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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人都愛馬文才》218 群情激奮
若論整個學館裡的學生書品誰最高,毋庸置疑是寫得一手好字的祝英台。

祝英台的筆意華美,帶著一絲隨性和浪漫,是時下士人最愛的那種風格。

但書法這東西,有時候更看重的是格局。

一個人的性格很多時候能從字跡裡看出來,所謂「見字如見人」,並不是一句虛話。

學館裡一直覺得褚向是個中規中矩的人,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為他用的是一筆橫平豎直的隸書。隸書由篆書簡化發展而來,屬於一種公文文字,沉穩有餘,卻不為士人推崇,褚向的隸書雖好,卻很少得到別人的讚賞。

這時候,用隸書的大多是刀筆吏。

但如今這一筆行書,卻已經讓賀革有了驚艷之感。

行書之美,在於千變萬化,妙理無窮,一個性格古板懦弱之人,是不可能寫得好一筆行書的,如今褚向的文字,正因為寫就匆忙,沒有像往常那樣保持著每一筆畫的平直與勻凈,而是偃仰起伏,輕重緩急,極盡變化之能事。

若不是署了名,他又親自監考,誰能想得到這是褚向的字?

直到這個時候,賀革才想了起來,褚家本來便以善書而著稱,家中無論老幼婦孺,還未提箸,便先提筆。

褚向擅幾種類型的書法,一點也不奇怪。

再望去,這一篇《論戰》文字犀利,氣質剛毅,配上這變化多端又蒼勁有力的行書,讓人一望,便覺得有一股森森的求戰之意迎面而來。

「……胡王知兵之不可去也,是故天下雖平,不敢忘戰……」

「……今者治平之日久,天下之人驕惰脆弱,如婦人孺子,不出於閨門。論戰鬥之事,則縮頸而股慄;聞盜賊之名,則掩耳而不願聽……」

「……今天下屯聚之兵,驕豪而多怨……」

他是不是小瞧了自己的這位弟子?

若是他印象裡的褚向,這一篇「論戰」應該寫的是如何「止戰」,而不是「求戰」。

如何使天下「停止紛爭」才更適合這個「老實人」的性格。

更何況謝舉是朝中的主和派,今日謝舉是主考官,寫這麼一篇東西,是很難取巧的。

「館主?」

一旁的學官見賀革捧著一張文卷不動,善意地提醒了下。

賀革回過神來,將手中的卷子遞與謝舉。

策論雖寫的精彩,文字也頗為漂亮,但賀革卻對這篇策論並沒有報什麼希望。

從馬文才,到莫名起了變化的褚向,都讓這位館主對自己產生了懷疑。

懷疑自己是不是對自己的學生關心太過不夠,竟沒有發現他們的思想裡還有這麼危險的東西。

卷子剛被遞上,謝舉就眼前一亮。

馬文才那篇策論格局開闊立意高深,無奈他的字卻並不出彩,但也正因為字不出彩,更讓人將所有的心神放在了他的文章上。

褚向的策卷,還未見其文先望其字,頗有先聲奪人之感。

謝舉首先看的就不是文,而是他的字。

他並不似賀革,平日裏經常和褚向接觸,在看到署名後之只有一種「難怪如此」的瞭然,再加上褚向曾向他提出那般犀利的問題,看到這篇「論戰」,也只是覺得小夥子偏激了點。

「你的弟子們,已經有了心懷天下的格局。」

謝舉雖是主和派,但不代表他就怯戰。

主和,是為了符合世家大族的政治需求,是希望減少損失、讓國家穩定太平,如果他真的是個懦弱怯戰之輩,也就不會往竹筒裡丟「戰」這個主題了。

褚向若是真的以「止戈」為論點,謝舉反倒會對他很失望。

「觀點雖有點激進,但也不失為一篇好文。」

謝舉捧著褚向的卷子,滿懷笑意地將他放在左手邊的甲類裡。

「這一篇,我也不欲批示,留待陛下品鑒吧。」

剎那間,堂下嘩然。

馬文才的文讓謝舉有了如此高的評價已經驚人,居然又出了一篇連謝舉都不能做批示的?

是誰?

甲科學子互相都十分熟悉,所有人的眼光在眾人之中搜索著,然而看到的卻都是一片或迷茫或羨慕的眼神,並不能看出個所以然來。

「天子門生」的名額已經有三個被決定了,剩下只有兩個。

除了因墨點被分辨出的馬文才以外,其他人都不敢放鬆心神,全神貫注地等候著幾個主考官閱卷。

接下來的文卷都再沒有讓人眼前一亮之感,傅歧更是倒霉,他那麼大咧咧的一個人,抽到的題目居然是「忍」。

是以雖然他已經超水平發揮了,但是個人都能看得出他文中的彆扭感,就像是自己和自己打架,稍不留意,就露出幾分矛盾之意,倒是讓人看得是啼笑皆非。

謝舉本想關照下傅異的這位弟弟,可無奈傅歧的策論是寫著寫著就跑題了,寫著寫著就彆扭了,讓人連放水都放不了。

徐之敬抽到的題目是「仁」,和馬文才一樣,這屬於很大的一個論題,也是《五經》中最重要的一個學術觀點。

徐之敬用自己曾為醫者的角度入手,談了蒼天對厚土之仁,五氣對身體之仁,醫者對求醫者之仁,以及如何用治療病灶的方式來對待國家之仁。

徐之敬知道自己的優勢在哪裏,也知道自己的缺點在哪裏,一篇策論立意新穎,又帶著一絲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的悲壯之氣,再想到徐家一家因「仁」導致的結局,不由得讓人唏噓。

謝舉來之前本就得到了「叮囑」,要讓徐家不至於除士,所以在看完徐之敬的策論後,提筆批示了幾句,就放在了左邊。

如此一來,天子門生的名額只剩一個,堂中的學子隻覺得頭皮一陣陣發緊,那是馬上即將揭曉結果的緊張和不安。

剩下的策論也沒有幾張了,最後一位「天子門生」的策卷也被挑選了出來。立刻有七八個學官拿起所有的文卷,開始唱名。

「馬文才,論『士』,甲一。」

「褚向,論『戰』,甲二。」

「孔笙,論『義』,甲三。」

「徐之敬,論『仁』,甲四。」

「虞舫,論『勢』,甲五。」

五張甲唱完後,學官又開始唱乙等。

「傅歧,論『忍』,乙一。」

「魏坤,論『吉』,乙二。」

「江卿,論『凶』,乙三……」

學官陸陸續續唱完名次,將那些文卷一抱,朝著門外而去。

見不少人眼巴巴看著那些學官,賀革咳嗽了一聲,朗聲道:「所有文卷將張布與思賢樓外,三日後取下封存,送入京中。眾位若對結果有所疑問,可以稍後移步在思賢樓外看題。」

事關「天子門生」,絕非一般考試,他擔心有不滿的學子會衝撞謝舉,當即和謝舉商量了一會兒,和其他學官一起離開了思賢樓的大堂。

待謝舉等人一走,堂內的學子們立刻擁簇著向外擠去,去看是何等的文章能讓謝舉論為「甲等」。

馬文才和其他人也是一樣,不過他更關心的不是別人,而是褚向的卷子。

他有種預感,從褚向的卷子裏,能看出他究竟想要的是什麼。

馬文才剛一起身,旁邊的傅歧就撲了過來,表情懊惱。

「我抽到了『忍』,哎喲可把我愁死了,恨不得換一個才好。可想著換了成績就不會好了,只能咬牙硬寫!」

「忍?」

馬文才一哂。

「確實難為你了,用『忍』能拿乙一,你進步神速啊。」

「算了吧,誰知謝使君是不是看在我阿兄的份兒上……」

傅歧情緒有些低落。

「我自己都看不下去,還能被評做乙一,我也害臊。」

「還好你有自知之明。」

徐之敬走到兩人身邊,瞟了傅歧一眼,又幽幽嘆道:

「我的題目,是論『仁』。」

聽到徐之敬的策論,兩人先是一怔,後來都大笑了起來。

最沒有「仁心」,屢次見死不救的醫者,居然抽到了「仁」,還要以仁做策論,難道不好笑麽?

兩人笑了一會兒,徐之敬看褚向也要出去,連忙喊了他一聲。

「褚向,等等我們!」

說罷,示意幾人跟褚向一起出去。

他們三人如今都已經是板上釘釘的「天子門生」,日後說不得還要一起共事,徐之敬自然希望他的這兩位好友都能相處融洽。

「我……」

「我就不去了。」

傅歧擺著手說。

「我不想看我那篇狗屁玩意兒,被你們看了我都羞恥。我就在屋子裏坐一會兒。」

徐之敬也不勉強,三兩步追上褚向,有說有笑的出門,馬文才緊隨其後,不緊不慢,絲毫不見好奇。

待到了門口,那張布考卷的學榜前已經站滿了學子,三三兩兩互相議論,有幾人神情激動。

「馬文才的那篇我無話可說,褚向那篇怎麼回事?」

有一人指著那策論,大聲道:

「當我們是瞎子嗎?這是褚向的字?還有,褚向怎麼寫得出這樣的文章!」

「上次我們向謝使君提問的時候,我就覺得褚向奇怪了,突然問那樣的問題引起謝使君的注意……」

另一人迎合著。「褚向肯定是認識謝使君的!」

在甲科讀書的學生無一不是學館中最聰明的,即便是庶生,能從學館幾百人裡殺出一條血路和士生同讀的,除了心性、才華,就連心眼都比別人要多的多。

此刻一有人提出疑問,其他人立刻七嘴八舌起來。

「會不會是事先知道了考題,找了人提筆捉刀?」

「那字,祝英台都寫不了!一定是成名已久的人物幫著代筆的!」

「使君應該不會幫著作弊吧?此話還是謹慎為妙……」

「我記得,褚向先開始寫了一半,然後扔了,後來從下面抽了一張卷子用的!」

就坐在褚向身側的某個甲生突然叫了起來。

「誰知道怎麼回事!」

此時徐之敬和褚向已經走到了學榜前,那學生一喊,眾人怒色更甚,紛紛朝著褚向看去。

「褚向,你有什麼解釋?」

虞舫站在學榜前,不懷好意地問。

「你們不過是看褚向性子軟,好欺負罷了。」

徐之敬嗤道。

「換了其他人,你們連屁都不敢放一個。」

「徐兄……」

褚向面色複雜地看著他,正欲說些什麼,卻被徐之敬直接打斷。

「有些事,根本不用『忍』。」

徐之敬冷眼掃過群情激奮的學生們,漠然道。

「因為即使你忍了,他們也不會放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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