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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人都愛馬文才》420 女冠真人
馬文才面上不顯,其實是對這位南方道派的魁首陶弘景有著敬畏之心的。

即使已經過去了幾十年,建康之中還流傳著他的傳說。

他曾如何以驚人的才學成為劉宋的「朝奉請」,離開建康時送行的至交好友如何綿延百裡,他有何等肉白骨活死人的本事,又如何憑藉一己之力撐起整個道門搖搖欲墜的局面。

皇帝敬愛他、請教他、任用他,也防備他。

馬文才曾進過皇帝的兵器閣,閣中懸掛有十三把寶劍,每一把都能斷玉削鋒,而這十三把劍,都是陶弘景鑄造的。

細算一下,如今陶弘景已經七十歲了,可道門之中,卻還沒聽說出過什麼和他一般驚才絕艷的人物……

馬文才諸般想法只是在腦子裏轉了一瞬,板著臉搖了搖頭。

「祝英台志不在朝堂,也不在道門,我不能替她做決定。」

朱富貴既然敢開口允諾這樣的事,便是篤定他的野心極大,絕不會放棄這麼好的條件,須知當世之中,除了他的師祖陶弘景以外,誰也不能提供馬文才需要的那麼多煉丹原料,而他的師尊是茅山上主持門務的實際掌教,既然開口會提供所需原料,那就是一言九鼎。

他以為馬文才是不信他的話,又解釋了一遍:

「我茅山雖然名聲不顯,但礦山也還是有幾座的,門下弟子也不皆是修道,如我這樣的入世者不知凡幾,馬侍郎何不再問問祝小郎,考慮考慮?」

陶弘景奉出國號「梁」時,蕭衍曾將幾座產硫、產辰砂的礦山賜給了他,後來他陸陸續續獻出寶刃,蕭衍也慷慨的賜下不少產出丹方的土地,茅山擁有這些土地礦山,其實並不貧窮。

別的不說,產辰砂的那座山中,開採出來的丹砂便是蕭衍如今做硃批的主要原料,由內監專門採購,品質極佳。

馬文才哪裏聽不出朱富貴的意思?

他替茅山允諾會無償提供原料,便是有道門會鼎力支持他的含義,可他現在是什麼身份,憑什麼讓道門支持他?

雙方都是聰明人,免不了互相揣測對方的想法、用意,相互試探,而後不歡而散。

朱富貴也知道這不是一兩天內就能商定好的事情,更知道馬文才並不是那種淺薄的個性,早已經做好了長期勸說的準備,是以道完歉離開時,臉上並沒有什麼沮喪之色,反倒帶著剛來時的和氣。

「馬侍郎,師尊和師祖請祝小郎上山,絕不是惡意,而是盛情相邀。」他眼神奕奕,「馬侍郎不覺得祝小郎和師祖的經歷很相似嗎?都是曾在官場中歷練過,也都修過文史典籍,之後又都辭官歸隱,潛心於煉丹之術……」

他笑了笑。

「在天下人眼裏,只要是擅煉丹的,便和我道門有關係,更何況以祝小郎的本事,若說是生而知之,也實在是太驚世駭俗了些!我道門之中天賦異稟之人層出不窮,對於這種天才自然是推崇備至,可要被佛門知曉,怕是祝小郎要被人當了妖孽,豈不是危險?」

朱富貴的話點到即止,他知道馬文才是聰明人,聽得懂他是什麼意思。

待朱富貴走後,馬文才又在裴家客店留了一會兒,處理了些和裴家莊園那邊的來往信件,待看完所有消息後,情緒開始有些煩躁。

他的師父裴公是個有雄才大略的梟雄,在草野之中也頗有威名,但正因為遊俠習氣太重,又太過傲氣,這麼多年來,都沒有定下下任家主的人選。

裴公看不上家中弟子,反倒鼎立支持他這麼個外姓之人,雖然這麼多來馬文才和裴公成功的將裴家那些見不得人的營生「洗白」了,讓裴家的遊俠走了經商的路子,可家中子弟還是對此不滿。

既是怕裴公將裴家的好處都給了這個寵愛的弟子,又怕馬文才位高權重後對裴家卸驢殺磨、巧取豪奪。

裴公自然是一如既往的信任馬文才,並在私底下曾經囑咐他要在自己去世後多照顧裴家的子弟,可裴家總是有那麼些蠢貨,在暗地裏偷偷摸摸做些噁心人的事情,還自以為做的滴水不漏。

甚至於「裴山」這個假貨也被他們當做可利用的對象,這幾個月來頻繁有裴家的長輩私下裏接觸梁山伯,話語裡頗有讓他鬥倒馬文才,他們承認「裴山」宗脈身份的意思。

這些暗地裏的小打小鬧自然是影響不到馬文才什麼,他當初和裴公合作也只是為了快速斂財,現在銅、鐵都已經到手,北方也有了黑山軍幫忙走私,他若是個見利忘義的,早就可以把裴家撇到一邊了,如今還願意跟裴家摻和在一起,便是看在過去的師徒情分上。

裴公也知道馬文才的為人,總免不了敲打敲打裴家的子弟,只是他年紀也漸漸大了,耳根子也軟了起來,有時候開始試圖用些溫和的手段安撫馬文才和裴家之間的關係。

比如說聯姻。

在裴公看來,河東裴氏嫡宗的女郎,是完全配得上自己的徒弟的,而馬文才有了「裴家女婿」這個名分,再做一些事情時就不會被宗家詬病,有些事也會變得順理成章。

他心裏覺得這是個絕妙的主意,於是寄給他的信裡就常常帶著家中幾個孫女、堂孫女之類女眷的趣事,有時候說些「相貌可愛」或者「意態嬌憨」之類的話,信裡沒有明言,實際上就是在說媒,試探馬文才對女子的喜好。

裴公覺得馬文才是個聰明孩子,一定能明白他的一片苦心和心意,馬文才也確實明白了他的苦心,卻沒辦法接受啊!

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定親,是嫌家裏女郎死得不夠快?!

馬文才越想越煩躁,將那封信揉成紙團,拍在了案上,起身就走。

自己不娶妻和不能娶妻是兩回事,他已經二十多歲了,家中早已催促過很多次,朝中上下的長官幾乎都曾為他私下裏說過媒,對於這種事,他現在是嫌麻煩更多,可這些都是好意,是他無法避讓的麻煩。

他決定繼續裝傻,等裝到實在拖不下去了再說。

離了裴家客店,天色已經不早,馬文才想了想,並沒有選擇入宮或是去牛首山大營,而是前往禦史台,去找尋梁山伯。

兩人現在肩負著挑選五館生入互市司的差事,平日裏接觸已經成了常事,馬文才一出現在禦史台的門口,那看門的護衛便熟門熟路地引了他進去。

見了梁山伯,馬文才簡單的將自己去裴家客店見了朱富貴的事情說了,也說了茅山那邊的來意,表情有些凝重。

「茅山是想讓祝英台入道門?」

梁山伯愣住,詫異道:「他們覺得祝英台和陶弘景有相似之處?」

這可是極高的美譽了,就連梁山伯也都驚住。

「祝英台的煉丹之術,有這麼高絕?」

他出於避嫌的意思,很少過問馬文才的「生意」,雖然知道祝英台能製冰、煉假金,甚至能做「震天雷」這樣的東西,但因為她性格活潑,有這些出眾的煉丹術也就做做冰棒、幫他嚇嚇無知歹人,再加上早些年她還老折騰肥皂之類在他看來很奇怪的東西,所以他從未將她與陶弘景的能力聯繫在一起。

最多是在煉丹術上有些偏才罷了。

聞言,馬文才苦笑了一聲。

「祝英台曾說,她是這世上最厲害的煉丹家,也不知哪裏來的自信……」

現在看看,說不定還是真的。

這感覺就像你身邊一個嘻嘻哈哈只會逗樂子的熊孩子,突然有一天發現是什麼小仙女,那酸爽不用多言。

「世間已經多少年沒出過有名的坤道了。」

梁山伯微微動著手指,思考著對策,「如果祝英台真入了道門,茅山上一定會大肆為她揚名。」

茅山道門信奉的是上清派,而上清派的第一位大宗師卻不是男人,而是個女道士,名為魏華存,又稱紫虛元君、魏夫人。

她曾是天師道的祭酒道士,後來又稱為上清派的元師,是以茅山上也接受女道士,名為坤道,與男道士的乾道相對。

凡是上清派的弟子,無不希望繼承魏夫人的道統,因為這位魏夫人是上清派第一位被記載「白日飛升」之人,連她的侍女麻姑和女弟子女夷都據稱成了仙,掌管仙職。

魏夫人到了八十多歲時還面如少婦,陶弘景是上清派道首,據說看起來也只是個中年道人,別的不說,上清派駐顏有術絕對是真的。

魏夫人的傳說從晉時開始流傳,以至於到處都有供奉她的「紫虛觀」,魏夫人的事跡已經是家喻戶曉之事,每個想要修道之人,提起這位紫虛元君,都奉為女神一般。

「其實別的不說,朱富貴說的有一點確是沒錯。」

梁山伯思忖了一會兒,開口嘆道:「祝英台身上有許多秘密,是無法解釋的,若不假託與道門,很容易被當做妖孽。」

上虞祝家從沒有人信過道,祝英台根本沒有途徑了解煉丹術,她自言是小時候在雜書裡學到一些,後來拜了名師學習過,可道門如果有這樣的名師,陶弘景所在的上清派又怎會不知祝英台的來歷?

若說是天神相授、又或者生而知之,又太過神異了點,容易讓祝英台惹上麻煩事。

所以這麼多年來,梁山伯和馬文才兩人都是小心藏著祝英台卓越的煉丹術,之前鼓搗些白糖味鹽等日用品還好,後來開始煉鐵煉銅,更是將她嚴密保護,半點不敢走漏一絲風聲。

旁的不說,如果她有這樣的技術,最大的可能是被召進宮裏,從此再沒有自由之身。

而且如今佛門勢大,已經有了遮天蔽日的勢頭,祝英台的煉丹術是甚至能改變這個時代的技術,茅山注意到了祝英台,佛門盯著道門的一舉一動,遲早也會知道。

如果讓佛門忌憚,只需進幾句讒言,祝英台很容易就會被當做「神棍」、「妖孽」,落個淒慘下場。

兩人心中沉重,左思右想,都不得不承認讓祝英台過了明路、成為茅山弟子是最好的路子。

「往好處想,祝英台也不必瞞著自己的性別過一輩子了。」

梁山伯安慰道:「若得個『魏夫人』的傳承,祝英台女扮男裝來官場歷練也就有了原因,算不得欺君。畢竟因為魏夫人的前車之鑒,世上的坤道都有了一定的自由。」

魏夫人出身名門,剛修道時被家人強嫁,耽誤了修行,後來生下兩子,家人才放她偏居家中,繼續修行道術。

俗世中的女子不能加冠,能被加冠的唯有坤道,世稱「女冠」,萬裡難覓其一。正因為如此,後來的坤道一旦給自己加了女冠,便表示婚姻自由,俗世之人不得乾預,行走世間也與男人無異。

女子帶上道冠,就和俗世分隔,與家門無關。

只是被道門承認的坤道極少,一方面道門要求坤道品性必須高潔,二來也要求坤道在道學上必須有和乾道一樣的才能,女子習道者本就少,何況還要拋家別業,更是少見。

「祝英台那性子,修道?」

馬文才哭笑不得,搖了搖頭。

「此事攸關未來,我得先問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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