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黑冰大潮

隨著緩緩墜落的冥土漸漸逼近了這個世界，空氣和大地紛紛炸裂。

迅速擴張的血肉組成的菌毯上開始凝結出纖薄的黑色冰霜。以羅蘭為中心，附近的地面大片大片的開裂，黑色的冰層一圈一圈的緩慢塌陷下去，將血肉所造的基盤擠出汙穢粘稠的膿水。

與此同時，伴隨著咯啦咯啦的脆響，黑水晶般晶瑩剔透的束狀的纖維管在空中浮現出來。在羅蘭身上閃爍著的耀目聖光的映襯下格外顯眼，一眼看上去，整片空間到處都是密密麻麻的黑色的蛛網狀的裂紋。

惡魔的行動因此而受到阻礙，那些看似纖薄脆弱的黑色裂縫卻如同堅固的展示櫃一般將它們的行動牢牢限制。

伴隨著冥土逐漸下落，空氣中的黑色裂縫出現的速度明顯增加。就像是這空間都被擠碎了一樣，又像是置身於滿是破碎的鏡面的密閉空間中一般。

藉著這來自黑冰的妨害，猩紅的騎士們無視了空間的異變，來去自如，以遠高於惡魔的機動性反覆衝殺，劍刃揮舞長槍蛇旋，不斷帶起陣陣腥風血雨。

他們的劍刃上燃燒著猩紅如血的深紅色火焰，擊碎了惡魔身上的甲殼和裝甲、切斷了他們的筋膜和肌肉、將他們的血液焚乾，燃燒殆盡。

唯有黃昏能接觸黃昏，唯有黃昏能擊敗黃昏——這話一點不錯。

正是艾露卡多這種被流淌著黃昏之血的地下種，正是血脈汙穢而平凡短壽的人類，只有他們才能拯救世界。

越是純潔的血脈面對黃昏就越是無力，越是純凈的人被汙染之後釋放出來的力量就越大。這個世界早就已經毀滅，抱著過去的榮光不撒手，最終帶來的一定是毀滅。

聖者們不認可黑鐵種統治世界，更不把地下種當成自己的子民。艾露卡多為了羅曼奮戰數十年，信奉導師千年，最終導師也沒有將她轉化成告死鴉，也沒有賜予她真正的神術。

地下種畢竟是混血的黃昏眷族。縱使聖者們的思維迴路理解了艾露卡多是個異類，祂們的行為約束也限制了祂們的態度。

但實際上，至少就面對黃昏之民的侵略的時候，的確還是這些同樣擁有黃昏之血的「低等人」能做的更好。

那如同火焰般熊熊燃燒、如同綢緞般舞動著的猩紅色的血液，正是艾露卡多本身。

在羅蘭的護持之下，艾露卡多重新成為了行走在地的天災。

但和千年前的艾露卡多不同。這次的艾露卡多已經不再是孤身一人了。

正如羅蘭所說的，他們如今已然是千萬之眾。

他們所有人都是艾露卡多，他們每一個人都是艾露卡多，他們的總和也是艾露卡多。

她為一，也是千萬。

在她的身體和力量被平分的同時，她的天災之名也被分攤到了整個騎士團上。被稱為天災的依舊是艾露卡多，但她已經不再是孤身一人的怪物了。

艾露卡多如今已經成為了羅蘭的騎士。

他們為神而戰。

他們是神威的具現，是無法描述的大恐怖——

羅蘭看著那些呼嘯而去的騎士們，眼中銀白色的火焰變得越發明亮，他的頭上水晶色的王冠漸漸閃耀了奪目的光芒。

在一旁的加哈拉德幾人已然被眼前的壯絕景色所震撼。

無數身披猩紅鐵甲的騎士穿行在密佈裂紋的昏暗天空之下，身後有身穿白袍手持權杖的教宗為他們禱告，巨大的天體從天而墜，而他們的面前則是數量不斷增加的奇形怪狀的怪物，以及畸變扭曲滋生怪物的大地。

那是史詩般壯絕的場景。

那是足以入畫、編曲頌唱的史詩般的景色。

一切正如千年前的黃金時代一樣。

騎士在被汙染的區域中開闢疆土，君主賢明虔誠，神愛世人，世人敬畏內心的道德和至高的律法。

看著猩紅的騎士們高聲念著自己的名字，一步不退的與惡魔浴血廝殺，一股灼烈的火焰便在羅蘭的心口緩緩燃起，他感到自己全身的骨頭彷彿融化一般，黃金色的脊髓從中流出，滲入靈魂之中。

那是一種名為使命感的光輝。

那是天使最大的本能。

他的眼中除了那純粹的銀白色之外，漸漸染上了一絲如同晨曦般的金色微光。

羅蘭看著那些嘶鳴著咆哮著怒吼著的惡魔，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握著權杖的右手漸漸握緊，指節發出吱嘎吱嘎的脆響。

「黃昏之民——」

羅蘭極緩慢、極莊重的抬起權杖，高聲呼喝。

和先前的禱告不同。這次羅蘭的聲音竟是沒有人能聽懂。

那是異樣的神聖而動聽的語言，光是這種語言本身就有無法忽視的、凡人無法承受的神聖性。光是吟誦這種語言的詩歌，就足以讓聽到的普通人棄惡從善。

那是天使的語言。那是羅蘭【天使聖歌】的天賦。

之前的羅蘭僅僅能倚靠系統，或者說奧姆之眼的力量使用這項能力。但就在之前，羅蘭卻突然掌握了這項能力，這門神聖的語言。

那不僅僅是因為羅蘭的靈魂變得更加神聖而純粹，而是因為他此刻所做的一切。

他召喚冥土，以身軀踏在深淵的土地上，孤身一人試圖阻止惡魔對這個世界的侵略。若是他並非是導師的教宗和選民，便是他此刻的功績也足夠讓他成為聖人，靈魂高舉到空中。

羅蘭他因為自身的使命感而決定拯救世界，並踏實的去做了，並且真的做到了——

如果這種程度都算不上擁有神聖的心靈，那這世界變再沒有神聖了。

「你們有罪了！你們生來便是大罪」

羅蘭的聲音如同伏行在地的雷霆，順著被黑冰凍結的血肉菌毯而滑行著。

那些惡魔在聽到了他的聲音的同時，身體便被震懾，無法行動，全身的肌肉麻痹。

被至高者痛斥、否決了存在的意義的同時，他們的身體就自己產生了「去死」的衝動。即使再努力的去抑製，也只不過是能讓身體不再移動而已。

可他們面對的，卻並不只是羅蘭自己。

猩紅的騎士們趁機收割惡魔的生命，不斷收縮惡魔的陣線，將那些幾乎衝出陣勢的強大惡魔殺死或是逼回了包圍當中。

而此時，冥土已然無比接近地面。

星星和月亮已經被完全擋住。冥土最接近地面的地方甚至不足十米，透過那冰質的外表甚至能看到冥土裏面荒蕪的景象。

趁著包圍圈重新形成，羅蘭毫不猶豫將高舉起來的權杖緩緩下壓，如同耗竭全身力量一般的吃力。

伴隨著他的動作，冥土墜落的速度憑空加速了數倍。

以羅蘭為中心的世界，逐漸被黑色陰冷的寒潮所席捲。猩紅的騎士和惡魔在接觸到那從地面上泛起的黑色冰冷的濃煙之後都無聲無息的消失了。

僅僅是一秒鐘的時間，便有數百人因此而離開了戰場。

可怕的寒潮在下，散發寒意的隕星在上，在加上那空中越來越密集的黑色裂縫，這片空間已然成為了性質迥異的異世界，入口和出口都已經被封死。

然而騎士們士氣依舊高昂，高聲讚頌聖羅蘭的名字。

他們無所畏懼——

只要羅蘭與他們同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