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雙的眼淚不知不覺的掉了下來，緊緊的抓著老太太的手。

老太太看著她，嘆了口氣，道：「哭什麼？傻孩子！你應該為我高興才是啊，我就快要去見他了呢。」

無雙深吸一口氣，抹掉眼淚，道：「是，我高興。我哭，只是因為我嫉妒呢。」

她看著老太太的方向，道：「你們都去團聚了，把我仍在這裏了，我還不能傷心了？」

老太太眼裏漫上笑意，道：「你這孩子！我先去，是因為他在那邊等著我。你可別跟著來打擾我們，否則，我們是要趕你走的。」

無雙嗯了聲，道：「放心吧，我很識趣的，不會來打擾你們的二人生活。」

老太太滿意了，拍拍她的手，低聲道：「無雙啊，不管未來發生什麼事，你可一定要好好的活著啊。不但要好好的活著，還要遵從自己的內心，開開心心的活著……」

老太太的聲音漸低，喃喃的道：「我要去見他了，到了那邊，便在沒有人能分開我們了……」

她又喃喃的說著什麼，到後來越來越低，知至低不可聞，徹底的沒了聲息。

抓著無雙的那隻手，也頹然的落了下去。

南宮明玨眼眶一紅，撲過來哭道：「祖母，祖母……」

無雙坐在床榻邊，整個人都有些發愣。

她又失去了一位親人！

一雙小手抹掉她臉上的眼淚，沉聲對她道：「我就只允許你哭這一次，以後，不許哭了。」

無雙：「……嗯。」

她伸手將無情摟過來，腦袋埋在他小小的肩膀上，不顧他的掙扎，將眼淚鼻涕蹭在了他的衣服上。

這是她的依靠，是她的小小男子漢。

南宮明玨哭夠了，站起身，道：「我安排人帶祖母回宮。」

「不行！」無雙出聲打斷，道：「就讓她在這裏，和那人一起。」

南宮明玨瞪著眼睛，道：「按理，太后百年之後，是要葬入皇陵，與祖父合葬的。」

「我不管。」無雙揮揮手，道：「你不能帶走她。」

南宮明玨急了，道：「太后死了不葬入皇陵，我要如何和滿朝文武天下百姓交代？這不是讓所有人來看皇室的笑話嗎？你讓我如何收場？」

「再說了，你讓我如何面對祖父？」

無雙哼了哼，道：「如何對付滿朝文武，你去想辦法。別告訴我，當了這麼多年的皇帝，你連這點能耐都沒有。至於你祖父那裏……給她立個衣冠塚，與他合葬吧。我想，他能夠理解的。」

南宮明玨傻眼，道：「你早就想好了？」

「這也是你祖母所希望的。」無雙嘆了口氣，道：「你就成全她吧。」

南宮明玨：「……」

他回頭看了一眼安詳的躺在床上猶如睡著了一般的皇祖母，終於還是妥協。

老太太這麼多年不回宮，他多少知道一點原因。如果此時強行帶老太太回宮，那也太過不孝，枉費老太太這麼多年對他的疼愛和栽培了。

————

南宮明玨披麻戴孝，拉著一副棺木，高調的回了皇宮。

那副棺木內，靜靜的躺著老太太的一套衣衫。

而老太太的真身，卻在小木屋內，與於老頭兒挨在一處，如她所願，在不分離。

無雙牽著無情的手，遠遠的看著喧囂之後再度安寧下來的小木屋，終是嘆了口氣，緩緩的道：「情深不壽啊……」

當年於老頭兒的離開，已然帶走了她的心魂。這麼多年，隻余那一具空了軀殼強撐著，現如今，終還是撐不下去了。

如此，也好！

留下的那個人，總是煎熬的。

無雙牽著無情跪下，對著小木屋的方向磕了幾個頭，做完那一切，才牽著無情往回走。

小人兒牽著她的手，低聲問：「現在，咱們要回山上嗎？」

無雙搖搖頭，低聲道：「既然回來了，那麼，有些人，娘親也該去見見的。」

故人一個接著一個的離開，有些人，她終究要去拜訪。

————

安國學院門口，無雙一身白衫，蹲在那塊破爛的木板下面，一動不動的盯著眸一處。

朦朦朧朧中，她依舊能看到那木板的下方長著一個什麼東西。

「好看嗎？」一道聲音從無雙的背後響起，淡淡的道。

無雙一頓，隨之伸手指了指木板下面的那一小點，道：「這是個蘑菇嗎？」

「是啊！」身後那道聲音道：「好多年沒人吃，都長好大了。」

無雙哦了一聲，道：「沒人吃，我吃了啊。」

話落，不管身後人什麼反應，伸手將那蘑菇薅下來，扔進了嘴裏。

嘎嘣幾下，便嚼吧嚼吧吞了。

無雙這才站起身來，轉頭盯著說話的人，看了好一會兒，才笑了起來，道：「老頭兒，你還活著呢。」

這老頭兒，可不是當年無雙遇到的那位守門人嗎？沒想到，這麼多年過去了，他還在。

那老頭兒盯著她，一雙眼睛精光閃爍，哪裏像個快要死的人了？

他看著無雙，道：「老天爺不肯收我，我也沒辦法。」

頓了頓，復又道：「倒是你，真沒想到，你居然還活著。」

無雙也笑了笑，道：「沒辦法，閻王爺也不肯收我，那我便隻好勉為其難的繼續活著了。」

「勉為其難？」老頭兒笑了，道：「看起來你很不想活。」

「也並沒有特別的不想活。一想到我活著能給某些人添點堵，我就無比的想活著。」無雙淡淡的道：「更何況，我怕去了那邊，有人會揍我。所以，還是活著吧。」

老頭兒眯眼看著她，道：「你真有意思。」

「你可沒意思！」無雙拍拍手，道：「我得去找點有意思的人玩。」

說完，竟是大搖大擺的往安國學院走。

老頭兒沒攔，看著她背影的眼神卻緩緩的沉了下去。

無雙當年離開安國學院，並未被收回學籍。她的身上還帶著安國學院的弟子身份玉牌，至今，仍舊是安國學院的弟子。

她一路穿過那條長長的林蔭小道，循著記憶，一步一步的丈量著那些曾經走過的路。

再來之時，眼瞎了，心卻更加敞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