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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困海》第038章
038

這個月的業績非常不錯,有五個超100萬的單子都敲定成交了,業主都付了三分之一的定金,就等工廠發貨了。

她去店裏的時候沒見到沈思眠,心裏就有詫異,他幾乎是從來不請假的,便問程凱麗。

程凱麗說不清楚。

付瑤拿了手機發現上面有他的未接電話,然後接通了。

那邊有些嘈雜,付瑤皺著眉:「你在哪兒?」

他悶了會兒,說:「天坤建築工地。」

她沒問他在幹什麼,只是硬邦邦地說:「等著。」

去了那邊,才知道事情不尋常。這也是付瑤第一次見到他父親,一隻腳是崴的,不過五十的年紀,頭髮已經半白了,佝僂著身子站在那裏,彷彿一個犯了錯的孩子。有四個穿藍色工作服的中年男人圍著他們,沈思眠扶著他,一言不發地看著他們。

「怎麼回事?」付瑤問他。

他抿著唇沒有說話。

付瑤氣不打一處來,對面中卻有一人問:「弄壞了我們的板材就想這麼走啊。」

付瑤回頭看那幾人:「什麼板材?」

那幾人看她穿得都是名牌,不自覺和氣了點,指著地上一塊裂了一條縫的大板說:「就這板子,送過來的時候就裂了,出廠的時候都是檢驗過的,不可能裂掉,那肯定是他弄的了。」

沈思眠的爸爸往他們背後躲了躲,有些手足無措:「不,不是我。」

「不是你難道還是我們啊?」那中年男人說,「這樣吧,這板子出廠價是2400,這裏一共有五塊都裂了,你拿個12000就好了。」

「哪有這麼貴?」沈思眠的爸爸臉都白了。

那中年男人冷笑:「這可是上當的花崗岩,香檳灰麻。」

付瑤一聽就知道他們是訛詐了,也不急,只是腳尖點了點那石板說:「東西運到了發現是裂的,那肯定是我們的關係,但是幾位恐怕也不是很清楚吧,這可不是什麼香檳灰麻。」

「怎麼就不是香檳灰麻了?」

「你們在哪裏拿的石材?」付瑤轉而問。

那中年男人斟酌著說:「天璽。」

這也是國內排名前五的石材公司。

付瑤就笑了:「香檳灰麻只有恆實在北美的礦山才有的開採,就在太陽白麻和香檳金麻的附近,天璽怎麼可能會有香檳灰麻?再說了,香檳灰麻的市場價是在1100—1300之間。你們怕是弄錯了吧?」

那中年男人哼笑了一聲,斜著眼睛打量她,笑道:「這是遇到行家了啊。」

付瑤抽出兩根煙遞過去:「這樣吧,五塊板子,我們賠償個3000,你們看這樣行不?」

那中年男人沒有說話。

付瑤說:「你們楊總近來還好吧?」

那男人當即面色一變,狐疑地看著她。付瑤說:「我也是做石材的,我們前幾日還在天恆吃飯呢,楊總最近不是重點開發花崗岩嘛,我們恆實還是以大理石為主,我們正在商榷合作星河灣大酒店的事情呢。」她遞上自己的名片。

那男人看了看,臉上堆上了笑容:「看您說的,這也不能全怪你們。」

後來付瑤給了他們2000塊,這事就算解決了。

是付瑤送沈思眠和他父親回去的,路上她冷著張臉沒和他說話。到了他家那老院子,他伺候了他爸爸睡下,才出來見她。

付瑤眼角的餘光看到他,也沒回頭:「知道你自己錯在哪裏嗎?」

沈思眠抬起眼簾。

付瑤說:「你怎麼不說話?」

他悶了有一會兒才說:「對不起。」

「你錯哪兒啊?」

「……」

看到他愣愣看著的樣子,她氣不打一處來,劈頭就罵:「這一個月的石材資料你學哪兒去了,設計不用了解石材啊?還被這種人訛詐?」

「……」

付瑤越看越來氣,後來僵持了會兒,看他還是忍氣吞聲的樣子,隻覺得自己沒意思。她往外面走:「收拾一下,去上班。」

過了好一會兒,身後才傳來他應著的聲音:「哦。」

上了車,都開了好一段路了,他才和她說:「謝謝。」聲音很輕,像流水琴音似的,風拂過耳畔就掠過了。

付瑤也沒放在心上。

時間不久之後,沈思眠從家裏帶了土特產給她,是一些山楂軟乾和核桃。她拿一只在手裏掂了掂,玩笑道:「算了吧,我牙口不好。」

他遞給她一隻鉗子:「用這個。」

她拿起來看看,銀冠閃閃的小物件,中間是凹陷,還有鋸齒形的紋路。她拿了一隻核桃放進去,用力一握,那核桃應聲而碎。

碎地不能再碎。

「……」

她瞥見他嘴角彎了一下,似乎是在笑話她。她丟了那核桃說:「你還是拿回去自己吃吧,要不給小夏,她對這個蠻感興趣的。」

沈思眠說:「你用力太大。」然後自己拿起一隻核桃,放在鉗子中間,輕輕一鉗,那核桃裂成了兩半。他細心地將裏面的肉都剝了出來,盡數傾倒在準備的紙巾上。

付瑤撚起一粒放嘴裏,臉上露出微笑,點點頭:「味道不錯。」

他也笑了笑。

下班後她回停車場找自己的車,有人卻早早在那裏等著她。外面不知道為什麼下起了雨,地下車庫裏有一種潮濕的水汽。

付瑤走到那裏就沒有再走過去了,所以,後來是孟西沉走過來。

他看著和以前一樣,衣著得體而考究,看看她,摸摸她的頭髮:「怎麼這麼久不回去啊?」

她說:「我忙啊,您不知道啊。我得努力賺錢。」

孟西沉撫摸著她冰涼的臉,緩緩架起了她的下巴,她是在微笑,眼波流轉,看似溫柔明婉,但是眉宇間有些咄咄逼人的意味。

孟西沉看了她良久,放開了她,握住她的肩膀,囅然一笑:「瑤瑤,你是在和我置氣嗎?你怪我那麼久沒來找你?」

「您想的未免太多了。您是大忙人,我心裏明鏡似的。」她推開他,拉開車門徑直跨進了副駕駛座。

孟西沉隻好上了駕駛座。

「你一點不好奇我這段日子在哪裏?連著一個月沒給我一個電話。」

「好奇啊,但是您是大忙人,四處走動,我總不能掃了您的興。而且,我說了,我很忙。」

「你忙?」孟西沉笑笑說,「忙著做生意呢,還是忙著照顧下屬。」

說著說著就到地方了,車一停下,她就轉過身盯著他:「孟西沉,你什麼意思?」

他沒有回頭看她,嘴角依然牽著微笑,低頭熄了火,解開了安全帶,打開車門走下去了。他繞到另一面輕輕拍她的車窗,嘴型笑著好似是在說「你這個笨姑娘啊,何時才要下車」。

他一個人跳上台階去了,腳步和往常一樣輕鬆愉快又沉穩。逆光裡,她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更加看不透他心裏的想法。

她像是著了魔一般推開車門,擠著他衝進了房子,聲音不自覺地大起來:「孟西沉,你不用拐彎抹角的,你想說什麼就直說好了!我告訴你,我和沈思眠一點關係也沒有。但是你呢,你在外面有多少鶯鶯燕燕不用我說!你憑什麼管我?」

她操起玄關一個古董花瓶就砸了下去。

孟西沉指著旁邊那掛畫說:「那個更值錢,砸那個吧。」

她看著他,猛地沖回了廚房。出來的時候,手裏是一桶食物油:「我燒了這裏你信不信?」

「我信,當然信了。」他走過來,好脾氣地看著她,像看著一個發脾氣的孩子,手裏遞給她一隻幽藍色烤漆的打火機,「燒吧燒吧,像這樣的房子,燒個十棟百棟我還是供得起的。」

付瑤看著這個人,像是第一天認識他似的。她放下了手裏的油桶,心裏嘲笑著自己的無知和自以為是。

她這樣的人,看似是百鍊鋼,實則是繞指柔,而他,才是真真正正的鐵石心腸,和她截然相反。所以,在這一場的角逐中,她註定了是輸家。

她不甘心認輸,又無法逃離這種桎梏。

她渴望經濟上的獨立,精神上的獨立,擁有自己的一片天空和海域。但是為什麼這麼困難呢?

離開以前,孟西沉和她說:「瑤瑤,你用不著這樣,心情不好,就出去旅遊吧。我記得我和你說過我年少時候的事情,我父親給我那樣的壓力,我卻笑著看他去死。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人可以改變我。」

「……」

他的手指滑到她的臉上:「你是個聰慧的女孩,明事理、知進退,知道什麼東西對自己最為有利,知道怎麼做才能無往不利。但是有些事情,你沒有能力去改變,就應該停止。但是你這種不撞南牆不回頭的性格,執拗起來又這麼傻。你有時候那麼理智,怎麼有時候還是像個小孩子呢?」

她的眼淚流到他的手指上。

他說的沒有錯,在他面前,她永遠都是個小孩子。

她抬起頭,咬著牙齒,一步一步往門邊退,聲音尖利,幾乎是在尖叫:「我為了你而改變,但是你卻不能為我改變一星半點!」

他終於笑起來,那眼神透著玩味,似乎是在嘆息,說你這個又傻又天真的小姑娘。

「你騙我,你這個騙子!」

「我從來都沒有騙過你。」孟西沉說,「瑤瑤……」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她打斷了:「是,是我自己蠢!但是我隻想知道一件事,孟西沉,你究竟把我當什麼?」

他頓了會兒,說:「……我很喜歡你。」

「像喜歡一隻鳥,喜歡一隻貓那樣的喜歡。」

「……」

付瑤此刻真真正正地明白——

這不是一個會無限寵你的男人,他只在他容忍的限度內無限慷慨。

她平靜下來以後,不願意再說話。

孟西沉看看她,手已經按在了門把上,最後對她說:「你好好冷靜一下吧,瑤瑤,如果真的覺得不合適,那就分開,你會得到自己應該得到的。」

「分手費?您給我幾個億?比不比得上香港某某女星?」

「你何必說得如此,不過我確實不希望看到你這樣。我一早就和你說過的,錢是個好東西,這是你應該得到的,不要的才是傻瓜。我喜歡聰明的女孩,能忍一時之忍。」

「容我好好想想。」她說,心裏已經冰冷一片,臉上卻和他一樣面無表情。

那天,孟西沉在說了那樣的話後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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