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辰走上台去，手裏握著烏木長劍，眼神裏帶著些許雀躍。

看起來，很有一個新學劍手，第一次上台表演的興奮緊張。

這其實只是表象。

肉身的激動本能，在強大精神力的壓製之下，早就平息下來。他的呼吸綿長悠遠，心湖平靜得沒有泛起一點漣漪。

看著蘇辰慢慢靜了下來，花雲有些詫異的望了過來，卻也不以為意。

「咦！」

「他怎麼又突然不怕了，剛剛不是害怕得全身發抖嗎？」

「也許是知道怕也沒什麼用，聽說這小子從來沒學過劍，平日裏在學院裏只會跳跳舞，跟小姑娘一起鬼混，學習成績也是一塌糊塗，在他想來，這是平常的教學切磋，就算輸得難看，也沒什麼？」

「那他就想錯了，在安藝靜社呆久一點，誰不知道花師兄的為人？嘿嘿……」

有人在一旁偷笑，看向蘇辰的目光很是憐憫。

花雲笑眯眯的看著蘇辰，手中烏木練習劍反握肘後，伸手邀戰道：「左學弟，咱們越門十三式，刺、格、圈、斬各三式，再加上最後的變式，可從任何角度出擊，有著莫大威力……一切都由實戰出發，不但需要身體跟得上劍法，還需要腦袋夠聰明，就是反應得快。」

蘇辰只是笑而不答。

這人還是知道自己怎麼稱呼的嘛，先前隻以那位學弟稱呼，顯然是故意羞辱。此時侃侃而談，名為指導，實質上卻是說，你等會打得不好，那是身體不行，腦袋不聰明。

一個切磋整出這麼多花樣，也難為這傢夥了。

他站在那裏既沒有點頭，也沒搖頭，就象看傻子一般看著對方說話，花雲說著說著聲音就小了下來。

「噗……」

莫霞突然忍不住笑出聲來，聲音不大，卻讓花雲臉都有些脹紅了。

他心裏有些惱怒又有些羞恥。

對面那小白臉只是看著，卻奇怪的有種壓力，那是什麼？對了，是期待！

強壓下心頭躁意，花雲又溫和道：「左學弟，刺三式、斬三式這種攻擊招數，你初學不久肯定很難掌握，我也就不試了，就試試你的圈劍與格劍技法。

「那就是讓我防嘍，你攻擊，我防禦？」

蘇辰也學著對方，反握劍於肘後，微微後撤步，問道。

「對，當然，你也可以防中寓攻，攻防一體的……哈哈」

花雲大笑起來，很是爽朗，似乎聽到了天大的笑話。

四周眾人也跟著大笑起來。

唯有蘇辰沒笑。

他只是認真的道：「好，請賜教！」

聲音平淡，四周的學員們轟笑之聲，似乎沒有引起他半點心緒起伏。

吳教習陡然睜開眼，就看到一個小白臉站在那裏做引劍式，握劍手腕僵硬死板，雙腳踏在地上有些虛浮，肩背鬆鬆垮垮。

「難道是錯覺，剛剛似乎感覺到他是一個高手，有著很強的氣勢，怎麼看也是個初學者啊。」

吳教習閉目養神，自然是真正的養「神」。

所謂輕重方圓，就得感悟劍性，對勁於力的運用達到至妙之境，還必須感應到空氣阻力，氣侯寒熱。

到了此時，劍法就不再是劍法，跟心境有關，跟精神有關。

這是從身劍到心劍的演變，所以，他比花雲的心靈敏銳多了，隻從區區一個引劍式，就能看出其中蹊蹺。

「聽說有些人天生劍心，神經特別大，有著獨特的戰鬥天賦，莫非這左雲天也是如此？不對，如果他真有天賦，怎麼可能身體條件如此之差，劍法狗屁不通。」

仔細的看了兩眼，吳教習就不再關注。

內修不等於體魄，蘇辰繼承著左雲天的肉身，自是從來沒練過身體，韌帶沒有拉伸，肌肉也不發達，腿部力量更是不行，表現在外的就是整個人下盤虛浮，根基淺弱。

看著蘇辰懶洋洋的提不起神來的樣子，似乎真把自己當個人物了，花雲心裏勃然大怒，他冷哼一聲道：「接招！」

他也不再嘰嘰歪歪了，手中虛握劍柄，烏木劍劃做一道完美半弧，從身側「咻」的一聲直指蘇辰咽喉。

身體放鬆再崩緊，鬆緊之間身為弧，劍走直，到了最後攻擊目標之後，卻是如同勁箭。

「好！」

「好一式彎弓射虎！」

四周一陣喝彩。

花雲出手如同教科書般的標準，更有著獨特的優美，看起來賞心悅目，卻又威力強大。

他們自忖如果換做自己來擋這一招，恐怕要很是狼狽。

「叮……」

一聲輕響。

「怎麼可能？」

就見台上花雲的劍剛剛襲到，那消瘦白衣少年卻是微微後撤半步，身體都沒怎麼動彈，只是提起長劍，轉腕橫在身前。

動作雖然生疏，但卻沒有什麼吃力的模樣，堪堪擋住這凌厲一劍，發出清脆響聲。

「竟然擋住了？」

「巧合，一定是巧合。」眾人訝然。

「花師兄，是這樣嗎？」

蘇辰天真問道。

先前教導之時，花雲曾說過，所謂格三式，要做到以最小的動作，擋做對手最兇猛的攻勢，動作越小越好。

如果能做到身子不動，就檔格殺招，那才是真正的劍手。

如今看來，對面豈不正是如此，特麽的他身子動也不動。

「不錯，再來兩招。」

花雲眼神凜冽，感覺丟臉，他斜跨一步，身體一繞，反手就是一劍。

這劍十分突兀，從側身到出劍，沒有半點預兆，木劍破風無聲，只在錯身而過之時，就已悄悄的斬到蘇辰的頸項。

果然不愧為戰場殺伐劍術，招招兇險，決生死於方寸之間。

雖然是木劍，蘇辰仍然能體會到劍鋒蘊含的血殺之氣，這是劍法本身蘊含的真意。

「這人劍法也算不錯了，出手如羚羊掛角，不拘成法，身形轉腕用了圈劍式，攻敵為斬式，甚至帶著一絲變式，看似不留餘地，實質上卻隨時等待對手應變。」

蘇辰笑了笑，根本就不去關注花雲的劍法，他只是斜跨一步，轉身過來，手中長劍直豎頭側。

「噗……」

那道凌厲斬擊又被蘇辰的劍身擋在身前，發出輕輕聲響。

這一次，眾人連驚嘆之聲都沒來得及發出，花雲劍鋒一觸即收，劍如毒蛇般乍退連擊，又刺到了蘇辰的胸部。

「快劍三連刺！」

「好，變招好快，我都差點看不太清。」

「這一劍，左雲天再也擋不住了。」

「呃……」

看到精妙處，圍觀眾人忍不住喝彩，剛剛出聲贊同，就悶在了喉嚨裡。

他們只見到，隨著烏光突起，目標呢？

目標還在，可是，那三連刺全都刺了個空……

花雲衣袂飄飄，出劍凌厲，卻是自己打自己的。

他竟然算錯了手臂長度。

長劍劍尖離蘇辰還有一步距離猛烈刺擊著。

對方如同耍猴一般，啥動作都沒做，只是看著。

「花師兄，我這圈劍式用得可好？」

蘇辰懵懂問道，認真的提出自己疑問，似乎很不確定。

「好，怎麼不好，能讓我出手無功，敢說你的劍法用得不好嗎？」

花雲臉色通紅，自己設計的劇本根本就不是這樣的。

「我是想著讓這小子出醜，就要當面打得他滿地爬，結果卻沒打到人，反而換成我自己在上蹦下竄，到底誰在教導誰？」

他又不是傻子，此時敏銳的察覺到四周眾學弟的異樣目光。

「莫不是花師兄的劍法，真的是花架子吧。」

莫霞在一旁高舉玉臂，叫道：「打得好！」

這聲音清脆悅耳，此時在花雲聽來，卻感覺無比刺耳。

他眼睛微微發紅，已顧不得這是當眾切磋，隻覺前面乃是生死敵人，長劍一振，嗡的一聲如龍出水，向著蘇辰急速攻擊，劍勢如風突進，有了先前所沒有過的殺氣。

這才是真正的越門劍法。

只有心存殺機，才能發揮出真正的威力。

「啊，不好！花師兄打發了性子，沒有留手，要傷人了。」

那些學員哄鬧歸哄鬧，看到這情形也不禁有些慌了。

「這是來真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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