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鬼祟
  跟王來順站在村口聊了一陣，陳凌也知道了這采訪也不是立馬就來的，只是這老頭兒一輩子最多也就跟縣裡打交道，聽到要上市裡電視台就慌了神，急忙跑來找陳凌了。

  實在是窩在山裡幾十年，沒接觸過這玩意兒啊。

  再加上這邊看電視還少，往往不過是聽聽收音機裡的新聞聯播而已，在他眼裡的采訪，還以為跟老輩子那樣，挑個人站出來做報告呢，他也沒經過這麽大的陣仗，一門心思隻念著救助款的事，既怕這又怕那的。

  經過陳凌跟他一頓掰扯，這才大概明白這樣的采訪到底是個啥情況，不過心裡邊還是有點懵。

  走了半截，又轉過身子來問：“你娃沒糊弄人吧？”

  “哎喲，我哪敢糊弄你啊五叔，不信你去問問聚勝哥，再不行問問秦秋梅去，他們都在外面上過大學，見識不比我多？”

  “也行，那俺再去問問。”

  王來順嘀咕一聲，背著手走了。

  等他走遠後，陳玉強跟在陳凌身後，忍不住說了句：“五爺爺也真是的，這樣的事還跑來問富貴叔你，家裡有大學生哩，都不往那邊想嗎？”

  陳凌聞言笑著回道：“這不聚勝哥整天去鄉裡上班嘛，就算找過去問也不在家啊。”

  王真真奇怪的看了他一眼，甩了甩小辮子，又往雞舍丟了兩串螞蚱：“快吃快吃，待會姐姐家的雞回來，你們就搶不到了。”

  “放心吧五叔，小時候鬧過一出了，早長記性了。”

  雜草不算多，慢悠悠的，一直乾到近黃昏，鋤完了將近一畝地，陳凌就沒再幹了。

  “為啥帶鋤頭？明天我們不上體育課啊，不拔草。”

  老母雞見到螞蚱丟下來，頓時攢動著腦袋咯咯叫著搶作一團，讓小丫頭也跟著開心的不得了：“好好吃，吃多點，等長了肉，讓姐夫把你們做成火鍋雞。”

  把竹簍放下，陳凌洗了洗手，廚房的水正好也燒開了，就提著滿壺的開水走到石磨前面，仔仔細細的用開水燙了一遍，早晨是用清水刷洗過的，但這石磨讓洪水泡過，又在打麥場放了好些年不用，還是好好的清洗一番比較好。

  “好吧，要不明天給你帶個鋤頭？”

  “姐夫你不知道嗎？縣城開學也比去年晚，我就晚去兩個星期的，學校大操場的草還沒拔完哩。”

  五叔這人心地不錯，就是到難免受婆娘影響，也有點不拿自家老大當回事的。

  現在他身上有力氣，這彈弓在手上，威力就比小時候要大得多，各種鳥雀小半天就能打個七八隻，倒是不比獵槍差。

  “九什麽九？白教你了，腦子怎都不轉的。”

  一只在空中盤旋的鷹隼被彈弓打中了尾巴，嚇得一聲尖銳的鳴叫，漫天尾羽爆散中，不斷發出驚慌的叫聲，奮力扇著翅膀飛逃而去。

  “富貴叔，俺算對了嗎？”

  聽到這話，小丫頭喜笑顏開，把手裡的螞蚱全都丟進雞舍，拍了拍手，走到姐姐跟姐夫身邊，興致勃勃地講起來學校裡的趣事。

  快黃昏的時候，王真真回來了，是大妮兒和村裡兩個小媳婦一塊接回來的，也提前來家裡知會過。

  “當然不是了，今天下午有兩節體育課的，老師讓我們在操場拔草來著，這是我順便抓的。”

  陳凌吸溜了口白粥，指著樹上的鳥雀對一個開襠褲的小娃子問道：“臭蛋，叔考考你哈。假如這樹上一共有十隻鳥，叔用彈弓打了一隻下來，還剩下多少隻？”

  過了小半天手癮，回頭看了看那些打下來的鳥，大部分已經被兩隻狗撿到了竹簍裡，落到房上或者王老太太院子裡的，就不去管了，黃皮子們會去吃掉的。

  但是遇到飛得低的，陳凌還是會給上一彈弓的。

  “好家夥，剛去就讓你們拔草？”

  “嗖！”

  “哈哈，你還記著就好。”

  “沒跑，我去喂雞。”

  “你願意自己磨就折騰吧。既然吃好飯了，你們幾個來大隊領一下槍。”

  嘴上這麽說，陳凌其實心裡也是不住搖頭。

  ……

  聽到這話，陳凌急忙開口：“五叔，教點好的，教點好的。”

  其實這也沒啥，他們這邊還沒說什麽，王來順就找上門了，讓他們吃了飯就去大隊上領槍，說完就帶著孫子在門口跟他們閑聊起來。

  好家夥，那次可是把幾個皮猴子嚇得不輕。

  這麽想著，但是看到小白牛沒啥反應，估計不是啥野物。

  “幹嘛呢真真，要吃飯了，又想往哪兒跑？”

  雖說兩兄弟關系不怎樣，孩子們還是玩得很好的。

  在眾人笑聲中，王來順抱起臭蛋往院子裡瞧了瞧：“哈哈，你娃這又是要鼓搗啥，弄得滿院子的水。”

  受傷都成了小事，有一個算一個，都挨了爹娘的痛打，在那半個月裡，真是隔三差五的打，竹板和皮帶輪著上，就為了讓他們長記性。

  “不管守夜還是上山，都有你的份兒，叔給你留著哩，記得別瞎打就成，白天也不能打啊。”

  “算你跑得快……”

  臭蛋頓時怔住了，呆呆地看著他，黑白分明的眼睛都不轉了。

  翌日紅日東升，窗外的鳥雀在樹梢上嘰嘰喳喳的亂叫著，不時飛起落下，落在蓮花池旁偷偷喝兩口水，等池裡‘嘩啦’一聲躍起一條條凶猛的魚，才忽的凌空飛走。

  不過山上的狼膽子越來越大了，昨天夜裡跑到西南村口好幾隻大狼，放了一陣子槍才被嚇跑，趁早飯都還沒出門，陳玉強幾個就來找陳凌說這事來了，畢竟後天就該他們值夜了嘛。

  成功射出去的一發，還打到了別人家的雞圈裡，直接打死了隻老母雞。

  陳凌輕輕搖搖頭，笑著道：“這可不是九隻，叔一彈弓打過去，鳥都被嚇得飛走了，一隻都不剩了，所以是零隻。”

  這就是值夜用的，輪到誰了，都能領到，但是進山打獵就不能每人一杆了，沒那麽多。

  這家夥，一不小心又講起黑歷史了，他這點破事可別代代傳啊。

  有活兒了當牛當馬的使喚，活兒乾完了立馬就撇到一邊兒，不想再多看一眼。

  “回來！太陽快落山了，還在這裡玩？不怕回家挨揍嗎！”

  “那可不，我們同學老好玩了，老師還給猜謎哩。”

  借著開水反覆刷洗了好幾遍，陳凌這才重新收手，等把磨盤晾曬乾，就能磨面了。

  陳凌在旁邊看著，憋不住樂了，看了眼走過來的王素素，就道：“看起來，你這在縣城第一天上學，情況還不錯嘛。”

  陳凌放下碗筷，就一塊去大隊把獵槍領到了手裡。

  不過陳凌的眼睛還是往那裡瞄著，沒一會兒就聽到一陣說話聲，他聽到後，頓時就知道是誰了，就讓小白牛停下，專門在外邊等了等。

  小娃子掰著手指頭，想了一陣，奶聲奶氣的道：“是九隻。”

  由於幾人一塊比賽的，結果就導致炸傷了兩個小娃的手。

  王來順揪了揪小孫子的耳朵：“真是個小笨蛋，比你富貴叔小時候差遠了，你富貴叔像你這麽大，能帶著村裡娃娃把賣糖的老頭兒騙得團團轉，你可該好好學學。”

  以前的陳凌小時候也是皮得很，不僅玩彈弓，也時常能摸到槍，不過基本是在長輩的照看下打的。有次陳俊才不在家，他自己找不到槍，不知從家裡哪個地方尋摸了一大兜子子彈出來，那時候子彈不缺的，有幾年還有特定的消耗指標，所以在農村也不是稀罕東西。

  雖然王聚勝在他們那一代也算是高材生了，但熟悉他的人卻都知道，這人滿腦子老思想，說不好聽的就是有點愚孝了，他上大學的那個時候非常缺人才，不去幹別的，留在市裡最起碼也能混個幹部，卻被他老娘一句話給喊回了鄉下，只在鄉派出所做了個警察，實在可惜。

  王聚勝這些年也就挨著受著，沒有一句怨言。

  陳凌摸不到槍，就揣著子彈跟一群皮猴子砸子彈玩。

  “厲害啊真真，你這學上的，第一天就光捉蟲了？”

  補鍋匠騎著輛破舊的自行車搖搖晃晃的在村裡吆喝著。

  蘆葦杆子沒曬好，今天也不用編草墊子，於是下午，就留著王素素在家，他便牽了牛扛著鋤頭下地去了，給花生、黃豆除除草。

  小妮子回到家放下書包也不歇腳，扔下句話就一溜煙跑到雞舍旁喂雞去了，陳凌走過去一瞧，不得了，螞蚱、蟋蟀、老扁擔在草莖上串了一大堆。

  他說的姐姐，是王聚勝家的大女兒丹丹。

  那次太慘了。

  要做好準備的。

  偏心偏的太狠。

  “補鍋的來囉，補鍋的來囉，誰家還沒補鍋的，趕緊出來看看……”

  “嘖嘖，要俺說你娃就是閑的，淨會瞎鼓搗，這磨盤又大又沉老難用了，你還當寶貝一樣拉回家裡，費那老鼻子勁幹啥，去英強那兒給他幾毛錢，省心又省事。”

  誰家有空幫忙接送下娃娃，這不叫事兒。

  “行。”

  “叔爺爺。”

  但是這次呢，領到槍回來的時候，王來順特意拽著陳凌交代了他兩句。

  “洗了洗磨盤，準備磨面哩。”

  畢竟是自家磨面吃，必須得收拾乾淨。

  哪還有半點怕生的樣子。

  不止是這老兩口，連縣城那個當姑姑的也是這樣。

  回到家放好槍後，陳凌就在門口站了會兒，拿著彈弓，對著周圍的打了一通，對面的兩口子還沒回村，王二嬸子也在中秋前被閨女接走了，這兩天他是只要閑著沒事，就站在門口打幾發彈弓，準頭也是越來越好。

  這時候日頭漸漸西墜，他們也要準備走了，今天生意著實不錯，但是在臨走前還是要來喊一喊，看看誰家沒有補鍋，以後估計半年時間都轉不到這邊了。

  果然兩三分鍾後，就有一個個小鬼頭從苞米地裡鑽了出來，見到陳凌後啊呀一叫，嚇得轉頭就往回跑。

  想了會兒還是想不通，對著陳凌無辜的說道：“姐姐教過俺，十減去一，就是等於九的。”

  “富貴叔。”

  陳凌笑笑也不說話。

  想著童年的那些令人啼笑皆非的事，手上彈弓卻沒停。

  只是往回走的時候，陳凌坐在牛背上，發現有幾個黑影在村口的苞米地裡一閃而過，緊接著苞米秸稈哢嚓哢嚓的響著，頓時就有點犯嘀咕：“什麽東西在裡邊？別是狼吧！”

  沒多大工夫兒，打了兩隻喜鵲，和一些雜七雜八的鳥雀下來，他主要是瞄著這些賊鳥來打，這些玩意兒一陣子不管就好了傷疤忘了疼，人不在家的時候就往院裡落，曬點麥子也能被它們糟蹋了。

  陳凌捧著碗白粥，拿著蒸饃和半截子蔥白，在門口蹲著吃著早飯，和陳玉強幾人說著話，今天是王立輝兩口子要趕集，順道把村裡的娃娃送到學校去了，依舊不用他管，所以給小姨子做了口飯後，他和王素素倒是不急著吃。

  砸子彈其實簡單，就是找個縫兒或者小洞眼兒，把子彈固定住，用釘子砸下去，結果那時候他們只是見過大人和年齡大的半大小子這麽玩過，覺得有趣也沒想太多，誰知道子彈沒槍膛或者槍管這類東西的話，很多情況下這樣搞是會直接炸裂或者亂飛亂射的。

  陳凌收起彈弓，家裡兔子、雞鴨鵪鶉多，也容易被山裡的鷹盯上。

  最近就是這樣，早晨或者下午臨近黃昏的時候，就老有鷹隼在院子上空徘徊，好在家裡有狗，不怕它下來。

  “噓，小點聲，叔爺別喊……”

  這時，小森領著臭蛋幾個鬼鬼祟祟的跑過來，輕聲叫他。

  “怎麽了？”

  “小點聲叔爺爺，苞米地有秘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