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后真的沒有哭！

她自始至終都將老頭兒抱在懷裏，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他，親眼看著他閉上眼睛，咽下最後一口氣。

無雙早已泣不成聲，可她雙眼通紅，卻愣是沒掉一滴眼淚。

直到懷裏的身體變得冰冷，皇太后才啞聲開口，道：「無雙，你看他……」

無雙一愣，隨之一低頭，便見老頭兒光滑的皮膚開始起了折皺，漆黑的髮絲漸漸的染上白霜。

隨著他的離開，那藥效也過了，老頭兒退去所有，漸漸的回到最原本的樣子。

皇太后猛然間別開了頭，站起身來，背對著老頭兒。

她僵直著背脊，低聲對無雙道：「他不想我看見他這個樣子，我便不看。他希望我印象中的他永遠是幾十年前的樣子，那我便如他所願。無雙，接下來的事情，就交給你了。」

無雙愣愣的看著她的背影，擔憂道：「你……」

「你放心，我沒事！」老太太笑了笑，道：「我答應他不哭的，你看，我都沒哭。」

無雙：「……」

她深吸一口氣，道：「我知道了。」

皇太后不在說什麼，一步一步的走出了房門。特意穿上的喜慶的大紅衣衫，此刻也像是染了血色紅的慎人。

老太太出門，反手關上房門，靜靜的站在院子裏。

崔文等人看她出來，不約而同的鬆了口氣。

崔文上前兩步，低聲道：「太后娘娘……」

剛一開口，崔文便愣住了。

皇太后偏過頭，用一雙血紅血紅的眼神看著他，生意沙啞的開口，道：「有事？」

崔文：「……沒有！」

皇太后嗯了一聲，轉過身在無雙之前坐著的那張椅子上坐下了。

她自始至終都瞪著雙眼一眨不眨，眸中有些殷紅的液體泛濫，卻始終不曾溢出。

崔文原本想說的話，被自己給咽了回去。太后此刻的狀態很嚇人，根本不適合說什麼事。

更何況，這滿院子的血跡，她視若無睹，就算是說了，想必也不會有什麼結果，反而平白的惹了她的厭惡。

眾人又是一陣苦等，過了一陣，房門拉開，無雙從裏面走了出來。

她走到太后的身邊，低聲道：「都準備好了。」

太后嗯了一聲，眼神有些茫然的看著她。

無雙抓著太后的手，低聲道：「你要帶他回大都嗎？」

太后沉默了一會兒，才低聲道：「可以嗎？」

「當然可以！」無雙看著她，道：「只要是跟你在一起，不管去哪兒，他總是甘之如飴的。」

太后笑了，反手抓住無雙的手，道：「那就回大都，我帶他回家，回我們兩個人的家。」

無雙點點頭，回身吩咐那些黑甲侍衛將屋子裏的人抬出來。

無雙做了處理，將老頭從頭到腳遮的嚴嚴實實。

他們以最快的速度準備了棺木，將人入殮。

崔文等人也愣愣的看著那副棺木，似乎是沒想到於先生居然真的就這麼去了。

他們所有的計劃，隨著老頭兒的離開被打亂。老太太守在棺木旁寸步不離！

當天，他們便帶著老頭兒的棺木啟程離開，直接回大都。

老太太馬車也不坐了，直接坐在拉著棺木的那輛車上，緊緊的靠著棺木，好像背靠著那個讓她安心的人。

無雙不知如何開導，只能盡量仔細的照顧著。

途經靈山寨的時候，無雙停了下來。

她站在山下，一身素白，仰頭看著這座山。順著面前的小路往上，便是她曾經的家。

老太太靠著棺木，看著無雙的背影，低聲道：「你要回去嗎？我可以等。」

無雙搖了搖頭，道：「我現在，沒臉回去。」

她在原地跪下來，朝著山上磕了三個頭，這才站起身，轉身回到隊伍。

「走吧！」無雙跳上馬車，帶著一行人浩浩湯湯的往大都回。

經過將近半月的長途跋涉，總算是返回大都。隊伍沒回城，而是順著城外的一條小道，往一個僻靜的山谷走去。

越往裏走，路就越不平順，變得越來越窄，荒草很深，若非老太太堅持，無雙都不相信這裏有路。

到了後來，馬車根本就難以前行。所有的人只能下來走路。

是個黑甲侍衛抬著棺木，無雙扶著老太太緊跟在側，深一腳淺一腳的往山谷裏面走。

又是一個時辰之後，老太太終於停了下來。

環顧一周，視線落在不遠處一個小木屋上。

老太太的眼裏終於有了光，指著那小木屋道：「我們的家，到了。」

話落，竟是甩開無雙的手，大步朝著那小木屋走。

無雙連忙吩咐人跟上，追著老太太的步伐到了那小木屋。

小木屋荒廢已久，卻保存完好，沒有被毀壞。

經過一番整理之後，勉強可以住人。

老太太命人將棺木抬進了裏面的一個房間，自己拿著個錦帕一點一點的擦拭著棺木上的灰塵，低聲跟裏面的人說話，道：「我們回來了，你是不是很高興？」

她一邊擦拭著，一邊旁若無人的自言自語，說他們的以前，說了很多很多。

無雙站在門口，鼻尖酸澀。最後實在是聽不下去了，轉頭跑去了外面蹲著。

過了好久，老太太從屋子裏走出來，對無雙招了招手。

無雙走過去，在老太太的身邊站定。

老太太牽著她的手在小木屋周圍轉了一圈，笑著問無雙，道：「這裏是不是很漂亮？」

無雙點頭，「很漂亮。」

老太太笑，道：「這是我從小長大的地方。」

「那個時候，我身體不好，小小的一團，成日生病，又愛哭。」老太太眯著眼，緩緩的道：「父親嫌我煩了，索性找了個煉丹的先生，將我扔給了他。」

「初見那位先生的時候，我才七歲。掛著兩條鼻涕，成日間哭兮兮。但是他很有耐心，從未有過不耐煩，總是輕言細語的哄著我。」

老太太偏頭看無雙，笑著問：「他脾氣是不是很好？我就沒見過脾氣像他這麼好的人。」

無雙點頭，道：「是，脾氣很好。」

當初，在發現自己女兒身份的時候，明知自己編故事騙他，他也未曾拆穿，反而幫她遮掩。

他不止脾氣好，他心地善良柔軟，翩翩君子。這樣的人，無雙兩輩子也就見著這麼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