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姑且先將羅羅娜小姐一些基礎性的錯誤拋開不提。」

等羅羅娜走遠，侯爵聳了聳肩膀，回過頭來向帕爾布奇科問道：「您就說實在的，喚星者大人——羅羅娜這個創意到底有沒有價值？」

「恕我直言，萊瑞亞侯爵大人，您的腦子比羅羅娜小姐好不到哪裏去。」

銀毛正太打了個哈欠，毫不客氣的答道：「假如她的設計沒有足夠的價值的話，我看了它的第一眼就把她那錯漏百出的設計圖撕碎了丟到陰溝裡了。那漏洞百出的標註和堪稱思路驚奇的的符文使用，我光是看一會就感到頭暈肚子疼。」

「是是是……您說的是……」萊瑞亞侯爵無奈的笑了笑，點頭應道。

和這位早有威名的巫師相處已經十幾天了。在這段時間裏，他深深的明白了那些年輕的白塔巫師們究竟處於怎樣悲傷的境地。

和才能與威名相稱的，喚星者的暴脾氣也是傳說級的。

雖然蘇澤人的脾氣都不怎麼好，不過和喚星者不同的是，那群凍原的白熊們比起用罵人，他們更喜歡直接糊人熊臉。

擁有一個這樣暴脾氣的導師，那些學藝不精的巫師學徒們究竟要經歷怎樣的苦痛，便可想而知的。

不過萊瑞亞侯爵也知道，喚星者並非是因為自身的惡意而對學徒們惡語相向的。他提出的意見就像是一把利刃，無比精準的切入到問題的核心，將最致命的錯誤剖出來給你看。

最讓人說不出話來的便是如此。每當喚星者開始噴人的時候，你便會發現，他總是正確的。再也沒有什麼是比別人痛痛快快的罵你但你卻找不到一句能噴回去的話更噎人的了。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喚星者的暴脾氣應該和他的起源有一些關係——作為一個巫師來說，他們總是容易被自己的起源所影響。

但好在，喚星者僅僅是脾氣暴躁而已。他的內心姑且還算是善良的。

至少在師生關係上，喚星者絕不會因為個人原因而對一個人處處刁難，更不會嫉妒一個人的才能而對他百般不容。每一個能虛心接受喚星者提出的意見的學徒，最終都會比那些固執的厭惡這個「討人厭的白毛矮子」的那些學徒走得遠。這種數百年來積累下來的優秀學徒資源讓他成為了整個白塔權威最高的人。

然而在白塔已經傾塌的現在，喚星者的權威也已然不復存在。

就外界對白塔的認知而言，喚星者的名字並不如「地上最強女巫」安維利亞，亦或是喚星者的摯友，「夢界行者」克拉維來的響亮。前者是讓整個神明世界都為之忌憚，數百年也不敢主動進攻的強者，可以讓數萬人同時被石化的頂級強者；而後者更是暗殺過兩位數的教宗，甚至可以跨越武器大師的感知，直接從千裡之外斬人首級的頂級刺客。克拉維的起源性質讓他的暗殺根本無從防禦——除非你永遠不睡覺。在很多地方的傳說中，克拉維的名字甚至被用來嚇唬不聽話的小孩。

但如果是對白塔的歷史稍微有所了解的人，就都會知道喚星者帕爾布奇科這個名字。

作為白塔最崇高的巫師導師，近乎以一己之力撐起整個白塔的傳承的人，喚星者帕爾布奇科總會讓那些沒見過他的人把他想像成那種白鬍子及地、穿著厚重繁複的星空長袍，笑容很和藹的老人。

但直到真正見到他本人，萊瑞亞侯爵才知道書上記載的究竟有多麼不靠譜。

若是別的貴族，大約早就被喚星者挑釁的火冒三丈了。也就是萊瑞亞這個本身在貴族中就屬於異類的出奇溫和的傢夥，才能適應得了喚星者的暴脾氣。

想到這裏，他便開口說道：「那麼，如果將羅羅娜的設計上的錯漏全部修補好的話……您認為，這又是什麼級別的作品呢？」

「——這是跨時代的偉大作品。」

喚星者毫不猶豫脫口而出。

萊瑞亞不禁感到好笑：「哦？但您剛剛還把羅羅娜訓得快哭了呢。」

「與那無關。」

銀毛正太搖搖頭，嚴肅的答道：「我訓她是應該的。她做錯了，我就要訓她，與她在哪裏做得好無關。侯爵大人，想必您也清楚，優秀是無法彌補失誤的。如果我不訓她，她就永遠長不了記性，以後還會再犯同樣的錯誤……而正如我剛剛所說的，下次要是我不在她身邊的話，她說不準要惹出什麼大麻煩。我這是為了羅羅娜，也是為了那些無辜的民眾負責。」

「您還真是一位好老師呢。」

萊瑞亞侯爵不禁感嘆道。

喚星者嘴角一揚，抬起小臉，以驕傲的語調說道：「那是——我的朋友，唯有這點我要表揚你，看來你糊塗的還不是太厲害。當然，如果你更聰明一點的話，你就會理所應當的發現我的這個優點。」

「是是是……」

侯爵溫和的笑著應道，走上前去，將羅羅娜攤在桌面上的設計圖攤開。

看著佈滿了密密麻麻的符文和批註的設計圖，和上面同樣密密麻麻的用紅色的筆塗滿了的錯誤和修正方案，萊瑞亞侯爵再次意識到了這個罵人絲毫不留情面的傢夥，究竟是怎麼得到了巫師們的尊敬而不是憎恨。

雖然不懂任何巫術，但侯爵卻被這充滿了人類的智慧的曲線、符文和文字深深的吸引了，並意識到了在這枯燥的符文中蘊藏的美。

喚星者意識到侯爵在看設計圖，便也走上前來，雙手抱在胸前，以一點都不符合他的性格的平淡語氣淡淡的說道：「不用看了侯爵大人。你是不會理解到這是一個多麼偉大的發明的。」

「請指教。」

「談不上指教……我就用你能理解的方式跟你介紹一下吧。你家雇傭的這個鍊金術師究竟發明了多麼了不起而危險的東西。要我說的話，這甚至比前段時間白塔流行的那個通訊器要好得多。」

「雖然這只是一個將水能轉化成某種固態能源並儲存起來的長的像風車的水車……但真正有價值的，並不是這個水車本身能創造的價值，和它引爆後的威力上。」

「在這裏面，真正具有時代價值的，是那種穩定到足以讓任何沒學過巫術的人都能方便的儲存、運輸和使用的固態能量。我看了看羅羅娜的設計圖，只要稍加改進，這種能量的萃取速率就會成倍提升，而且任何普通人在簡單的訓練之後都能進行操作——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對，你猜的沒錯。這意味著人們再也不用砍伐森林就能在冬天取暖，這意味著得到支援的巫師們可以使用無限次的巫術，這意味著任何普通人都能使用巫師的發明，這意味著不用寶石和能量晶體也能補充煉金造物的能量，這意味著以前限於受眾而不受歡迎的發明將會被人大批的翻出來，搬上世界的舞台。」

銀毛正太定定的望著設計圖，右手下意識的握緊。

他頓了頓，以幻覺般的聲音輕聲念道：「這意味著……凡人的時代真的到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