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剝離開感情因素，所謂約會，其實就是一男一女以戀愛的名義共同打發一段無聊的時間。

所謂「酒逢知己千杯少，話不投機半句多」，約會有沒有實質性內容其實並不重要，關鍵要看跟誰在一起。

以上這些話，並不是說李蒙南正沉浸在約會的甜蜜中難以自拔，恰恰相反，他此刻越發後悔當初怎麼就答應了武安素這次約會。

一路上武安素全身僵硬的挽著他的胳膊，將頭壓得低低的，只顧默不作聲的向前趕路，完全沒有丁點約會該有的浪漫氣氛，倒讓李蒙南有種被警察壓赴刑場槍決的錯覺。

這姑娘本來就是貨真價實的警察，這聯想簡直太有代入感了……

李蒙南原本是打算趁這次約會向武安素提議重新考慮他們二人關係的，不過武安素這麼一言不發，他也實在找不到合適的話題切入點。

有招才能破招，對方根本不出招，自然也就無招可破。

若不是李蒙南已經很了解武安素那還不如小學生的低下情商，他都有可能懷疑武安素是故意不給他這個開口的機會。

「我們去商場轉轉吧。」

李蒙南覺得需要給武安素找點事做來分散一下這愈發壓抑的約會氣氛，剛好他也需要一套下周裝嗶……好吧，是參加米妮初中同學會穿的戰袍，武安素剛好可以為他做個參謀。

「你說你需要一套出席正式場合的衣服？西裝嗎？」

「不，只是個同學會，不需要穿得跟出席頒獎典禮似的。」

「同學會？你最近要回蒙省老家？」武安素顯然是誤以為是李蒙南的同學會。

「是米妮的初中同學會，她怕遇到狂蜂浪蝶的騷擾，就拉我這皮糙肉厚的去替她擋槍。」

李蒙南覺得還是提前跟武安素說清楚，本身這事也沒什麼不好說的，遮遮掩掩反倒讓人心中起疑。

「米妮？就是你母親的那個繼女，跟你毫無血緣關係的名義妹妹？她與你現在關係很好嗎？」

或許有女人不吃飯，但絕對沒有女人不吃醋。

儘管明知米妮是李蒙南現在的家人，但聽到李蒙南要去假扮對方男友去參加同學會，她心中還是不免有些發堵。

「你幹嘛要在前面加上那麼多不必要的形容詞……無論關係好不好，現在我和她畢竟算是一家人，有些事情該幫還得幫。」

武安素就是那種喜怒哀樂都會直接表現在臉上的性格，儘管她也極力想掩飾神情中的不自然，可那麼明顯抑鬱根本不可能瞞得過李蒙南的眼睛。

李蒙南忽然覺得壓力好大，最難消受美人恩吶，他本只是挨不住面子才答應試著與武安素相處一下，卻不想這姑娘不但認真了，而且還把自己整個給陷進去了。

李蒙南雖然看不穿武安素的心，但他看得到武安素的眼神，忐忑中夾雜著歡悅，溫柔中洋溢著甜蜜，這明顯是初入愛河小女生看心上人時才會有的盲目癡迷眼神啊……

李蒙南覺得自己被武霞那個不老妖精給坑了，他要是早知道武安素以前沒有任何戀愛經驗，就算拿刀架在他脖子上，他也絕對不會答應這次試交往的。

初戀的女孩不僅僅是個清新誘人的水果，還是個極為敏感的炸彈，稍有風吹草動就有可能自爆，性格扭曲點的還會拉幾個墊背，玩個單程黃泉出界遊什麼的。

這畢竟是李蒙南的家事，武安素也覺得她這麼說可能有點管得太寬了，趕忙解釋道：「我不是要干涉你的決定，我只是有點擔心——你們兩人之間畢竟發生過那種事情，現在卻又不得不住在一起，每日朝夕相對，真的不覺得彆扭嗎？」

身為李蒙南此刻的正牌女友，武安素對於李蒙南和米妮曾經的那場意外還是多少有點心存芥蒂的，可米妮這個繼妹的身份實在太特殊了，她就算心裏再不好接受，卻也沒有任何理由去幹涉兩人的來往。

哪怕就算是將來正式進了李家的家門，她也一樣做不到這一點。

所以，她現在唯一能做的，也只有強迫自己接受這個事實。

武安素這個問題顯然不是一句兩句可以說清楚的，特別是其中還涉及到一些根本不可能實話實話的十八禁敏感話題，李蒙南一時語塞，隻好再次祭出百試百靈的「太極推手大法」。

「素素，你以前看我是不是特別不順眼，恨不得一槍把我崩了那種？」

「哼！我現在有時也恨不得一槍崩了你！」武安素下意識回想起和李蒙南相遇相識的歷歷往事，臉上不禁露出戀愛中小女人特有的甜蜜笑容，「好吧，我承認，你現在看起來順眼多了。」

「事實證明，我還是我，顏色不一樣的煙火……呃，我的意思是，我這個人一直都是這麼不靠譜的，為什麼你對我的看法前後差距就那麼大呢？」李蒙南循循善誘道。

「算你還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不靠譜。」武安素不輕不重的在李蒙南的軟肋下擰了一把，語氣嗔中帶笑，「是啊，為什麼我對你的印象完全不一樣了呢？」

李蒙南雙手比出一個拳頭大小的形狀，笑道：「因為你已經習慣了啊……就算是隻癩蛤蟆，整天在你眼皮底下晃悠，你早晚也能從它那一身疙瘩中看出印象派的藝術感來。」

「你在說自己是癩蛤蟆嗎？」武安素被逗笑了，眉眼間抑鬱之色一掃而空，「好吧，我承認，話糙理不糙……哎？」

話說一半，武安素突然頓住了，視線擦過李蒙南的肩頭停留在他的後方，李蒙南下意識轉頭向後望去，商場中人頭攢動，卻並未看到任何異樣。

「怎麼了？」

「我剛才好像看到米妮了……也可能是我看錯了。」

武安素自嘲般的搖搖頭，三山市這麼大，怎麼可能那麼巧就走到一起？

更何況，就算真是米妮又能如何，自己能出來約會，還不許人家出來逛街啊……

暫時忘記這短暫的小插曲，二人乘電梯徑直來到商場三樓的男裝部。

「試試這件休閑西裝吧，我以前在街上見有人穿過同款，挺有型的。」武安素從衣架上摘下一件深紫色的休閑西裝在李蒙南身前比了比。

見生意上門，導購小姐立刻上前為二人熱情的介紹道：「小姐你真有眼光，這是我們這個品牌本季主打款，您手中這款紫色款更是限量版，一共隻發售888件，每一件都是有唯一編號的，整個三山市也就這麼一件……」

李蒙南手指勾著衣掛上的鈎子，笑吟吟的來回晃蕩著：「美女，編瞎話也編得靠譜點吧，冬裝都上架這麼久了，全市唯一一件主打限量版居然還沒賣出去？難道三山市的土豪都死絕了？」

本來武安素還被導購說得有些心動，聽李蒙南這麼一說，也不由得有些遲疑了。

「這您二位可就冤枉我了，您也看到了，這套休閑西裝是偏瘦的修身款，想要穿起來得需要相當標準的身材，可常來我們店的客人真沒誰能套得進去……我也是看您的身材和這件衣服好像很相配，才來向您推薦的。」導購倒是一臉的誠懇。

「美女，你這麼隱晦的誇我，我也不會跟你約會的。」李蒙南一本正經道，就差把「正人君子」四個字寫張紙條貼在臉上了。

「趕緊滾進去試衣服吧！」武安素沒好氣的將衣服往李蒙南懷中一塞，抬起大長腿一腳將他踹進試衣間，轉過頭來向目瞪口呆的導購小姐道歉道：「你別介意啊，他就是這麼個人來瘋性格，不管認識不認識，見誰都得貧兩句……」

導購小姐忍俊不禁道：「沒事，姐姐你的男朋友還挺有意思的……呃，他是你男朋友沒錯吧？」

這導購小姐也實在搞不清兩人的關係，女的明顯是女神級美女，男的怎麼看都是其貌不揚一窮吊絲，怎麼看兩人在一起都不般配，可偏偏那種情侶般的親密氣氛卻做不得假，而且還明顯是女方倒貼。

但存在即合理，人不可貌相，說不定是人家天賦異稟另有所長……所長……長……

武安素麵帶紅潤的點點頭，她還是第一次在陌生人面前承認兩人的情侶關係，多少有點不好意思，渾然不知眼前這面帶職業微笑的小姑娘腦海中已經開始勾勒出一副策馬奔騰的狂放畫面。

不多時，試衣間開啟，煥然一新的李蒙南從其中走出，扯扯袖子，拽拽褲襠，明顯還不太適應這種相對正統的服裝。

店內幾名年輕導購小姐的眼睛卻不約而同亮起，她們做導購這麼多年，還是第一次見到居然有男人可以擁有這麼完美的身材，簡直比店裏的塑料模特還要標準，這身限量版休閑西裝穿在眼前這個年輕男生身上，非但沒有相得益彰的感覺，反倒成了這副雕塑般完美身材的陪襯，甚至可以說是累贅。

至於人長成什麼樣，已經被這群內心在瘋狂尖叫嘶喊的姑娘們徹底忽略了——開玩笑，臉長得好的滿大街都是，肚子上能數出八塊腹肌的有幾個？男人嘛，長得過得去就行了，體力……呸，身材才是王道啊！這麼好的身材不要說壓在身上，就算只是想一下老娘興奮得都快尿出來了……

武安素雖然沒有店內那些春潮泛濫小導購那麼不堪，第一眼見到換裝後的李蒙南也不由得怔了幾秒，她印象中的李蒙南總是一副不修邊幅的邋遢模樣，卻從未料想李蒙南穿上正裝居然會這麼有型。

「就是頭髮亂的點，一會兒我陪你去做個髮型吧。」武安素伸出手細心的幫李蒙南打理著那雞窩樣亂糟糟的頭髮，身後瞬間亮起一片羨慕嫉妒恨的視線。

本來武安素要掏錢買下這套衣服，卻被李蒙南搶先一步刷了卡。

大概是難得碰到一個能把自家店衣服穿出國際一線大牌效果的人，店長動用自己的特權主動打了個特價折扣，權當是借李蒙南為自家店做做廣告。

「如果你以前是這個形象，估計在火車站那天我就不會抓你了。」武安素雖不太看重男人的外在形象，但享受著商場內來往年輕女子投來的艷羨眼神，她心中還是不免有些小小的虛榮。

「武警官，想不到你居然也是個這麼膚淺的人，比起我帥氣的外表，我更願意別人關注我豐富的內涵……」李蒙南一臉的痛心疾首。

「別往自己臉上貼金！我是說你以前長得不像好人！」

武安素沒好氣的在李蒙南腰間掐了一把，看著李蒙南齜牙咧嘴的慘叫，不禁咯咯輕笑起來。

平日見慣武安素逞凶扮狠的嚴肅表情，驟見花容綻放，便是見慣了美女的李蒙南也不由為之驚艷，下意識屏住呼吸，仿若不忍任何細微的干擾破壞了這份少見的美麗。

「怎麼？我的臉上有東西？」見李蒙南眼神不對，武安素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的臉。

「沒……我只是忽然發現，你變得比以前有女人味了。」李蒙南盯著她的臉認真道。

此刻的武安素很迷人，即便是李蒙南也不得不承認，就在剛剛那一剎那，他居然體會到了一種怦然心動的感覺。

武安素登時鬧了個大紅臉，心臟如同踹了個小兔子般幾乎快要從胸口跳出來，李蒙南這句話實在來得太突然了，她完全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緊張，羞澀，還有一種暖洋洋快要溢出的甜蜜。

「你……別以為說點好話就能把我哄住，我……我可不是你們學校那些不諳世事的單純小女生。」

儘管話聽起來很兇，但卻被她說得沒有一點底氣，柔柔諾諾，仿若早已被李蒙南剛才那句話抽走了全身的氣力。

短時間的靜默後，武安素微微握緊拳頭，仿若做了什麼艱難的決定，忽然飛快的在李蒙南的嘴角蜻蜓點水般的輕啄一下，隨後趕忙面紅耳赤的將頭扭向另一邊。

李蒙南也沒防備武安素會搞這麼一下「突然襲擊」，摸著餘溫尚存的嘴角，不由得露出一絲苦笑。

自己明明是來談分手的，可這越來越曖昧的奇怪氣氛到底是怎麼回事？魂淡！不要給老子跑偏啊……

路過二樓女裝部時，武安素在一家內衣專賣店前停住腳步。

「蒙男，可以陪我進去看看嗎？」

「內衣？這個……太私人了吧？」李蒙南很是詫異，雖說男人幫女友挑選內衣早已不是什麼新鮮事，但他和武安素之間的關係應該還沒親密到能做這種事情的地步。

當然，如果武安素執意要求，他也可以勉為其難的考慮一下……反正連她****都見過了，穿著內衣還假裝什麼嬌羞？

一看李蒙南那張貌似正氣凜然實則笑得都快扭曲的臉，武安素就知道這貨想歪了，紅著臉瞪了他一眼，道：「亂想什麼呢？冬泳協會要組織活動了，我去買件新泳衣！」

「你每年這個時候都要換一身新泳衣？」

「別提了，我原來那件泳衣被我媽給改成深V高叉了，胸口一直開到肚臍眼，兩邊提到胯骨以上，後背低得都能快看到臀溝了，她非說這樣才性感，才能吸引男人的目光……該死的，我是去游泳的，不是去讓人圍觀的。」

提起自己那活寶媽，武安素頓生全身的無力感，她都懶得生氣了，反正就算她氣死，母親大人依舊我行我素。

「霞姐居然還會改衣服？」李蒙南吃驚道。

「喂！你給我差不多一點！你這奇怪的關注點到底是怎麼回事……」

武安素糾結的按著額頭，她忽然發覺，如果能忽略年齡，李蒙南跟她媽才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兒，同樣奇葩的世界觀，同樣的不靠譜。

早在遠古時代，為了生存，男人必須狩獵，女人必須採集。

直至今日，男人的狩獵演變成了工作，而女人的採集……則演變成了購物。

沒錯，對於女人來說，這已經是上升到基因層面的一種本能行為，沒有任何人可以阻止。

沒有任何人。

與三樓門可羅雀的男裝部不同，二樓女裝部始終是人聲喧囂，熱鬧得如同過年時的廟會。

對於李蒙南這麼個出現在女性內衣店中的另類，忙於招呼其他的顧客的導購們根本沒有時間做過多關注，李蒙南也安然的在滿耳的嘈雜中享受著這份難得的清閑。

不多時，武安素提著幾件顏色款式各異的泳衣回到李蒙南面前，挨個在身上比來比去，明顯有些猶豫不決。

「你覺得哪一件比較好看？」

「我覺得你搞錯了衣服與美之間的辯證關係，衣服本身沒有美醜之分，所謂的不好看，只能說是對的衣服選了錯的人……」

「我就是讓你幫我選一件泳裝，有必要往哲學上扯嗎？」武安素不滿的輕踢了李蒙南一腳，「好吧，那我換個方式問你——你覺得哪一件比較適合我？」

李蒙南笑著伸了個懶腰，搖頭道：「這裏只會有你穿不上的衣服，會有不適合你的衣服嗎？」

武安素不由再次俏臉一紅，故意做出一副「算你識相」的兇狠表情，抱著懷中的幾套泳裝走進了試衣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