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章 直面未來
  溫頓-瑟夫的廣告設計能力被湯米拿來吹捧，並不是無的放矢，事實上，溫頓-瑟夫1982年時，機緣巧合兼無聊的情況下，參與了MCI的電視廣告頭腦風暴會議。

  他本來是工作之余，跑去MCI休憩室翻看最新一期的漫畫書放松大腦，剛好聽到MCI另外幾名高管在休息時還不忘討論工作，爭論到底MCI該拍一條什麽風格的廣告投放市場，才能與AT&T去年投放的那條電視廣告收獲類似的效果。

  1981年，AT&T拍攝了一條質量堪比微型電影的電視廣告，整部廣告短片充滿人文關懷，一經推出，長途電話市場份額直接增長5%，這也讓很多電信服務商跟風效仿，想要複刻這種成功。

  溫頓看過AT&T那條被稱為經典的廣告短片，其實就是一段講述母子感情的故事，兒子在異鄉打給家鄉的母親，兒子通話中一直哽咽關心母親，母親柔聲詢問兒子，兩人的精湛演技看起來非常讓人感動，最終高潮點在於最後母親詢問兒子打來電話卻為何一直哽咽，兒子回答，只是因為我愛你。最後則是簡短的旁白音：AT&T，只需70美分，讓愛跨越萬裡。

  作為一名耿直的理科直男，溫頓一直覺得這個廣告短片簡直一無是處，他的故鄉是康涅狄格紐黑文，現在卻一直呆在美利堅另一端的加州，所以需要經常使用長途電話與父母通話，沒有人比他更明白用長途電話與家人聊天時是什麽樣的情緒，以及雙方到底會不會無語凝噎，溫情滿滿。

  所以他當時在休憩室告訴那幾個對AT&T廣告讚不絕口的同事，AT&T的廣告只能用所謂人文關懷的外皮欺騙那些很少使用長途電話的人，無法讓經常使用長途電話的用戶產生情感共鳴。

  然後他還給那幾名同事演示了一下，真正的長途電話通話中，母子兩人的對話是什麽樣的，他撥通了自己老媽的電話。

  “溫頓~你打電話回來做什麽？！！！”打開免提鍵的電話機裡響起的女人音量大到足夠讓整個休憩室產生回音。

  溫頓則用比他老媽音量小不了多少的聲音對著電話回應：“媽媽！我佩戴了助聽器！你可以不用這麽大聲！伱把我同事都嚇壞了！小點聲！我聽得清你說什麽！”

  “那就好！掛了吧！長途電話費太貴！有事盡量寫信！”教授的媽媽在美利堅另一端爆吼一聲，然後乾脆的掛斷了電話。

  演示完之後，教授看向那幾個同事：“你覺得哪個媽媽能向廣告中那樣，和兒子溫情脈脈的通話三分鍾，還允許兒子把大部分時間浪費在哽咽上？如果我要拍MCI的電視廣告，就乾脆把AT&T的那對廣告演員請過來，重拍一段一模一樣的母子通話劇情，只是換掉兒子的最後那句台詞，當母親問兒子為何哭泣時，兒子告訴她：因為AT&T的長途電話費太貴。”

  “最後再把旁白音換成：MCI，讓愛跨越萬裡的價格低至每分鍾50美分。”

  他只是把自己的話當成放松時的閑聊，說完就回去繼續喝咖啡看漫畫去了，結果MCI的幾位負責人私下討論後，覺得瑟夫教授的提議非常不錯，過幾天又跑去找溫頓-瑟夫，讓他重複一下那天說的最後兩句話，確認是溫頓的原創，因為他們要用在廣告片中。

  那時溫頓才知道，這幾個貨聯絡廣告製作公司，把幫AT&T拍廣告的那對演員請了回來，重拍了一段MCI版母子通話，之前觀眾看AT&T版本的母子對話，是溫情片，讓人們記住了對家人的愛可以跨越萬裡。

  而MCI的版本則是效果更佳的喜劇片，結尾用了溫頓-瑟夫想到的那兩句台詞。

  投放時，觀眾們本來還以為是經典廣告重播，直到最後的台詞反轉，才發現是另一家長途電話服務商MCI的新廣告，並且輕松記住了這條廣告想要告訴他們的信息，那就是AT&T的長途電話費太貴，MCI打長途只需要每分鍾50美分。

  廣告上線的那一年，MCI長途電話市場份額增長了6%，也與AT&T的廣告一起成為那個年代美國觀眾唯二記住的長途電話廣告，被很多廣告人評價思路巧妙，可以媲美百事與可口的經典廣告戰。

  MCI董事長麥高恩事後特意買下了市面上所有的遊戲機和遊戲，親自送給溫頓-瑟夫教授，感謝他為MCI提供絕妙的廣告思路。

  湯米能理解自家教授這種興趣，他並不是喜歡全身心的投入進去，幫他人設計廣告，他只是把這種當成用來放松，給自己大腦換換思路的小遊戲，而且他非常喜歡做這種靈光一現的小動作，也曾經多次在課堂上說過，等軟件業蓬勃發展，互聯網普及之後，這種類似他無聊時幫MCI策劃廣告卻大獲成功的事件，會越來越多，因為互聯網能讓全世界很多人，見證平庸的普通人通過某次靈光一閃而展現出他不凡的內在，這就是互聯網的魅力，打破距離與空間，告訴世界你的不凡。

  他甚至早早就預言，隨著計算機軟硬件和互聯網的發展，很多垃圾電影會贏來改頭換面的機會，一定會有專業性強的影迷把那些難看的電影通過軟件調整，重新演繹在放到網上讓大家對比和欣賞，讓大家看到垃圾如何變成黃金，影迷比導演更出色。

  “你希望刊登出賣什麽的商品廣告，湯米？你純潔的靈魂嗎？”溫頓看完雜志，笑著抬起頭對湯米問道。

  湯米坐在對面攤開手：“賈森催了我兩年的AmigaOS。”

  溫頓教授回憶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這玩意是湯米團夥之前撿回來的一款圖形操作系統軟件。

  早在1982年幾乎所有計算機都還在用文字命令操作時，五名雅達利遊戲公司的程序員因為對雅達利不滿，跳出來成立了Amiga公司，準備獨立研發一款全新的遊戲機。

  Amiga是西班牙語中女性友人的意思，除了想讓自己的作品與其他計算機業內用爛的名詞混淆開之外，這個名字也代表五個遊戲宅男對這次創業的重視，把自己創造的遊戲機如同女友一樣珍視。

  公司最初的啟動資金來自於佛羅裡達州一名喜歡玩雅達利遊戲的牙醫，幾個家夥在雅達利就職時，這位牙醫就和他們經常聯系，討論遊戲劇情，或者發現遊戲Bug之後及時告訴對方，得知這幾名家夥出來創業後，牙醫又找了兩名同樣做牙醫的好友，三名牙醫湊出十萬塊支持Amiga公司開發出更好玩的遊戲機。

  手握十萬塊巨資的Amiga公司雄心壯志的時候，剛好是湯米開著一輛破爛老爺車作為新生入學斯坦福大學的時候，雙方剛好一起來到了斯坦福，湯米在斯坦福大學讀書，Amiga五人組在斯坦福工業園，也就是矽谷創業。

  一年後，湯米靠OSS和自傳走上人生的第一個巔峰，Amiga創業五人組則剛好相反，他們遭遇了1983年的美利堅視頻遊戲大崩盤。

  這次崩盤主要是因為看到幾家大公司賺錢，大量小型遊戲機開發商無序湧入家用遊戲市場，鋪天蓋地粗製濫造的遊戲直接讓遊戲玩家對付費購買新遊戲和新遊戲機的興趣轉弱，1983上半年，美國遊戲總銷售額33億美元，下半年就直接跌到了不足3億，直接讓數十家想進來搶錢的小型遊戲機廠商和低端家用遊戲電腦廠商破產，近兩千家遊戲廳關門大吉。

  Amiga公司的五大宅男本來是想造出自己夢想中的遊戲機，結果剛創業頭上就挨了一棒，十萬塊根本不足以支撐到原型機出爐，本來是想研發進行到一定階段，用成果去資本市場尋找新的投資人，可是如今遊戲界的大環境面臨崩盤，很多手握鈔票的投資人一聽說是遊戲開發公司來尋找投資，連名片都懶得去接，當場走人。

  至於最初那三位佛州牙醫，如今已經因為這次為夢想而進行的投資徹底窒息，為了防止被幾個家夥打電話呼籲追加投資，連電話號碼都換了。

  為了尋找新的投資人，五人組的帶頭大哥，Amiga創始人傑伊-邁納靈機一動，遊戲業大崩盤，計算機軟件業卻在蓬勃發展，我們對外不提自己是遊戲界業內人士，說自己是計算機業內人士不就好了？
    在自家之前燒錢研發的物料裡翻找一圈，發現只有Amiga-Dos磁盤操作系統勉強與計算機軟件沾邊，這個系統本來是為了遊戲機用戶開發的，還貼心的增加了圖形庫，開發了圖形操作界面，目的是為了用戶在打開遊戲機時，更直觀的通過屏幕上的圖標明白如何上手遊戲機，減少去看說明書記各種指令的時間。

  於是他把這東西改頭換面，對外宣稱是新一代圖形化計算機操作系統，踏上了尋找冤種投資人的道路，他認定的第一個冤種，就是斯坦福大學那年的當紅炸子雞，靠賣自傳就成了百萬富翁的湯米-霍克。

  傑伊-邁納當時想法很簡單，湯米-霍克是一名開發出OSS文檔處理軟件的大一新生，自己也是從大一新生時期走過來的書呆子，明白這種計算機天才學生都是什麽貨色，肯定喜歡玩遊戲，喜歡暗戀靚女，應該和他們五大宅男有很多共同話題，而且這種人猛然暴富，花錢應該也不會瞻前顧後，容易衝動消費，看在大家都是書呆子群體中的天才，怎麽也能從對方口袋裡忽悠幾萬塊救急。

  帶著這個先入為主的刻板印象，又特意找了自己母校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的SSD朋友幫忙聯絡牽線，才把斯坦福大學的湯米和賈森兩個家夥約了出來。

  結果一展示Amiga操作系統，賈森就怒斥五個書呆子騙錢，這玩意不就是DOS加了個圖形殼的遊戲機界面嗎？上面還有沒刪除乾淨的遊戲搖杆圖標呢，哪個計算機操作系統不考慮完善優化，第一時間先考慮給自己的系統內添加適配遊戲搖杆的功能？
  本來傑伊聽到賈森的反應已經不抱希望，而且湯米和賈森看起來怎麽也和之前想象中的書呆子聯系不到一起。

  結果沒想到湯米看起來很好騙的樣子，製止了賈森繼續說下去，反而問起了開發的各種細節，包括用戶界面，窗口菜單等等如何完成調用實現的專業問題，傑伊看到對方用真誠的語氣發問，只能硬著頭皮繼續朝操作系統的方向畫餅，什麽只要依托合適的芯片，能實現多任務處理，具有強大的圖形處理能力雲雲。

  然後湯米在賈森的阻攔下，毅然決然的表示要投資這個操作系統，按照研發進度分批投入資金支持，暫定五年，第一筆投資五十萬。

  事後，傑伊-邁納回憶起來，自己簽的合同，更像是把夢想換了美元。

  雖然Amiga公司注入了新的資金，但與成立當初想要成為一家世界知名遊戲公司的夢想已經徹底背道而馳，改為專注開發真正的計算機圖形操作系統。

  那次與傑伊-邁納的見面，溫頓-瑟夫雖然沒有親眼目睹，但事後聽湯米聊起過，聽完湯米投資的理由，溫頓-瑟夫就明白這個青年成功不是因為運氣，而是眼光。

  那可是1984年的年初，市面上只有蘋果電腦擁有簡陋的圖形界面，而且受製於顯示器，只能顯示為黑白雙色，至於其他電腦系統，無論是Windows還是Unix，則全部都還是讓沒接觸過計算機的普通人看一眼都覺得頭疼的字符命令行操作界面。

  湯米那時和他聊天時就說過，操作系統圖形界面化，才是讓計算機成為普通家庭必需品的關鍵，你不能讓消費者為了購買電腦去學習各種繁瑣的DOS命令，而是讓計算機學會適應消費者，讓它看起來不再帶著生人勿進的傲慢。

  直到1987年，微軟推出Windows2.0的一個月後，用了近百名斯坦福大學相關專業的畢業生五年時間打磨的AmigoOS1.0才依靠本傑明-羅森的康柏，斯蒂芬-賓恩的戴爾兩家計算機生產商投入市場。

  比蘋果系統色彩更鮮豔，比Windows2.0操作更直觀，唯一的缺點是只能匹配英特爾剛剛推出不到兩年的386芯片，而另外兩個佔據龐大市場的操作系統則基於更低端的32位處理器流暢運行。

  所以當時這套系統隻捆綁出現在康柏和戴爾售價在一千八百塊以上的高端機器上，並沒有單獨對外銷售，市面上大概隻售出了六萬台裝有AmigoOS系統的高端計算機，而且有一部分還是在歐洲市場，美國國內大概只有四萬台左右。

  那時的Amgia就已經實現了多任務窗口化，屏幕布局變化，任務管理器，寫字板，畫圖，打印機匹配管理器，日程管理器等等功能，而且內置了滿足非專業人士處理日常文檔的OSS軟件和兩款體現系統流暢性和強大圖形色彩的小遊戲。

  溫頓知道，賈森，傑伊等人多次找過湯米，甚至賈森還來拜托自己去說服湯米同意他們優化甚至精簡AmigaOS，讓這套系統能在更低端的電腦上允許，然後迅速打入低端計算機市場。

  不過每次都被湯米拒絕了，搞到賈森有段時間隔三岔五與湯米發生電話爭吵，甚至壓力大到跑去看心理醫生，畢竟所有人都意識到AmigaOS這套系統更出色，就連康柏，戴爾公司高層都來找賈森和傑伊，希望能實現在中低端電腦上運行這套非常棒的操作系統。

  “兩個月前，英特爾宣布旗下最新的486處理器實現不限量供應了，所以386處理器淪為了普通家庭都能買得起的中低端白菜價，然後你就回來準備兜售Amiga了？”溫頓-瑟夫歎了口氣：“奎恩還真是沒有說錯你，你就像一隻蒼蠅，只有金錢的臭味才能讓你出現。”

  “不，不僅僅如此，我等這麽久，不是等處理器大降價，而是等這幾棟樓裡我持續捐款這些年的回報，我想在AmigaOS內置圖形網頁瀏覽器，以及免除一年年費的MCI-Mail軟件程序，我要讓大家回去接上電話線，就能用Amiga打開新世界的大門。”湯米目光爍爍的看向溫頓-瑟夫，眼中滿是炙熱：
  “還有，我猜教授你不會關注其他一些小事，比如網頁瀏覽器支持互動的超文本和超鏈接等等相關專利，已經被斯坦福大學登記注冊持有，受美國憲法保護。”

  “你知道這種你讓斯坦福大學提前拿到手的專利權，法庭最終不可能支持斯坦福持有的主張，就算沒有其他公司去遊說，也不可能支持，因為那意味著互聯網和瀏覽器的工作環境，工作方式都將被迫改變。”聽到湯米說斯坦福大學登記持有了那些研發成功的專利權之後，溫頓教授語氣肯定的說道。

  那些項目中，有一些其實是分組網絡互聯的制定標準性工作，這些東西如果被斯坦福大學申請專利權，且最終被美國法院認可專利權生效，他作為國際信息處理聯合會主席，會第一個站出來反對，他就是篤定法院最終不會承認專利權生效，才能心平氣和的告訴湯米，那些專利權就算暫時因為缺乏相關監管權和相關參考，需要慢慢審議裁決，但最終結果只有一個，那就是被判處無效。

  “我知道。”湯米說道。

  這個答案讓溫頓忍不住摘下了自己的眼鏡，他疑惑的看向湯米：
  “孩子，我見過很多計算機從業者，他們之中，有些人支持互聯網自由開放，有些人反對互聯網自由開放，但你是最矛盾的那個，你努力去推動通信法對互聯網信息和監管權的定義，看起來像是希望互聯網真正迎來開放且自由的人，可是你現在又告訴我，你為互聯網自由設置了非常強大的阻礙，你故意讓斯坦福大學提交了對互聯網世界的鑰匙，也就是瀏覽器的相關專利權，怎麽看都像是反對互聯網自由的人，所以，告訴我，到底是互聯網自由開放對你更重要，還是互聯網封閉對你更重要？”

  湯米聳聳肩：“互聯網自由與否對我而言不重要，互聯網是不是屬於我，是不是屬於斯坦福，對我而言很重要。”

  “So？”溫頓似笑非笑的問道。

  “So，如果用戶用斯坦福給與他們的鑰匙，打開互聯網大門，那互聯網對他們而言就可以是自由開放的，如果其他廠商想要用他們的鑰匙幫用戶打開互聯網大門，斯坦福要做的，就是把那些廠商和用戶全都拒之門外，直到用戶換了斯坦福提供的鑰匙再來開門。”湯米上身前傾，靠近自己的教授：
  “我要讓看到這條廣告的觀眾明白一件事，那就是選擇AmigaOS，能坐在家裡，直面未來。”

  “你要利用那條不受FCC歧視性監管條款和你讓斯坦福大學持有的專利權，盡可能拖延蘋果，微軟那些佔據大量市場份額的操作軟件幫普通用戶打開互聯網大門的時間，利用這段時間迅速吞噬市場。”溫頓鬱悶的歎口氣，作為互聯網教父，這個混蛋把話已經說的如此清楚，他怎麽會不清楚湯米的目的：
  “你沒有選擇自己持有專利，不是因為你足夠大方，而是你明白，如果你持有那些狗屁專利，那些大公司完全不會在意，直接就侵權抄襲迅速推出，但如果持有方是斯坦福大學，它們如果敢在法庭判決這種阻礙行業發展的專利權無效之前侵犯斯坦福大學的合法權利，斯坦福大學和它此刻擁有的龐大從業校友團體，能讓微軟，蘋果甚至是IBM明白，什麽叫做痛不欲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