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光遠擎著望遠鏡，望著硝煙中一個又一個的山頭被蘇軍攻下，看的目赤欲裂，急的直跳腳，可又無可奈何，此時右翼支隊連同夥夫馬夫運輸兵都拉上戰場了，指揮部裡只剩下一個電報員，李東閣也已衝到前線了，倒不是他苟且性命不敢上前線，仗打到這個份上，多他一個人不多，但仍需要指揮官通過電話協同指揮各部陣地，就在十分鐘前各團的求援電話還響個不停，齊光遠不厭其煩的告訴每一個人，援兵沒有，撤退放開缺口也不可能，這一仗要麼撐到最後贏了，要麼輸了都橫在這，所有團長聽到這句決然的話後都不吱聲了，拿出了拚命的架勢，勉力將陣線守住，但也是強弩之末，撐不了多久。

「報，李東閣旅長被飛機炸中了，抬到醫院去了，生死不明。」一個渾身是血的士兵跟頭骨碌的闖進指揮部，哭聲說道。

「他娘的，你怎麼保護的人，老子斃了你！」

齊光遠又驚又怒，霍的一下拔出了手槍對住了士兵的頭，他認得這個兵是自己的衛士，李東閣臨上陣地前，他特意派了兩個身手好的衛士貼身保護，誰料人還是出了差池，可臨扣扳機的瞬間，他看到眼前頭上、身上滿是流血的傷口，可眼神沒有一絲慌亂的士兵，心中兀地軟了，眼角忍不住濕潤起來，頹然的把槍放下，嘆了口氣擺手道：「你不要去前線了，到醫院療傷去吧！」

士兵愣登的看著齊光遠，挺了挺胸膛叫道：「報告旅長，我還能上戰場殺敵！」

齊光遠大怒，箭步跳過去一腳把士兵踹到，大吼道：「老子讓你去醫院留條命懂不懂！」

士兵一骨碌站起來，梗著脖子叫道：「旅長，我不是孬種！」

「你——他娘的強驢——唉！」

齊光遠盯著士兵看了半響，頹然苦笑道：「我命令你留在指揮部，做個傳令兵吧！」

士兵老大不願意的點頭，在戰場上赴死有時候並不可怕，可怕的是作為一個逃兵孬種的愧疚感。

這是外面猛然傳來一陣巨浪似的殺喊聲，齊光遠面色一變，快步衝到觀察口舉起瞭望遠鏡，戰場上彈如雨下，硝煙翻滾把整個天空都遮蔽起來，能見度差得很，煙火之中，只見到烏泱泱的蘇軍士兵鑽出硝煙，如潮水般洶湧著朝主陣地的793高地衝去，那裏是整個舅公山第二高的山頭了，有眺望四周的高度，而且高地兩側較陡峭，正面還有斷崖似的高差，是眼下整條防線的支撐點，只要這裏守住了，左右陣地即便讓蘇軍奪了去，在山頭的火力俯瞰射擊下，蘇軍也很難站穩腳，看來蘇軍指揮官認識到了陣地的關鍵所在，要付出全力奪取了。

「喂，是炮營嗎?馬上向793高地前沿開炮，炮彈不留了，全打光，打光之後你們的任務就完成了，向南撤……放屁，炮兵是寶貝，打光了老子沒法向主席交代……就這樣，執行吧！」

齊光遠重重的掛斷電話，剛才炮兵營長請命射擊完畢後以步兵身份參戰，說實話他確實心動了一下，全部炮兵加起來怎麼也有千八百人，派上前線能抵擋一陣了但他慎重思考後還是拒絕了，先不說炮兵作戰能力較弱，平日裏沒有真刀真槍在戰場上拚殺過，眼下的戰鬥激烈程度就是多年慣戰的老兵都打哆嗦，別說沒有實戰經驗的炮兵，就怕上戰場拉稀軟蛋，督戰隊可不是吃素的，到頭來死在自己人槍下多冤，再有培養一支合格的炮兵隊伍不是朝夕能練就，炮營的那些炮兵有很多都是皖南起家組建第三師的時候就在的，新一軍之所以能在戰場上所向披靡，與炮兵的訓練有素離開不關係，若沒有己方炮兵的協助，僅憑步兵這三個旅阻攔蘇軍飛機大炮下的強大攻勢，怕是連一天都撐不下去。

「嘀鈴鈴！」

剛放下電話沒幾秒，電話又跳了起來，齊光遠額頭上的青筋跳了跳，他現在最怕聽到的就是電話鈴聲響起，因為十有八九是壞消息，硬著頭皮接起電話，話筒裡傳來一個混雜著稠密槍炮聲的哭腔：「旅長，旅長，林團長殉國了，敵攻擊猛烈，距離團指揮部只剩下三條戰壕了，本團只剩下三百餘人，誓與陣地共存亡！」

齊光遠腦袋嗡的一下如遭雷擊，眼角流下兩行熱淚，林團長與他是血裡火裡走過來的老部下了，聽聞犧牲如何能不傷心，更讓他傷心的是這已經是舅公山之戰獨立第3旅陣亡的第2個團長了，底下官兵更是傷亡不計其數，但他沒有時間傷心難過，握緊話筒沉重道：「不要放棄，堅持到最後，會有轉機的……」

話還未說話，電話突然斷掉了，聽到裏面的嘟嘟忙音，他心中倍感酸楚，同時有一個預感，這百十來斤，恐怕是要交代在這片黑土地上了。

「擬電，劉司令鈞鑒：舅公山陣地隻餘一線，我支隊官兵傷亡大半，團以下將領傷亡十之六七，敵狂攻不止，陣地岌岌可危，晌午前援兵不至，陣地必陷落……」

一陣滴滴答答的電報聲，電報員抬頭道：「旅長，電文已經發過去了。」

齊光遠望著指揮部外，濃烈的硝煙正在滾動，稠密的槍炮聲和拚殺聲從四方傳來，他語氣沉重的念出『絕電』：「再擬電，李主席鈞鑒：職部與敵血戰一晝夜，官兵傷亡殆盡，僅余卑職本人及衛士、電報員各一人，李東閣旅長重傷住院，此刻炮彈用盡，援兵不至，無力再戰，為不辱國家使命，職等抱定成仁殉國之決心，發電後，職等將投入戰場，堅持到最後一息，以報主席知遇之恩！此電，職獨立第3師齊光遠敬發！」

等到電報員發完電報後，齊光遠命令電報員銷毀電文和電台，從指揮桌上拿起一支湯普森衝鋒槍斜掛在胸前，將一個塞滿彈夾的腰帶包系在腰間，臨了又往身上掛了幾顆擰開蓋的手榴彈，向電報員和士兵一揮手：「跟我上！」大步邁出了指揮部。

……

冰天雪地中，劉赤忱正率部隊奔跑前進，長長的字行軍縱隊，沒有說話聲，只聽到武器裝具叮噹的響動和人馬呼嘖的粗喘聲，凜冽而強硬的寒風迎面刮來，頂的人呼吸都困難，但誰也沒有抱怨，奮力的埋頭向前急奔，在他們身後是一片狼藉的戰場，蘇軍一個連的阻擊部隊被全殲在荒原中，刺刀大戰過後失去屍體溫熱的血液浸入了僵硬的土壤，趕明年這裏的野草一定瘋長的最肥沃。

「弟兄們，加快步伐，我們的戰友正在舅公山和老毛子拚命，咱們得趕過去和他們並肩作戰！」劉赤忱不斷的催馬從隊伍的前面跑到後面，又從後面跑到前面，縱聲的高呼著為士兵鼓勵打氣。

「報告司令，齊旅長來電！」電報員飛馬過來，遞上了一份急電，劉赤忱一目十行的看完，心急如焚，沉重萬分，恨不得長翅膀飛過去，但畢竟是還得靠兩條腿趕路，他急下命令道：「傳令下去，部隊拋棄一切耽誤行軍速度的物品，隻攜帶必要的槍彈，急速前進，晌午前必須到達舅公山！」

身旁的參謀遲疑了一下道：「部隊強行軍一夜疲乏的很，我剛才看到路途上已經有掉隊的士兵了，在這樣跑下去，部隊恐怕還沒到舅公山就先散了。」

劉赤忱瞪著眼睛殺氣騰騰道：「他媽的，顧不得那麼多了，傳我的令，全團掉隊，槍斃團長，全營掉隊，槍斃營長，全連掉隊，槍斃連長，全排掉隊，槍斃排長，全班撤退，槍斃班長，零散掉隊者，通通槍斃！」

「是！」

參謀神情一凜，便要下去傳達命令，劉赤忱又喚住他，喝道：「你帶我的衛隊執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