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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人都愛馬文才》223 水深萬尺
祝英台和梁山伯在鄞縣沒有幾天,會稽學館那邊的消息就傳了過來,大概是知道新任縣令是從會稽學館來的,楊勉特地在哪兒抄了「天子門生」們的策論和應試結果過來,看的梁祝二人是熱血沸騰。

知道馬文才和徐之敬、褚向等人前程已定,兩人都由衷地為他們高興。

大概是馬文才他們的結果刺激到了梁山伯,這幾日裏他所有空閑的時間都拿來翻閱過去的案宗、處理積壓的公務,只是因為人手不夠加上下面人的陰奉陽違,梁山伯的進展並不順利。

「看到這裏沒有?」

祝英台指著一處卷宗,右手隨意在紙上劃著方程式,得出一個差距巨大的數字。

「這裏數字不對,缺了八千石。」

「八千糧食……」

梁山伯自是相信祝英台的算數能力,看著這數字有些發愁。

「如果是算錯了還好,庫房裏一定還有這些糧食;如果不是算錯,那糧食去了哪裏?」

「鬼知道去了哪裏。」

祝英台無奈道:「八千石糧食夠三千大軍用一個月,這麼多米糧,就是從庫房搬出去也要搬上一陣子,不可能沒人發現。要麼是欺上瞞下,要麼就是百姓已經習慣了。」

「但此事是瞞不過去的。」梁山伯納悶極了。「秋後總要向上面繳納賦稅的,一開庫便知。」

即便鄞縣是下縣,那是因為地方並不富裕,人數卻並不比上縣的人少。這時代糧稅是按人頭算的,鄞縣其他稅上收的可能會少些,糧食卻不會少。

下縣有自己要繳納的糧稅標準,多出來的糧食會放在庫房裏,供給春耕「租賃」糧種的貧農,遇到災荒之年還可以開倉放糧,算是一種應急預案。

兩人發現這處虧空,當即不敢放鬆戒備,帶了馬家的侍衛、點上衙門的庫曹就去檢查糧倉。

去年秋收前這裏的縣令便下了獄,徵收糧草的數字很是潦草,祝英台還是從最初的數字推算出來的缺損,到了繳糧那段時間的帳本根本記的是一團稀爛,梁山伯看了幾眼便不耐煩看,隻下令四五個庫曹和他一起點糧。

就在梁山伯和祝英台跟著庫曹清點糧食數量時,鄞縣舊任的縣丞楊勉也帶著一乾皂隸匆匆趕到。

「梁令官,怎麼能勞您做這種雜務!」

楊勉老遠處就喊了起來。

「清點庫存這種臟活,應該交由我們這些濁吏來做才是啊!」

「我上任之前,太守府的世子千叮嚀萬囑咐,讓我務必以春耕夏種為優先,若是連糧庫的情況都不知道,又何談重視農事?」

梁山伯深諳「借勢」之道,將世子的名頭拉出來扯大旗。

「何況在下並不是士族,本就是吏門出身,又怎能說是濁務?」

楊勉一聽是世子的吩咐,也確實不敢上前攔著,可他明顯神色緊張,帶著一乾皂隸緊緊跟隨在梁山伯身後,聽著庫曹仔細數著糧食。

為了計算方便,庫存的糧食皆是一石為一袋,這些糧食有些是豆,有些是栗米,有些是粗米,大多沒有脫殼,密密麻麻擺滿了幾個巨大的庫房,只靠糧袋上的字樣確認裝的是什麼糧食。

糧食很快就被清點完畢,在清點的過程中梁山伯發現鄞縣還使了心眼,繳糧交給上級的糧食大多是較重又賤價的豆類,留在穀倉中的皆是粗糧和糧種,由於繳糧大多是以「稱重」的方式,鄞縣又是下縣,這樣居然也糊弄過去了。

「缺的不是八千石,而是一萬二千多石。」

祝英台小聲在梁山伯耳中說著:「我們算帳時都忘了還有過去幾年庫存的糧食。我看了下庫曹前幾年的入庫帳本,再和糧袋上記錄的入庫時間推算,平均每年都少兩千石左右,五年下來共少了一萬二千多石。」

梁山伯翻看著祝英台劃出的數字和這幾年的對帳簿子,不難發現最初時每年缺損的糧食還不足一千石,這個數字還不算離譜,因為糧食沒有脫殼,出糧時有時候會有損耗,再加上霉雨等因素,有幾百石損耗很是正常。

但越往近幾年,這數字就差的越大,尤其在前任縣令當任的這兩年間,幾乎每年都有三千石的缺口,簡直是聳人聽聞。

事關秋收繳糧,那縣令只是因收受賄賂入罪,又不是貪汙庫糧,若不把這事弄清楚,到了年底糧官催糧時梁山伯必定要背上這個黑鍋。

他才剛剛上任,自然是無論如何也不願做這個背鍋人的。

「楊縣丞,這糧食的數字,好像有些不對?」

梁山伯並沒有上來就興師問罪,也沒有咄咄逼人。

一旁的祝英台還以為梁山伯要勃然大怒徹底問責,沒想到他這麼軟綿綿的態度,頓時詫異地看了他一眼。

「令公英明,確實有所不實……」

楊勉見梁山伯似乎並不準備「小題大做」,心裏鬆了口氣,忙帶著笑容上前解釋:「令公沒在鄞縣住過,可能不知道鄞縣的情況。我們這裏這幾年年年鬧水災,城外常常受災嚴重,這時候就要免了田戶的糧租,還要賑災、借貸第二年的糧種,缺口也就越來越大……」

「既然是有正當用途的,為何不予記帳?」

梁山伯翻著簿子,確實在裏面發現「賑災若乾」的字樣,卻沒有看明白,「既然是年年都有水災,可見必是哪裏出了問題,為何不勘查河工,尋求解決之道?」

「縣令爺這說的,上任令官要都似你這般,哪裏有今天這些事!」

楊勉身後跟著的主簿見梁山伯是個性子軟的,插嘴道:「江令公哪裏關心這些事,發水了就叫人遷走,遷回去就給糧種繼續種。我們倒是想記,賑災時亂糟糟的,哄搶之事經常發生,我們自己人手都不夠,哪裏有人去記這些!」

兩人一唱一和,將所有問題都丟給上任縣令了。

「上任縣令如今在獄裡,難道還能找他將缺的糧食吐出來?今年秋收過後總是要繳糧的,這幾千石缺口,如何應對?」

梁山伯看著滿糧倉的糧食,愁眉不展:「難道我這縣令剛剛上任,就官位不保了不成?」

他的氣質本就不強勢,如今憂嘆連連,任誰都看得出言語中的痛苦和不甘。

楊勉和那主簿對視了一眼,眼中皆有喜色,再見梁山伯身後的算吏毫無表情直挺挺站著的樣子,心中把握更甚了幾分。

「梁令公,可否借一步說話?」

楊勉左右看了一眼,伸手請梁山伯過來。

梁山伯身邊的侍衛想要說什麼,被梁山伯一個眼色製止,只能作罷。

楊勉和主簿領著梁山伯到了糧倉一處無人之處,壓低著聲音說:「令公,這幾千石的缺口,其實說難很難,說容易也容易……」

「哦?」

梁山伯神情興奮。

「如何容易?速速說來!」

「令公,我們鄞縣的甬江每年都會泛濫,加之靠海,夏季還常有狂風,這幾年常常歉收,賑濟也已經成為家常便飯,這些上官都是知曉的。」

楊勉猶豫了一下,一鼓作氣地說:「其實也不是沒有辦法,只要在賑濟的時候將耗費的糧食多寫一點,將歉收的數字寫大一些,這樣賑濟的糧食多了,收上來的租子少了,虧空就做平了。」

他還不知道祝英台已經根據幾年前的產量和進出帳,算出了這麼多年一共欠下的虧空,還以為梁山伯頭疼的只是上年虧下的三千石,這才出了這麼個主意,要幫他把去年的糊弄過去。

若梁山伯沒帶了祝英台來,在人生地不熟、不了解鄞縣情況又情勢急迫之下,這三千石糧食的虧空說不得就要用楊勉的法子補上了。

可現在這種情況,明顯虧空只會越來越大,之前少的還不知道在哪裏,要是出了事,他哪怕隻做過一次假帳目,這債就得他背了。

「你怎麼確定今年就會泛濫?這老天爺的事情怎麼能說的清楚,萬一今年風調雨順呢?」

梁山伯躊躇著支支吾吾,不肯應下。

聽梁山伯說「風調雨順」,楊勉表情古怪地笑了一下。

「令公,這個你就不用擔心了,甬江泛濫是板上釘釘的事,您若想坐穩這個位置,這是最安全的做法。」

他甚至打了包票。

「若是令公是擔心這件事被人發現,大可不必如此擔心。鄞縣的百姓早已經習慣了每年夏天的賑濟,況且您第一年上任,施捨的糧食多也是常事。」

「再說,您是太守府親點的縣令,就算是為了世子的面子,這幾千石多出來的損耗,太守府的催糧官也不會追究的。」

「話雖如此,可要是沒泛濫呢?如果受災不嚴重,根本不需要賑濟呢?你我之假設都是建立在有災民出現的情況下。」

梁山伯將一個執拗死板的書生樣子表現的淋漓盡致。

「我不能拿我的前程開玩笑!」

「那這樣吧!」

楊勉見反覆勸說這位年輕的縣令都不硬,不耐地說道:「若是今年夏季果真發了水,令公就用我的法子先敷衍過去。到時秋收時甬江周邊以外的其他地方豐收,這租子自然好補上,若歉收,那更好,多報一些不過是影響今年的評定,反正還有明年。」

「令公,你看這樣可好?」

「那,那就這樣吧……」

梁山伯滿臉遲疑之色,「你確定這樣會沒問題?」

「絕無問題!」

楊勉應得乾脆。

「無論是我還是李主簿、王皂班,都是嘴嚴之人,此事交給我們,保證做的妥帖乾淨,絕不會給令公你留下隱患!」

「那,那看看今年夏天吧……」

梁山伯憂愁地看了一眼頭頂。

「看老天爺了。」

他表現的越猶豫不決、懦弱沒有主見,楊勉越是放心不已,對著梁山伯再三保證,甚至連賭咒發誓都用了,這才得到了梁山伯的感激言語。

見「搞定」了這位年輕的縣令,楊勉志得意滿的帶著主簿、皂隸等人走了,隻留下樑山伯等人。

「令公,那這些糧食還點不點?」

幾個庫曹猶猶豫豫地問。

「暫時不點了吧。」

梁山伯擺了擺手,「在這庫房裏呆了半天也是憋悶,我頭暈的很,要回去休息休息。」

謝絕了庫曹們的相送,梁山伯幾人走出了糧倉。

「嘁,知道的那是上任縣丞,不知道還以為他是縣令呢!」

一出門,一直裝沉默的祝英台不屑地撇了撇嘴。

「在這鄞縣,楊勉與縣令也沒有什麼區別。上任縣令常常昏睡不出,理事的就都是這縣丞。」

梁山伯搖搖頭。

「他一手遮天慣了,我們只能小心行事,以免他狗急跳牆,做出什麼出人意料之事。」

祝英台是個好奇心重的,見梁山伯表情沉鬱,忍不住詢問:「剛剛楊勉拽著你說了些什麼?」

「說的是這鄞縣的『水』。」「

梁山伯嘆氣,一語雙關道:

「……比我想像的要深得多啊。」

「我這縣令想熬過今年夏天,怕是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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