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都說到這份上了，卡卡裡特反而淡定了。

他相信，等到最後做出抉擇的時候，赫爾加會知道自己該怎麼做的。而且如果她要做出什麼讓自己後悔的事的話，卡卡裡特到時候一定會拚命的阻止她的。

卡卡裡特不想讓這個孩子日後為自己過去的行為而後悔。

大約也只有這個時候，卡卡裡特才能意識到，她還是個孩子。

不過退一步講，就算自己沒有攔住赫爾加，羅蘭陛下也一定能在那之前就將她從絕望中拯救出來的。

而事實上，卡卡裡特反而對赫爾加付出的代價更感興趣。

她說，「對羅蘭獻上忠誠」，那麼，這個效果究竟是限時的還是永久的？是對精神的干涉還是對記憶的操作？忠誠的程度究竟是怎樣的？是言聽計從還是一般程度的雇傭？

這一切的一切都影響到卡卡裡特對赫爾加的態度。

畢竟，一個連自己都敢賣的人，還有什麼不敢做的？如果沒有一條能約束他的繩子，以她的瘋狂，絕對會把自己連同周圍的一片人一同毀掉的。

現在回過頭來想想……恐怕，在當時赫爾加看到自己的父親當面被那個鐵面人殘忍的殺害的時候，就已經瘋掉了吧。

但是，卡卡裡特還有一件事不太明白。

「赫爾加，我們現在是一個陣營的夥伴了，對吧。」

「當然。」

赫爾加爽快的答道。

她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沒有起來，以下巴指了指自己對面早就擺好的那個椅子，示意卡卡裡特坐上去。

等到卡卡裡特落座。她才悠悠的說道：「你不用擔心我，卡卡裡特大人。我並不是為了仇恨才要將自己賣給導師的。」

「那是……？」

「我的父親是一個天才。」

赫爾加突然將話題岔開。用叉子在自己的面前的盤子上劃來劃去：「他以個人的興趣幾乎就能成為一名德魯伊了。而即使他最後沒有選擇自然之道，但父親卻已經掌握了超越一般德魯伊的知識水平。」

「恩。您大概也猜到了。我從一開始就知道聖者的存在。」

說到這裡，赫爾加臉上露出了幾分嘲諷之色：「不僅是我，卡拉爾的多數德魯伊都知道這件事。聰明的話，他們早就該意識到聖者馬上就要回歸，而且他們無力抵抗。」

「但事實是，那群老傢夥不甘心嗎？」卡卡裡特立刻意識到了赫爾加的意思。

赫爾加卻只是輕蔑的哼了一聲，暗藍色的瞳孔平淡的讓卡卡裡特想到了羅蘭。

她右手下意識的用力，叉子直接戳進了魚骨當中：「那群頑固不化的老不死怎麼捨得將自己的權利交出去？父親就是意識到了德魯伊也開始腐化，才選擇置身事外的。」

說到這裡。赫爾加微微一頓，然後問道：「你知道灰燼之環嗎？」

「那是什麼？」

「不知道就算了。一群烏合之眾而已。竟然妄想著率領暴民推翻領主的統治，帶著足以將三千世界焚為灰燼的憤怒一口氣將卡拉爾的王室打倒，以『人類』的意志走入光榮的進化什麼的……」

赫爾加以戲劇般的誇張腔調形容著。她還沒說完，卡卡裡特就笑出了聲：「怎麼可能啊。沒有國王的意志加以駕馭的話，再多的士兵也只是狂怒的冤魂而已，除了殺人他們還能幹什麼？」

「所以我說，不過是烏合之眾罷了……如果不算那個男人的話，他們不過是糾集成群的敗犬而已。敗犬就是敗犬。聚在一起也成不了狼群。」

赫爾加眼中隱隱劃過一絲忌憚：「不過，那個傢夥倒是棘手。」

「但是，這和德魯伊們有關嗎？不……莫非……」

「就是那個莫非。」

赫爾加嘴角微微一扯，一個和半個月前的羅蘭一般無二的冰冷笑容在卡卡裡特膽戰心驚的眼神中綻開：「他們就是一群叛逆德魯伊。他們中的高層幾乎都是世界之環教派的成員。他們宣告自己成立的第一件事，就是將世界最後一株珍貴的紫水晶荊樹燒成了灰燼……這意味著督依德配置的『復活葯』已經成了不可能再現的絕品。」

「他們的挑釁徹底激怒了三位賢者。你們也許不清楚，現在看似一片平靜的卡拉爾已然進入了內戰。德魯伊內部掀起了『斬斷圓環』的潮流。連帶著剩下的世界之環的德魯伊也遭到了迫害，這也就是你見不到枯萎者的原因——他們已經被派出去追殺那些無辜的被迫害者了。凡是有牽扯的貴族。無論爵位高低一律斬殺，對外則宣稱為是『灰燼之徒們殺死了這些愛民如子的貴族』。希望讓卡拉爾全國的灰色力量一同將灰燼之徒覆滅在這裡。」

「看上去真夠亂的。」

「恩。的確夠亂的。」

赫爾加這麼說著，絲毫不在意的說出了一句讓卡卡裡特也愣了幾秒的話：「所以，我認為德魯伊已經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什麼？」

「沒聽清的話我再說幾遍都好。對於如今的卡拉爾來說，德魯伊已經不再是庇護者，而成了拖累卡拉爾的人。」

赫爾加暗藍色的眼中是死水一般的平靜和自信：「也許一開始卡拉爾是依靠德魯伊才能存在的。但是，現在眾神即將覆滅，唯一神權高於王權的卡拉爾已經落後於時代了。如果不抓緊做點什麼，等到其他國家脫離了眾神的約束進入高速發展的時候，卡拉爾還會痛苦的繼續在地上爬行，因為一群頑固不化的木頭腦袋之間雞毛蒜皮的矛盾打的死去活來。」

一邊說著，赫爾加輕輕撩了一下自己的頭髮，上半身向卡卡裡特微微傾斜，露出一個魅.惑的笑容：「說的再明白一點吧……我要和羅蘭殿下一起推翻督依德對貴族的操控。然後德魯伊歸導師，子民歸羅蘭殿下，土地歸我。到了那時，我說不定還會把整個國家獻給導師……或者說，獻給羅蘭陛下。」

「你不會的。」

卡卡裡特毫不猶豫的否決了她的話：「你不會撒手的，赫爾加。」

「也許吧。」

赫爾加搖搖頭，不再進行這個話題。

她轉過身，側對著卡卡裡特，怔怔的看著窗外，稚嫩的臉龐在晨光的照耀之下更顯細膩。

隨後，她以微不可聞的聲音喃喃道。

「導師垂憐……我最開始，只是想成為一名鍊金術師而已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