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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人都愛馬文才》403 一往情深
就在花夭在外面絞盡腦汁的時,馬文才正在篝火旁和魏人吹噓著自己賺錢的本事。

「當時有位你們魏國來梁的將軍,名喚花夭的,說是讓我幫她賺幾斤金子。我當時覺得她太小瞧了我,既然找上我,怎就賺幾斤?也是我年少氣盛,和她打了賭,賭能讓她賺上百金……」

夜色寒涼,絕龍谷裡有寒潭,更是潮氣鑽入骨髓,他們住在山洞裏,可沒有鋪蓋和被褥,夜裏靠在一起依然冷得難受,於是圍著篝火瞎扯淡就成了排解緊繃神經的唯一方式。

馬文才年紀雖輕,可閱歷絕對不是同齡公子們比得上的,況且這又是真事、他口才又好,說的張著嘴聽馬文才吹牛的魏人們聽得差點流出口水,一個個心馳神往,恨不得那個和他打賭的魏人是自己。

他們睜大了眼,圍坐一團,聽著馬文才如何利用花夭的身份作為中間人牟利、如何抽成,再如何將帶來的不值錢東西換成請便易於攜帶的貨物,來回之間,已經賺了百金。

「馬參軍,你是在開玩笑吧……」

也有人不信,提出質疑。

「那花將軍我聽過,是武帝時花木蘭的後人,在六鎮極為有名。」

這些魏人裡有人是六鎮出身,聽完馬文才的話後噓他,「馬參軍既然知道花將軍,肯定是認識的。」

「我之前一直好奇為何梁國會有大宛馬,難道馬參軍打賭贏得就是花將軍家傳的寶馬?」

又有一人好奇問。

那馬自然不是打賭贏來的,但馬文才必須得塑造出自己高深莫測的一面,當下不置可否的淺笑,讓眾人順理成章的誤會了。

「馬參軍真厲害,大宛馬即使是天子也沒有幾匹呢。聽說花家只有嫡系才有大宛馬,而且一直是當聘禮或嫁妝的,想不到輸給了馬參軍。」

幾個魏人用敬畏地眼神看著馬文才。

「啊,那這麼說,這個賭約怎麼來馬參軍都吃虧啊!贏了得了人家的嫁妝可花將軍得了百金,輸了就要賠錢給花將軍……」

一說到「嫁妝」,大半魏軍都用詭異地眼神看著馬文才。

「聽說花家用大宛馬求娶或者求嫁的人家,還沒有不成過的。」

「……」

馬文才提起這件事,原本是覺得他們和花夭一樣窮慣了,聽到自己賺錢的本事會把自己當財神爺,少一些對他的敵意,沒想到又會歪到這上面去,當即覺得有些窒息。

「咳咳,是嗎?我還沒聽說過。」

馬文才打著哈哈忽略過這個話題,想要把話題轉到正軌上,「說起來,我與諸位也算是『生死之交』了,等從此處脫困,我就去求個人情,讓諸位不去南邊,入我白袍騎中,我白袍騎有一賽馬會,乃是……」

於是他巴拉巴拉巴拉的說起京中的白袍騎如何與人賽馬,如何賺錢,說得白袍騎人人腰纏萬貫一般,讓魏軍們越發嚮往。

他們都是那日元鑒下的潰兵,自然見過那夜天神一樣殺入營中的白袍騎。

他們還記得白袍騎人人手持長槊、身著銀甲,騎著的是他們魏國羽林軍中才有的河西白馬,馬如龍人亦如龍,還以為梁國突然捨得花錢裝備騎兵了,卻沒想到原來這些裝備自己的行頭都是自己賺來的。

當兵打仗,有的是為保家衛國,更多的卻是不得不當兵打仗,其中騎兵是精銳最受重視,這些被分給馬文才的魏人卻大多是老弱病殘,一聽能進白袍騎,精神頓時一震。

「我們真能出去嗎?」

有人用擔憂的語氣喃喃自語,低落的氣氛也隨之而來。

「會出去的。我是白袍騎的參軍,陳將軍是我的半師,不會任我失蹤。」

馬文才笑著說:「梁國是一定要奪下定陶保證水路通暢的,這裏是必經之路,只要有大軍開拔到附近,就能把我們救出去。」

他笑了笑,又說:「何況,還有不少人跑了出去。你們不相信我,難道不相信你們自己的同袍兄弟會想辦法嗎?」

這番話讓不少人重振精神,又開始嬉笑起來。

他們被困在這裏八天,先是到處找尋出去的路,在發現沒有辦法出去後便放棄了再浪費時間和精力,開始想辦法在山谷裡活下來。

這裏雖然是絕地,人無法在懸崖上來去,但還有些山羊之類的動物能來去,這些魏人有不少會打獵,一開始倒是打了不少獵物。

只是他們人多,這些獵物吃不了一天,而且大概是這裏的危險被動物們察覺,接下來的時間再難找到獵物,只有偶爾能打下路過的飛鳥塞塞牙縫。

馬文才雖然出身士卒,但之前在浮山堰時也流浪過,倒不嬌氣,他名義上是首領,得了獵物卻一律平分,沒得吃也跟著他們一樣餓肚子,比很多魏將更能服眾,而魏軍多是職業軍人,軍紀服從的紀律性很高,一開始沒出現什麼亂子。

也幸虧這裏有處寒潭,水源沒有斷絕,否則吃不飽就算了,還沒有水,肯定要餓死。

後來的幾天,缺糧開始漸漸讓眾人身體出現了各種問題,但是馬文才嚴禁他們殺馬取肉,領著他們在寒潭裏捕魚。

這寒潭裏的魚不多,且靈動無比,馬文才讓他們取了大魚,將小魚扔回寒潭,再挖些能吃的野菜,每日只能勉強維持不餓死,卻至少還有了希望。

每天夜裏,馬文才都會和他們聊聊天,先用財帛打動,又用前程保證,在被困的日子裏給了他們很多希望,再加上馬文才是即使落入絕境也不認命的性格,所以被困了七八天,雖然每個人都狼狽不堪,卻還沒有產生什麼動亂,也沒有放棄希望。

見到自己又安撫了一天,馬文才心中鬆了口氣,可繼而升起的卻是深深的擔憂。

他雖然能忽悠住這些老弱殘兵,卻知道只能忽悠一時,等到山窮水盡的時候,再多的言語也無用了。

何況被困在絕地,精神上會有極大的壓力,時間久了,會瘋都有可能,連他這前世當過怨鬼的人都有些受不住,更別說這些被蕭綜精挑細選的老弱殘兵。

而且,他已經被困在這裏八天了,按照正常推斷,他這一支人馬消失了八天沒有消息,外面又有成功跑出去的殘兵,絕不會沒有人來打探。

可過了這麼多天,他每天都派人到外面亂石那裏打探消息,卻是一點聲音都沒有,說明附近根本沒人來。

這絕不肯能,哪怕蕭綜有意隱瞞他的失蹤,陳慶之和白袍騎也不會讓他這麼消失……

除非,外面出事了,已經顧不得他了。

一想到外面可能有更大的變故,馬文才心中便憂愁不已,可外表卻不能表現出來。

他本走的是清雅君子的路線,但為了讓這些魏人不至於絕望發瘋,每天卻要表現出古道熱腸的糙漢樣子和他們打成一片,也好在他有救了魏軍俘虜的名聲在先,才沒有產生更大的動亂。

懷朔四虎倒是知道他的性格,不過現在他們是一條繩上的螞蚱,自然不會揭穿他,偶爾還要配合他安撫這些魏兵。

大概是之前聊到的桃色八卦比正經事讓人更能放鬆精神,再加上男人聚在一起就容易想起女人,於是竟然有老兵聊起了花夭來。

「早就聽說懷朔花家這幾代終於又出了個女將軍,就不知她相貌如何,聽說有高車血統,馬參軍,那位花將軍是不是美艷非常?」

高車人是「塞種」,就是後世的白種人,所以他們才有這一問。

馬文才愣了下,眼前浮起花夭的長相,下意識搖了搖頭:「長得高鼻深目,不是很好看。」

「你問馬參軍什麼用,他們南人最不喜胡人相貌,花將軍在你看來美艷,在他看來說不定就是個番婆子,你問什麼相貌,哈哈哈。」

幾個了解南北審美差異的魏兵嘻嘻哈哈,開始聊起深夜話題:「那馬參軍,花將軍將大宛馬給你的時候,有沒有表示表示?哈哈哈……」

說罷,擠眉弄眼,是個男人都知道什麼意思。

懷朔四虎大怒,正準備發火,卻被馬文才按住了手。

只見他笑嘻嘻地說:「在下自然是仰慕花將軍,不然也不會答應和她打什麼賭。不過百金,在我眼裏也算不得什麼,我廢了那麼多心思,自然是有些念頭的……」

他也擠了擠眼。

「那樣的巾幗英雄,我愛慕她,自然不願怠慢褻瀆了她,隻盼著她能在梁國多留些時間,好和我日久生情,誰料任城王病重,她就這麼回了國。」

馬文才幽幽長嘆一聲,將「情深意重卻兩地分隔」的情種模樣表現的淋漓盡致。

「不瞞眾人說,這份情愫多多少少也影響到了我。她是魏**戶出身,經常和我念叨軍戶如今的不易,我聽多了,對你們這些魏人也生出不少敬重來。所以徐州大捷時,我才設法周旋,想辦法救了你們的性命。」

懷朔四虎聽完以後目瞪口呆,怎麼也沒想到之前一直極力撇清和花將軍關係的馬文才,竟給自己強加了個「懷朔女婿」的身份。

果不其然,馬文才這個「懷朔女婿」的身份立刻讓這群魏人有了「自己人」的感覺,一個個恍然大悟。

「難怪了,我說怎麼有梁人管我們的死活,原來是愛屋及烏!」

「我們的花將軍真是魅力無邊,真不愧是女英雄,能文能武能上馬殺敵能下馬安國哈哈哈……」

「馬參軍可要加把勁兒啊,花將軍可不好追求!聽說她一身神力,自十三四歲時就有不少宗室和豪族之子求親了,就為了讓子嗣也有這樣的本事!」

馬文才僵著臉聽他們調笑自己,心裏苦兮兮,臉上還要樂滋滋,一副與有榮焉的樣子。

山洞裏的聊天熱火朝天,給這淒涼的夜色也添加了一份熱鬧,之前的枯寂嚴肅氣氛總算是蕩然無存,於是一群當兵的大齡青年「好心」地傳授馬文才各種泡妞絕技,恨不得讓他立刻追到了花夭,好坐實「懷朔女婿」的身份。

就在這時,也不知是誰,遲疑著說:「我聽說,花家女子得了先天的神力,似乎都天壽不長?」

這句話一出,原本熱鬧的氣氛突然一窒。

那人大概是為了馬文才好,猶豫了一會兒,又說:「我以前在任城王麾下待過,聽說花木蘭當年是招贅的,無論男女后代都姓花,可是女子比男子更容易繼承那神力,只是得了神力的女子,極少有活到成年的,所以花將軍出生的時候,才叫『花夭』。」

夭折的夭。

「哈哈哈,說不定是訛傳?花將軍現在不活得好好的嗎,聽說連太后都要倚重她呢!桃之夭夭,宜家宜室,這明明是個好名字,女子用沒問題啊,哈哈哈……」

一群人瞪了他一眼,連忙轉移話題。

馬文才沒想到會扒出這麼個秘聞,心裏咯噔一聲。

他還準備和她長期合作,好暗地裏培養自己的勢力,難道花夭是個隨時會死於非命之人?

那他這筆買賣,做得可就太劃不來了。等把對方養的兵強馬壯,這領軍的將軍死了,他去哪裏找人替上?

他還準備把懷朔那些軍戶當成雇軍呢!

眾人見馬文才神色太難看,心裏也覺得有些可憐,七嘴八舌地想要安慰他。

「花夭的名字確實是這麼來的,當時有高人給花將軍批命,用了『夭』字鎮壓她的氣運,果真讓她活到了成年。」

那懷朔四虎就是花夭身邊出來的,看了馬文才一眼,緩緩開口:「所謂神力是先天一口陽氣,女子陽氣重,自然不容易活。不過也不是沒有辦法,只要找到陰氣重的男子,陰陽調和,就能破了這命格……」

不過看馬文才這樣子,雖然斯文,卻能文能武,殺人都不眨眼,不像是個陰氣重的。

所謂陰氣重嘛,要麼鬼胎而生,要麼死而復生,怎麼看這位貴公子都不是。

「所以,馬參軍,若對我們花將軍有意,就得下定決心……」

懷朔大虎意味深長。

「……正因朝不保夕,所以才望多把握當下啊。」

馬文才知道自己的投資可能要打水漂,心情本就不好,再聽連花夭身邊的人都這麼說,當即臉色陰沉,好似知道了什麼噩耗一般。

在旁人看來,這就像是一往情深而知戀人命不久矣的痛苦,當即所有人都不敢再聊下去了,喊著「睡覺睡覺」,中斷了這個話題。

到了第二天一早,馬文才又例行派人去谷口巡視,這一次,卻有了喜訊傳來。

「馬參軍,花將軍果真對你一往情深,竟然親自尋來了!」

只見派出去的一對魏兵喜出望外的沖了過來,手裏拿著一隻斷了線的紙鳶。

「谷外有人馬在四周探查,還放了一隻紙鳶進來!」

這麼多日,終於有了希望,這探查的兵丁臉上也笑眯眯地,將那紙鳶往馬文才手中一遞。

花夭文才一般,所以紙鳶上的話也寫的直白。

「正在設法,再等幾日。」

署名是,黑馬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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