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原之上響起一陣疾馳的馬蹄聲，一隊百餘騎的騎兵呼嘯而來，馬蹄踏碎了雪泥，氣勢滾滾，在他們相對面，也出現了一支同等規模的騎兵，狂奔而來。兩軍越來越近，眼看就要碰撞在一起時，不約而同的放慢了速度，隔著三十餘米的距離停下，戰馬打著響啼，雙方騎兵互相警惕著。

「籲！」

劉赤忱微喘著氣，雙腿輕夾馬腹，戰馬騰步向前慢走，朗笑一聲道：「前面可是梁旅長嘛？我是劉赤忱！」

「劉司令！什麼風把你吹來了！」

梁忠甲不掩飾臉上的驚訝，連忙撥馬向前。

待兩人策馬靠近了，互相敬禮後，未等梁忠甲詢問劉赤忱的來意，劉赤忱先低喝道：「梁旅長，你部為何逡巡不前，在此怠慢軍令！」

梁忠甲訝然道：「劉司令，我部劃歸左翼支隊胡司令指揮，他沒有令下啊！」

劉赤忱暗中觀察梁忠甲臉色，看他不似作偽，便正色道：「梁旅長，李副總指揮三日前就催電左翼支隊突破當面之地，策應海拉爾戰局，並明令將電報給團以上軍官傳閱，怎麼？你沒有收到嘛！」

梁忠甲搖頭：「沒有！」

劉赤忱又問道：「梁旅長，左翼支隊電台損壞了嗎？你部電台是否完好？」

「都好著！」

梁忠甲如實的說，從劉赤忱的這一番詰問，他隱隱感覺到要有大事發生了：「我部今天還和司令部聯絡！」

劉赤忱怒極反笑，一甩馬鞭：「好你個大膽的胡毓坤，兒戲軍法。」

梁忠甲忙問道：「劉司令，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劉赤忱便將連日來左翼支隊失聯的前後說了，梁忠甲聽後勃然大怒道：「媽了個巴子的，我說怎麼這幾日前去問胡毓坤為何不進軍，他都是一臉敷衍，原來有這樣的內情。」

又道：「劉司令，你見過胡毓坤了嗎？」

劉赤忱道：「左翼支隊情勢不明，我不敢冒然前去，此來找你，是奉了李副總指揮的鈞令，我想問一句，你還認李副總指揮的命令嗎？」

說著話時，劉赤忱目光銳利的盯著梁忠甲，虎視眈眈。

「只要李副總指揮還是張總司令委命的護路軍副總指揮，我自然聽命！」梁忠甲慨然說道。

「那好，現在我傳達李副總指揮口令：茲委任梁忠甲為左翼支隊司令，免除胡毓坤左翼支隊司令之職，命令下達之日，即刻執行！」劉赤忱大聲的說道。

梁忠甲面色一變，卻沒有馬上答應，他心裏明鏡似得，胡毓坤沒那麼大膽敢不遵命令，這裏面恐怕水深了去了，他低頭沉吟問：「劉司令，這個命令得到張總司令首肯了嗎？」

劉赤忱皺眉道：「梁旅長，貌似你忘記了，張總司令在瀋陽的軍事會議上是如何說的，李副總指揮有西線軍生殺任免大權，我此來並非與你商量，而是傳令，你是要從命，還是要抗命？」

梁忠甲面露為難：「劉司令，我並非不願遵命，可這件事茲事體大，我在霍爾津新敗，恐怕難以服眾！」

「你是怕得罪胡毓坤吧！」劉赤忱直言了當道。

梁忠甲默然，咬牙道：「胡司令在軍中素有威望，我隻憑一個口令，就怕沒人從命。」

劉赤忱道：「梁旅長，這你就不要擔心了，你要接令，其他的事情李總指揮安排妥當了。」

一陣沉默，凌冽的北方如刀似箭的刮在兩人的臉上，隔著老遠，雙方的騎兵不安的走動著。

看到梁忠甲久久未語，劉赤忱平靜的說道：「梁旅長，李副總指揮在我來前說了，此命令順從你願，你如願意接受任命，他替張總司令和東三省父老感激你。你不願意接受任命，也不勉強，我左翼支隊亦能策應海拉爾友軍，與蘇軍決一死戰。」

梁忠甲心中矛盾不已，若說真實想法，他太想擔任左翼支隊司令官，這並非是貪戀權位，而是真心實意想要上戰場和蘇軍作戰，一雪前恥，但理智又告訴他，如果接任了司令官，不僅會得罪胡毓坤，而且會得罪他背後的人，更會被其他將領看作有二心，隔離在東北軍軍事團體之外了，這是他不能不憂慮的。

「梁旅長，我恐怕已經知道你的態度了，如此就不叨擾了，告辭了。」

劉赤忱心中失望，不想繼續浪費時間了，冷冰冰的丟下一句話，便調轉馬頭要走。

梁忠甲咬緊牙關，他的腦海中浮現出當日霍爾津之戰慘況，上萬弟兄十不存一，屍橫累累，這一幕雖過去十餘天，但一經回想起恍如昨日，歷歷在目，足讓他泣血悲痛。一股熱血湧上心頭，胸膛灼燒著梁忠甲的良心。

「且慢！」

梁忠甲脫口而出叫住了劉赤忱，他的目光堅決肯定，平靜的說道：「我接令！」

「好！」

劉赤忱並未走遠，聞言大喜過望，忙對梁忠甲深深鞠躬道：「梁司令，我替國家、民族謝謝你了！」

梁忠甲朗聲笑道：「劉司令，我也是中國軍人，守護的是我的家鄉，職責所在，何謝之有！」

說完臉色一整，正色道：「劉司令，我想聽聽你到底要如何行事？」

劉赤忱道：「我率一隊精幹士兵，隨你接近胡毓坤，將其拿下解職！」

梁忠甲搖頭道：「劉司令，你的相貌司令部裡很多人都見過，人多眼雜，就怕半路被人認出，還是讓我的手下動手，他們經常出入司令部，不會有人懷疑。」

劉赤忱沉吟一下，道：「好，我率一個團在外靜候，如果成果則朝天發一顆紅色信號彈，我自會趕來。」

「好！」

梁忠甲點頭答應，隨後兩人談論了行動的細節，隨即劉赤忱告辭，率領騎兵遠去。

梁忠甲策馬回去，將領們在寒風裏待了半個小時，都有些怨言，有人認出了劉赤忱，問道：「旅長，右翼支隊的人怎麼來了？難不成我們旅被劃到右翼支隊？」

梁忠甲一語不發，帶著眾人回到駐地，隨即把幾個親信團營長叫道房間，低聲道：「諸位，眼下有一件殺頭的大事，願不願意跟我乾！」

接著，他把要接任左翼支隊司令，動用武力將胡毓坤解職的事情說了，看眾人的反應。

幾個團營長相視一眼，齊聲道：「願意！」

「好！」

梁忠甲大喜，讓幾個營團長將部隊結合起來，向左翼支隊主力靠攏，他親率衛隊連向左翼支隊司令部趕去。

……

胡毓坤這幾日總覺心緒不寧，到了今日眼皮突然跳個不停，直把他跳的心慌慌，思來想去眼下做的最不放心的一件事便是斷了和海拉爾的聯繫，按兵不動，恐怕現在李伯陽已經恨得自己牙癢癢，不過他又想起副司令對自己的保證，一顆心稍安。

「司令，梁旅長又來了！」副官快步走進來報告道。

胡毓坤頓覺頭大，扶額無奈道：「我怎麼以前沒有發現梁忠甲這麼難纏人。」

副官小心翼翼道：「要不然就說您抱恙，讓他改日再來？」

「改日來不還得再來。」

胡毓坤有道：「算了，隨我迎一下吧。」

剛出司令部門口，只見到梁忠甲領著一隊衛士大步走過來，胡毓坤遠遠拱手笑道：「子信兄，你來了，有失遠迎啊！」

梁忠甲上前敬了個禮，皺眉道：「司令，我們何時向海拉爾進軍啊？」

「這個還需要等待戰機，有了戰機，我自然會通曉各位旅長的。」

胡毓坤打了個哈哈，做了請的手勢：「外面冷，快到裏面暖和暖和！」

「不知道司令口中的戰機指的是？」梁忠甲給身後的衛隊長使了個眼色，隨著胡毓坤進了司令部裡。

胡毓坤道：「這個戰機嘛，不好說，比如蘇軍防線出現漏洞，又或是其他。」

梁忠甲點點頭，漫不經心的問道：「司令，我們在這裏停步不前多日，難道李副總指揮就沒有催嗎？」

胡毓坤看了梁忠甲一眼，呵呵笑道：「沒有。」

「司令，我15旅的情況你是知道的，霍爾津之後元氣大傷，官兵們憋著一股氣，每天嚷嚷著要報仇，我的耳朵根都快被磨掉了，你能不能給我一句準話，究竟什麼時候能出兵，我也好回去告訴他們，省的我每天跑幾十裡來煩你。」梁忠甲嘆了口氣說道。

胡毓坤道：「多則七日，少則三日，肯定出兵。」

「當真？」

「當真！」

梁忠甲點點頭，忽然有些遲疑的說：「司令，這幾日部隊中流傳著一個傳言，不知道你聽說過沒？」

「什麼事？」胡毓坤狐疑道。

梁忠甲看了幾眼司令部裡的參謀軍官，欲言又止。

胡毓坤見狀忙擺手道：「我和梁旅長有話要談，你們都下去吧。」

司令部裡的參謀軍官陸續走出去，只剩下胡毓坤和梁忠甲兩人，胡毓坤催促道：「究竟是什麼事，快說！」

「軍中在傳，咱們左翼支隊和萬福麟的省軍按兵不動，是要坐視李伯陽在海拉爾敗亡。」梁忠甲煞有其事的說。

「放屁！」

胡毓坤倏忽一驚，神情慌亂的破口罵道：「這些都是無稽之談，子信兄，你是從哪聽到的傳言，一定要徹查清楚！」

梁忠甲微微一笑：「是無稽之談，還是確有其事，自當有公論，不過現在有一件事，我想有必要讓司令你知道。」

胡毓坤猛然發現梁忠甲的眼睛冷的怕人，嘴角還掛著一絲冷笑，心中突然生出強烈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