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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人都愛馬文才》331 人與畜生
不是六鎮出身的人,很難理解人與馬之間的那種感情。

魏國和之前漢人建立的絕大多數政權都不同,六鎮的軍戶應軍貼去參軍打仗,是要自備兵馬武器的。

家中若準備的是上好的寶馬,大多數時候一開始就被編入精銳的騎兵,如果你家貧到像樣的馬都沒有,往往便只是攻城略地時的炮灰。

在六鎮子弟眼裏,馬就是命,很多人在孩子一出生時就開始準備武器、鎧甲,等孩子四五歲可以上馬的年紀就開始備馬,馬和人一起長大,一匹馬的壯年時期陪同主人征戰,年老時和主人一起解甲,人馬猶如一體。

等上了戰場,只有這樣的人才能活著回家。

像花木蘭那樣「東市買駿馬,西市買鞍韉」的,只有那種臨時才決定投軍的女人,尋常人家哪怕再窮,自己不吃飯,也不會虧待自己的馬。

所有人都知道,馬,是能帶你回家的夥伴和同袍。

北魏人對於馬的熱愛是刻入骨血裡的,所以才有魏國的將領因為政治原因南逃還要帶著大批良馬的事情。

對於他們來說,也許妻妾都是可以拋棄的,但祖上為子孫積累下來的這些好馬卻不能丟棄。

正因為如此,當花夭看到這麼多好馬駢死於槽櫪之間時,整個人如墜冰窟,心都碎了。

她甚至想回到過去敲碎那些南逃之人的腦袋,將它打開看看,到底他們是出於什麼樣的目的,放棄了這些陪同自己一起南下的半身?

經歷過大黑被賣掉的經歷,她很明白在南朝,一匹戰馬的地位和受到的重視,也許還不如一匹牛一頭豬。

河西白馬死了,花夭悲拗長嘯。

彷彿是要呼應她,馬場各處馬嘶之聲頻起,就連餵養如豬的那些馬也停止了進食,用鼻子開始大聲地噴氣。

這樣的動靜自然引起了白袍騎各處的注意,沒一會兒,就有七八個士卒樣子的人頂著惡臭摸了過來,見到花夭後大喊:

「什麼人?不知這是軍營重地嗎?」

「軍營?」

花夭臉上淚痕猶在,被呼喝後漠然地站起身,看著這座地獄牢籠,冷笑出聲:「這裏是軍營?這不是屠宰場嗎?」

「什麼屠宰場……」

幾個士卒被這渾身散發著寒氣的年輕人嚇到,顫顫巍巍地說:「沒事你就出去,這,這裏不讓人玩的,這些馬都生了病,會,會讓你生病……」

聽到他們這時候還在掩飾真相,花夭怒火中燒,也不管什麼在別人的國家了,上前抓住一個士卒,將他的臉直接按到了河西白馬的臉上,大聲斥問:「為什麼會這樣!河西馬也能給你們養病,天底下還有你們能養活的馬嗎?」

「你幹什麼!喂!」

看同伴被她按倒,另外幾個士卒七手八腳地上來搶人,然而花夭是何等武藝?他們都還沒上前,就已經被花夭幾腳給踹開了。

她的手勁兒實在是大,被按著的那人隻感覺自己被貼到了什麼毛茸茸的東西上面,再一睜眼看到是匹眼翻白翳的死馬,嚇得不住叫喚。

可惜花夭一心要知道這裏到底發生了什麼,不但手不鬆開,還抓的更緊了。

其他幾人見拿這凶人沒辦法,又怕不小心衝撞了貴人,隻好一鬨而散出去找救兵幫忙。

唯剩下那個可憐的小兵,被花夭硬生生壓在死馬身上,與那匹白馬對視。

「這裏到底發生了什麼?」

「為什麼有的馬蠢笨如豬,有的馬是骨瘦如柴?之前給我們看的那些馬又是怎麼回事?」

「你們還有騎兵嗎?這些馬也能騎?」

花夭已經對這裏能培養合格的騎兵不抱希望,連連逼問,大有對方不說就把他悶死在馬首上的架勢。

「別壓,別壓我,我我我說,我什麼都說!」

***

當那些逃出的小卒帶來朱吾良和馬文才等人時,那小卒已經把自己知道的都說的差不多了。

夏季的馬廄裡臭氣熏天、蚊蟲肆虐,花夭只是在這裏待了一會兒,整個臉已經被蚊子咬的都是疙瘩,她卻好似無覺一般,就這麼坐在猶如煉獄的馬廄裡,等著她的同伴們找到她。

朱吾良原本還想一個人來處理這裏的事情,可馬文才和陳慶之這樣的人怎麼會讓他如願,所以當所有人離開那座整潔乾淨的馬房踏足這裏時,表情都不太好看。

尤其當發現這裏躺倒了這麼多明顯曾是戰馬的馬匹時。

「這……這是?」

陳慶之看著倚靠在柱子上抱臂而立的花夭,倒吸一口涼氣,「這些馬,是怎麼了?」

一眼望去,這麼一大片馬至少有七八十匹,後面延伸開來看不見的更多,大部分馬只能說沒死而已,卻也算不上活著。

人非草木,見到這樣的情景,心頭總是會震動的。

「這裏的都是病馬,為了防止它們的疫病傳播開,只能暫時放在這邊隔離,平常也沒人願意來,因為擔心人也會患病……」

朱吾良訕笑著解釋。

「得病了?這腿都怎麼回事?」

馬文才捂著鼻子,下巴朝向一匹馬的腿部,「毛都掉光了。」

「這些馬性子都烈,平時不願意養在廊廄裡,我們隻好拴著……」

「聽你放屁!這些可都是河西馬,是我魏國軍中作為主力的戰馬,不願意養在廊廄裡難道我們都是和它們睡嗎?」

他每說一句,花夭臉色就難看幾分,最後更是破口大罵起來。

「你們梁國拿戰馬當畜生,日後戰場上別人就拿你們當畜生!我居然還對你們白袍騎有期望,沒有戰馬的騎兵怎麼算騎士?你以為騎兵就是騎著馬打仗就算嗎?」

花夭的話實在難聽,但朱吾良隻當沒聽見,依舊好脾氣的說著:「在下知道諸位肯定覺得憤怒,甚至覺得我們白袍騎名不屬實,但在下確實有苦衷,陳使君,不知可不可借一步說話……」

他示意有事要和陳慶之詳談,而這裏又不是商量的地方。

陳慶之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再見花夭情緒太過激動,於是給了馬文才一個眼色,先行跟著朱吾良離開。

「這些馬有的還有救。」

花夭放了那小卒,領著馬文才和傅歧一匹匹地走過這些羸弱的戰馬,指著那些還能站起來的說。

「馬只要還能站起來,就有活下去的意志。如果現在找到厲害的醫者,這些馬還能活。」

她看向馬文才。

「這些都是最好的戰馬,是河西馬場的駿馬,如果換成其他地方的馬,被這麼折磨早就死了。馬文才……」

「看在你也姓馬的份兒上,請一定要救救它們!」

「不是,這跟我姓馬有什麼……」

馬文才被花夭的話氣樂了,可當他看到花夭眼中的哀求和悲拗之色,那嘴角嘲諷的笑意慢慢收了回去。

罷了,這也確實太慘了點。

這些魏國人還想靠騎兵隊回國,卻見到這樣的情況,心急也是正常。

馬文才也不能理解北魏軍戶對於馬的感情,但當初他在學館裡教學生們騎馬時的颯爽還猶如昨日,自然明白他此時肯定心裏不好受,不該說的話沒有再說,而是點了點頭,應承下來。

「我會想辦法找人來看看。」

他如今督辦此事,自然也有底氣說這話。

「如果需要藥材和其他物資,我也可以幫忙。」

傅歧在一旁插嘴,「花將軍請放心。」

「不過,我們還是先離開這裏,至少這個沒這麼醜的地方說話吧?」

馬文才有潔癖,捂著鼻子驅趕烏泱泱衝過來的蚊蠅,「總要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才能應對。」

「是我太心急了。」

花夭皺眉看了四周一眼,「這地方簡直讓我作嘔,我今天根本沒有心思再挑什麼騎兵了,我們先離開這裏,邊走邊說。」

那朱吾良嫌馬文才和傅歧年輕,有事都是找陳慶之商量,他們留在這裏也是無趣,乾脆決定先回城裏。

以馬文才的傲氣,被這麼輕視,這朱吾良之後肯定沒什麼好果子吃,刁狀肯定是少不了的,只可惜那朱吾良不知道馬文才是這樣小心眼的人,否則剛才借一步說話時肯定不敢少了馬文才。

幾人心情沉重,騎著馬直接去了裴家的客院,因為馬場熏臭花夭又給咬得很慘,幾人先去沐浴換衣衫。

一番沐浴更衣後,花夭穿著馬文才寬大的袍衫,頭髮濕漉漉地踏出了屋子。

她和馬文才身高相仿,但畢竟是女人,馬文才看著她紅通通的臉拋出一個瓷瓶:

「給蚊蟲叮後止癢的,徐之敬做的,你先拿去抹一抹。」

花夭伸手接住,欣然而坐。

這時她的情緒才算平復了不少,至少能夠冷靜地說出自己的見聞了。

她一邊往臉上抹著葯,一邊和馬文才與傅歧坐在通風涼快的廊下,聲音低低地說道:

「那白袍騎裡,現在已經沒有能打仗的馬了。」

花夭長嘆一聲。

「我們,很可能找不到想要戰馬,也找不到想要的騎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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