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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人都愛馬文才》319 借刀殺人
台城的內獄裡,蕭正德看似靠牆閉目養神,其實一直耳朵一直聽著外面的動靜。

他和皇帝生活了近十年,太了解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那個木雞就是他的保命符,他走到哪裏都帶著它。內心裏,他自然是不希望有用到它的一天,但事情發生了,再不舍也只能用了它了。

果不其然,外面果然有了動靜。

進內獄的大多是棘手的重大案件,這時候有人來他這,不是讓他死,就是讓他生。

當他看到來的是馬文才時,一股寒氣直刺心頭,讓他軟倒在地:「陛,陛下他……」

「給他更衣。」

馬文才丟給他一個包袱。

「換上。」

蕭正德和馬文才有太多的過節,他驚詫疑惑地看著馬文才,不知道馬文才到這裏來到底是幹什麼。

從馬文才身後走出個僧人,手裏拿著剃刀,一步一步向蕭正德逼近,嚇的蕭正德往後直退:

「你,你們要幹什麼!」

「陛下想留你一命,可現在想要你死的人太多了。」

馬文才見把他嚇得差不多了,才解釋道:「你不剃度改裝成僧人,怎麼逃?」

蕭正德聽說是為他剃度才鬆了口氣,但還是很害怕地看著那個僧人手中的刀,伸手說:

「給我,我自己來!」

馬文才知道他生性多疑,很乾脆的同意了。

蕭正德手裏拿著剃刀,渾似得到了護身的武器,整個心也為之一定。

「我等下是裝成僧人跟你出去嗎?」

屋子裏原本就有鏡子,他一邊對著鏡子剃鬚剃髮,一邊問:「去哪裏?我們王府的別莊還是……」

「去你原本想去的地方。」

馬文才回他。

蕭正德手中的剃刀一頓。

「你在梁國犯了眾怒,即使是陛下也沒辦法護住你。本來今晚陛下是準備依眾人願賜死你的,可不知為何陛下心軟了,就讓我來救你一命。」

馬文才嗤笑:「你在梁國是過街老鼠,謝家是一定要你人頭的。陛下的意思,讓你喬扮成遊方的僧人到北面去,過了風頭再回來。」

他指了指身後的僧人。

「這是同泰寺的大師,陛下命我來賜死你的同時還派了他來給你超度。等會兒你穿了僧袍和我一起出去,會有人來善後。」

馬文才見蕭正德動作笨拙地剃著頭髮,有些不耐煩地說:「你要繼續這麼剃,整個內獄的人都要知道這裏有問題了!」

蕭正德這才心不甘情不願地遞出剃刀,那同泰寺的剃度僧動作極快地將他的頭髮削了,向馬文才點了頭。

接下來跟著馬文才一起出去的路都很順利,馬文才帶著蕭正德剛出牢獄,就有獄卒拖著一個赤著身子的人進了屋。

蕭正德低著頭喬扮成僧人跟在馬文才後面,大概是安排好了的緣故,沒人上前盤問馬文才和他,就這麼順順利利的離開了內獄、離開了台城,一路將他送到了江邊。

在路上,蕭正德也不知在想什麼,一直一言不發,待到了江邊,看到了那早就備好的小舟,他才終於動容,相信了伯父是真的要放了他。

他曾想著,若要真的無處容身,便命心腹侍衛護送他和柳夫人母子一起往北而去,甚至為此做了很多準備。

而現在他孑然一身,身穿僧衣,面對著茫茫江水,竟生出幾分恐懼來。

「早知要放我,你又何必抓我?」

面前放了他的人,也是把他一手推入現在這種絕境的人。

蕭正德嘲諷道:「你還真是有做佞臣的資質,陛下讓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要是讓別人知道是你放了我,下一個要逃的就是你了。」

「不勞侯爺費心。」

馬文才手裏提著燈籠,隻隨意向他拱了拱手。

「抓你,是皇命;放你,也是皇命。侯爺有時間關心在下,不如想一想接下來的路該怎麼走。」

馬文才一指江水,說道:「舟上放著同泰寺為你出具的度牒和身份文書。這小舟不受風浪,行不遠。你沿著這水道一路劃向東,上岸後找一間寺廟掛單先藏一陣子,再往北走,以雲遊僧的身份藏匿。」

兩人畢竟有齟齬,馬文才說完這番話後,一刻都不願意多待,頷首示意後就要離開。

「等等!」

蕭正德已經上了舟子,卻突然叫住了要離開的馬文才。

馬文才沒走出幾步被叫住,疑惑地轉過頭。

「我的兩個兒子……」

蕭正德的身影在月光下被拉的極長,面目亦在昏暗的夜色中明昧不定。

他問出這句話,卻沒有再接著說下去,隻猶豫著立在舟上,不知是要接著再問下去,還是就此不提。

馬文才耐著性子等了一會兒,見他還不說話,便掉頭欲要再走。這時候蕭正德才像是終於鼓足了勇氣:

「我和柳夫人的兩個兒子,現在可安好?陛下有沒有將他們送到王府去?」

他絕口沒有問柳夫人如何,卻問起自己兩個兒子。

再想到他之前斂來的大量財物除了蓄養死士外,多半用於維持柳夫人和兩個孩子奢侈的生活,馬文才不由得一嘆,沒有回話。

他不是嘆蕭正德,而是嘆投錯了胎的兩個孩子。

咚。

蕭正德手裏的船槳落了舟。

待馬文才走出極遠,還能看到那艘船靜靜停靠在江岸上,風中隱隱傳來帶著隱忍的號哭之聲。

他最後看了一眼那艘船,頭也不回地朝著相反的方向而去。

***

夜色雖然昏暗,可今夜的月色卻很明亮。

蕭正德小心翼翼地劃著小舟往岸邊駛去,見四周荒無人煙、雜草叢生,才從小舟上下來。

提起皇帝為他準備的度牒和身份文書,也不離開蘆葦叢,而是貓著腰在蘆葦叢中摩挲著前進。

江岸邊有很多這樣的蘆葦叢,裏面藏著各種野鳥下的蛋,蕭正德不過走了幾步就已經踩碎了好幾個。

寂靜的夜裏,蛋碎的聲音分外明顯,將蕭正德嚇得心驚肉跳。

可聲音傳出後卻什麼事也沒發生,他又走了幾步,發現確實沒有什麼聲響,那佝僂著的腰便一點點伸直了,腳步也輕快了起來。

待又行了一會兒,他終於鼓起了勇氣,一口氣衝出了蘆葦盪,猛地向著自由而未知的未來奔去!

然而江岸邊的小道上,早已經有人守在了那裏。

「你,你,你……」

蕭正德像是見了鬼,指著那人顫抖道:

「你怎麼在這裏!」

一身玄衣的將軍負手而立,見了他來也不吃驚,嘴角反倒勾起一個笑意。

「今夜月色很好,我出來殺人。」

「殺人」二字一出,蕭正德便知道不好,轉身就往蘆葦盪裡鑽。

然而他動作再快,也快不過面前的這人。

蕭正德隻跑出幾步就感覺頸項一涼,然後映入眼底的,便只有皎潔的月亮了。

死死盯著天上的月亮,蕭正德到死也不能瞑目,不明白這人為什麼會在這裏守著。

花夭收回劍,嫌惡地將這人的腦袋踢到一旁。

啪、啪、啪。

一陣擊掌聲後,同樣黑衣的馬文才帶著幾個隨扈從蘆葦盪中走出,喟嘆道:「花將軍殺人果真乾脆利落,我之前還擔心他會跳江跑了。」

那一劍好似雷霆震怒,劍芒乍吐後蕭正德便人頭落地,裴公也是當世的用劍名家,可單論這種殺人術,怕是還不及面前這位北魏的將軍。

「你來了。」

花夭從死掉的蕭正德身上撕下一片僧衣的袖子,席地坐在他的屍體旁,慢條斯理地擦拭自己的劍。

她的磐石是重劍,不適合斬人首級,所以這劍是借了陳思的。她嫌蕭正德的血汙了劍,此刻便細細擦拭。

「你怎麼知道他一定會來這裏?」

花夭擦完劍,還劍入鞘,好奇地問:「這明明不是往北的路。」

「蕭正德生性多疑,放走他的又是我這種和他有仇的人,他怎麼可能信我。」馬文才笑著說:

「我讓他沿江東去,他就肯定西行;我讓他上岸後找個寺廟去掛單往北,他就轉而西行後再往南,找個偏僻的地方上岸……」

「可笑他還刻意問我他那兩個孽子現在如何,想要引我同情他,從而降低對他的防備。他比我更加了解陛下的為人,柳夫人的事情暴露了,他們怎麼可能活?不過是明知故問罷了。」

說話間,馬文才身後的驚雷已經卸下背後準備好的箱子,將蕭正德人頭放在了層層石灰之中,再合上盒蓋。

「尋常人見到他那船不走,隻以為他是在江邊憑弔兒子,我卻知他肯定是在等我走遠,再行改道……」

「你這樣的人,實在是狡猾。」

花夭搖了搖頭,站起身。

「我冒著宵禁出來,如今肯定是回不了城了,你可有地方收留我?」

「我在城外有一別院,前幾年被蕭正德搶過,你要不嫌棄,可以在那歇息一晚。」

馬文才笑著說:「我說會給將軍一個交代,將軍如今可還滿意?」

「這樣殺了他,倒是便宜他了。」

花夭看著月光下馬文才那得意的小樣,忍不住捏了他臉頰一下,「這麼偷偷摸摸的殺了他,一點都沒意思。」

「陛下還心繫那一點親情,不想他死。可他作惡太多,即便天地能容,我也容不得了。」

馬文才格開花夭的手,瞪了他一眼。

「將軍自重。」

沒聽說北地好男風啊。

「那他要是失蹤了,梁帝豈不是會懷疑到你身上?」

花夭只是隨手捏下,並沒有什麼遐思,從善如流地收回手。

「我料定他不會按我說的路線走,所以已經安排了一個擅易容的家人喬扮成他的樣子往北去了。到時候讓他用同泰寺僧人的身份在外掛單一陣子,再輾轉往北,陛下聽說他北投之後,便不會再起疑心。」

馬文才敢殺他,自然是做了萬全的準備。

這幾日花夭在使館中養病,都是馬文才代表皇帝來慰問,今日他突然來問她傷養好了沒有、能不能殺人,還嚇了她一跳。

不過能殺了這惡人,也實在是痛快。

要讓兩個人親密起來的最好辦法,一是擁有共同的敵人,二是擁有共同的秘密,如今兩人敵人已除,又有這樣的秘密,自是感覺關係又進了一步。

論在馬文才這裏的親厚,花夭自然是不能和祝英台、梁山伯幾人比的,但有些事情,馬文才卻沒辦法和他們商量,也沒辦法讓他們下手。

此番「借刀殺人」的這麼乾脆,讓馬文才看花夭更順眼了。

他心情好,對花夭的態度也就越發和藹。

花夭看他讓驚雷捧起裝著人頭的匣子,心中實在是好奇:「這東西你留了幹嘛?被人發現了不是個把柄?」

那可是蕭正德的人頭!

「這可不是人頭。」

馬文才笑眯眯地說。

「這是人情。」

作者有話要說:這種臟活累活技術活,非花夭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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