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伯陽一言不發的走了足足十多分鐘，這才停下步子，目光犀利灼人的掃過劉翼飛、韓光第、董英斌三人，平靜道：「胡、萬兩部失去聯絡的事情，你們是怎麼看的？」

劉翼飛幾人互相交換了眼色，劉翼飛喉嚨動了一下，聲音有些沙啞：「副總指揮，或許兩部遇到什麼突然情況……」

劉翼飛的話還未說完，韓百航冷嘲道：「劉旅長，胡毓坤部從昨夜就失去聯絡，我想請問一句，難不成蘇軍的主力奔他去了，一夜之間把三個旅全殲了？」

「我看可能性極大。」

郭晉安煞有其事的點著頭，朝李伯陽一攤手道：「主席，援軍十去其八，這仗沒法打了，我看還是趁機突圍吧，我模範旅願意打頭陣，保證殺出一條血路出來。」

「就是。」

韓百航一副要撂攤子的樣子，振振有詞：「主席，東北這攤子爛事咱不摻和了，回山東去，中東路愛叫誰佔了，跟咱也沒關係。」

李伯陽瞧出了他兩人在唱雙簧，沒有吱聲，向劉翼飛幾人問道：「韓旅長和郭旅長提議突圍，諸位表下態吧！」

「我不同意。」

劉翼飛神情焦急道：「副總指揮，眼下戰局對我有利，只要再堅守數日，等援兵一到，我軍內外夾攻，蘇軍必敗無疑，這時候突圍是把到手的勝利拱手讓給蘇軍，絕對不行。」

董英斌和韓光第連聲附和，也不同意突圍。

「援兵？」

韓百航冷笑一聲：「劉旅長，海拉爾方圓百裡內，除了右翼支隊你上哪找第二個援軍，你的意思是讓右翼支隊來解海拉爾之圍，這未免太可笑了吧。」

劉翼飛被韓百航的口氣激怒了：「韓旅長，哪裏可笑了？」

「你真把我們新一軍當傻子了，賣命的是我們新一軍，賺便宜的是你們東北軍，天下哪有這麼好的事。」

韓百航乾脆撕破臉皮，鐵青著臉道：「現在你給我一個合理理由，為什麼胡毓坤失蹤了，萬福麟也失蹤了，天下哪有這麼巧的事情碰到一起，想讓我們新一軍做炮灰，門都沒有！」

劉翼飛噎住了，說實在的這件事也讓他百思不得其解，好好的兩路援軍不翼而飛了，說遇到突髮狀況，除非是人間蒸發，否則總該有電台聯繫的，現在韓百航拿這件事來說話，他確實沒理反駁，開戰以來新一軍的作戰表現有目共睹，海拉爾最難守的陣地，新一軍來守，外面的援軍，也是新一軍最先突破趕到，這一切都讓東北軍汗顏。

「援軍到不了，右翼支隊便是突破了蘇軍外圍阻擊，在實力上我軍仍舊處於劣勢，決戰的話勝算不大。」郭晉安冷靜的說道。

劉翼飛三人沉默了，現在問題的關鍵是胡毓坤和萬福麟究竟去了何處，事實上在場的人就差沒說破一個最大的可能，胡毓坤和萬福麟極有可能串通一氣，故意靜默電台，而重點是胡毓坤和萬福麟俱沒有這麼大膽子敢這樣做，其背後必然有幕後黑手指使，而東北軍有這個能力的人，首推張學良。

沒有人敢捅破這層砂紙，李伯陽不敢，劉翼飛也不敢，李伯陽在心裏不止一次說服自己這件事和張學良沒關係，但種種跡象表明，只有張學良能有這個能力和動機，要知道馮玉祥和閻錫山的使者就在瀋陽，每日裏變著花樣的拉攏張學良倒向反蔣陣營，誰又能知道張學良有沒有心動，如果張學良心動了，這一系列的事也就解釋的通了，自己是蔣校長的左膀右臂，山東省又橫在馮閻之間，張學良不需親自動手，只要胡毓坤和萬福麟按兵不動，便能藉著蘇軍的手把新一軍主力解決掉，而東北軍主力則可以在新一軍和蘇軍兩敗俱傷的時候出現，有一石二鳥之得。

這一切都說的過去，唯一讓李伯陽疑惑的是，張學良捨得同樣被圍在海拉爾的三個旅與新一軍陪葬，如果他真有這麼大的手筆狠心，那真是太讓人意外了。

而讓李伯陽真正驚疑的是，他給瀋陽連發了三封電報說明情況，卻遲遲沒有得到回電，這讓他暗暗心驚，暗想無風不起浪，確實該確實該趁早突圍了。

想到這裏，李伯陽心中做了決定，目光變得犀利起來，沉聲道：「不是我李某人貪生怕死，不敢於蘇聯人交戰，實在是局勢危困，為全軍將士生命考慮，必須做最壞打算，現在各旅指揮官都在，我當著你們面讓電報員給胡毓坤和萬福麟發電，一個小時後，若兩部仍沒有回電，則放棄固守海拉爾的作戰計劃，全軍在夜裏突圍，由右翼支隊在外圍負責接應，兩軍匯合後，繞道向博克圖後撤，以圖再戰。」

此話一出，韓百航和郭晉安齊聲說好，劉翼飛三人面面相覷，大吃一驚，急切道：「副總指揮，還請三思！」

李伯陽不為所動，把電台長叫過來當著劉翼飛三人的分別擬電發了出去，十分鐘過去了，二十分鐘過去了，半個小時過去了，電台靜悄悄的。

此時外面蘇軍的進攻又開始了，炮聲隆隆中司令部上方吃了不少炸彈，簌簌的灰塵落了眾人頭上，身上都是，眾人都很掛念外面的戰事，輪著用電話給各自部隊打去電話，詢問情況。

一個小時的時候到了，李伯陽隨手讓電台長撤下，眼中精光閃過，話音卻平靜而沉穩：「時間到，晚上突圍，各旅回去準備一下，聽候命令吧！」

「副總指揮！」

劉翼飛悲切的高喊一聲，用力的搖著頭：「不能突圍啊，一旦突圍再想打回來就難了。」

「我意已決！」

李伯陽目光堅毅的看著劉翼飛，平靜道：「如果你眼裏還有我這個副總指揮，就去執行吧，如果你不聽我的命令也好，我隻率模範旅和獨立第1旅突圍。」

「副總指揮，求您可憐東三省的百姓，這一仗輸不得呀！」韓光第在一旁悲聲高呼道。

「突圍正是為了避免徹底失敗，我軍突圍出去，保全了有生兵力，才能繼續和蘇軍作戰。」李伯陽鄭重的說道。

劉翼飛突然做出了一個出乎人意料的舉動，幾步上前，噗通跪倒在李伯陽腳下，從槍套拔出勃朗寧手槍對準自己的腦袋：「副總指揮，我劉翼飛不才，願以項上人頭做擔保，請務必再堅守三日，屆時如果仍沒有胡、萬兩軍的蹤跡，我劉翼飛願意率第4旅斷後，拚了命也得讓新一軍的弟兄們安全撤出去。」

司令部裡寂靜無嘩，韓百航和郭晉安見到劉翼飛拔出手槍，大吃一驚，忙拔出手槍拔護在李伯陽身前，警覺的瞪著劉翼飛，生怕他有出格的舉動。

「主席，我也願意以人頭擔保！」

董英斌和韓光第緊跟著跪下，放聲哭道。

李伯陽沉默了，胸中湧起了一股熱血，他相信劉翼飛三人是真的愛國憂民，這讓他十分動容，久久的看著劉翼飛三人，猛然深吸一口氣，重重地說道：「好，再守三天！」

說罷，李伯陽親自將劉翼飛、董英斌、韓光第扶起來，拍著他們的肩膀說道：「援兵來了則好，來不了我們一起殺出去。」

……

劉翼飛從總司令出來，一路默然的回到第4旅旅部，參謀長正在裏面抓著電話大聲的向前線下達著命令，見到他回來，連忙放下電話：「旅長，開什麼會了，這麼久才回來。」

劉翼飛搖頭，道：「參謀長，替我擬一封電報給總司令。」

參謀長遲疑道：「旅長，發生了什麼事了，按規定我們是不能越級發電的。」

「一言難盡，你按我說的發電吧。」

劉翼飛嘆了口氣，口述道：「總司令鈞鑒，職劉翼飛泣血有一事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