒有喝完,不如再喝一杯。」

趙彥恆伸著脖子往外看,他也等著李斐對他說一句『跟我出來一下』,罵也好,訓也好,只是不要一副冷冰冰,怎麼樣也捂不熱的樣子。

陸應麟安然的道:「三姑娘已經走了!」

形容雖然是反了,趙彥恆像是被丈夫拋棄的小媳婦一般,沮喪極了,甚至沮喪到了有點悲嗆的地步,陸應麟才說完,趙彥恆的身影就像箭一樣的射了出去,趙彥恆去追李斐了。

陸應麟想到剛才自己耍的小心機,心情複雜。

趙彥恆向李家的方向追,一路奔跑,前世種種求而不得在腦海裡回放,今天壓抑不住的在李斐面前表明了心跡,李斐也只是冷淡待之。趙彥恆因為情緒不穩而呼吸凌亂,跑到李家的時候整個人已經熱汗淋漓,面色通紅。

當然是沒有追到李斐,趙彥恆的心情又苦又酸,一拳砸在自己家的牆壁上。

李斐人在文瀾閣。

為了傳播漢家文化,培養科舉人才,由黔國公府郭家發起,各地文士資助而建成的文瀾閣是個書齋,裏面藏書過四千冊,藏書要防蛀蟲,天晴要曬書籍,書冊借還登記造冊,李速的差事,就是維護這些書冊。

李斐來找李速的時候,李速專心致志的在修補殘頁,叫李斐自便。所謂修補殘頁,是書冊借出去的時候被水淹濕了數頁,部分字跡化開,變成了一團黑乎,李速把書線拆了,那幾頁紙重新抄錄出來,字跡模糊的辨析出來,辨析不出來的,只能根據上下的文字推敲出來,推敲不出就只能留下空白了。

李斐輕輕的走過來看了幾行,脫口而出:「《月令廣義》,我看過這本書,寫這本書的蔡應京說是個道家,其實是個雜家。」

李速捏著酸疼的脖子抬頭,請李斐入座,蘸筆交給李斐笑道:「三妹妹過目不忘,這本書就交給你補全了。」

李斐本來心情不好,想著做點正事也能早點忘卻那點不快,也就握起筆來道:「這本書我隻匆匆看了兩遍,寫了一堆的天文,地理,氣候,農事,修身,養顏,我看得有點晦澀,而且大多數地方我沒有去過,不解其意,一模一樣是默不下來的。」

李速略有遺憾的道:「我不強求,三妹妹能多補全一個字也好。」

李斐和李速推敲到落夜才返家。

第二天,晨露微曦,隨樂氏去澄江府的呂嫂急切的敲響了李家的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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