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獸醫
  清晨六點，陳玉強兩人就在門外喊了。

  今天是農歷閏八月初八，鄉裡逢大集的日子。

  他們進山這幾個，只要家裡沒啥事，田裡也不忙的，今天都要去趕集。

  聽到有人來叫，陳凌高聲應了句，就起床收拾東西。

  他要把兔子帶到集上賣。

  家裡這幾窩兔子長起來了，他和王素素往日裡照料的不錯，個個長得肉嘟嘟的，很是肥碩，完全能出欄了。

  眼看著馬上下一窩兔子要產下來，這次他還要買兩隻羊回來，正好趁著趕集把這些兔子賣掉，騰出來地方。

  一隻隻草黃色的兔子被陳凌抓著耳朵塞進籠子裡。

  三十來隻兔子，裝了三個大籠子。

  玉強和陳澤幫著他，三人就人手提著一個趕到大隊去了。

  “富貴啊，路上勤注意著點，山道上溝溝坎坎的多，慢點開。”

  “集上找不到就給你去村裡找。”

  “嗯，看看有賣羊的沒。”

  老巴就挎了藥箱子，帶著陳凌向北出了長樂鄉。

  老巴用手一指，好幾隻雞的腸子都被啄了出來，從雞拉稀，雞脫肛，發展到互相啄肛，啄肛容易成癮，不超五天時間，這些雞都會死光。

  “好，等會兒給你問問，你放心，俺在這十裡八村還是有點名頭的。”

  “換新飼料了？”

  “二娃子，把死了的雞趕緊清出去，門窗全都打開，通通風，再給俺去畜牧站拿點藥針……”

  現在人少，陳凌不想乾守著攤位，收拾好之後就道：“我去騾馬市轉轉，你們有人去嗎？”

  “沒想到他這邊的事這麽麻煩，你要有事的話先去忙吧。”

  於是到了金水河跟前，陳凌又拐彎向南開去，隨著地勢漸漸變高，一個小村子出現在眼前，參差的房屋坐落在金水河兩岸，也不過百十來戶人家。

  “想買回家產奶的，給家人補身子用。”

  見到老巴領著個生面孔過來有點詫異。

  “我搖開還得把拖拉機掉頭拐出院子，磕碰到你們怎辦，快下來。”

  “俺飯還沒吃，就配了個飼料，這才一會兒工夫……”

  二娃子連忙扔下鐵鍁，光著腳就跑進了雞舍。

  老巴和陳凌也跟著走了過去。

  “俺也覺著好聞。富貴叔，小汽車是不是也用搖把開的？”

  “這次得虧你來得早，等俺吃口飯，待會兒帶你挑個好的大牲口……”

  “有，就夠吃一天的。”

  “足夠了，你把這包藥粉攙進去拌好，俺先給這些雞打一遍藥針。”

  “小汽車用啥搖把，方向盤下邊有鑰匙，用手一擰就打著了，比拖拉機高級多了。”

  “是你的飼料不對，換了啥新飼料？”

  “不應該吧叔，俺往年也買啊，都沒出過啥事哩。”

  幾個婆娘一口氣送到村口，瞧著拖拉機越走越遠，直到最後再看不見。

  “好嘞，我過去瞧瞧去。”

  “俺們不去了。”

  一聽這話，二娃子臉色立馬變了。

  他走過去遞上煙打聽了下，老巴的名頭果然夠響亮，立馬就問出在哪兒來了。

  “行。”

  村北野樹雜亂，沿著土石小道走了不到二裡地，就到了一戶人家。

  雞舍味道並不好，有股子熱熏熏的臭，伴隨著雞腥味，很難聞。

  “他娘的，要不是這次發大水，估摸著這條道都沒人肯修。”

  “有人嗎？老巴哥在不在？”

  六點半出村，一個小時多點趕到鄉裡。

  陳凌坐在拖拉機上掉過頭，轉了幾個方向，從大隊的院子裡緩緩開了出去。

  老巴背著手走到雞舍跟前，透過窗口打量著問道。

  出了騾馬市，陳凌沒從衛生院那裡走，直接朝著北邊，在長樂鄉村外繞了一圈，繞到了畜牧站。

  兩人還沒走到跟前。

  村裡以前沒這玩意兒，是洪水後從縣裡開過來的，不是手扶的，是帶方向盤的那種。

  只能托騾馬經紀幫著去找。

  “老巴哥，你們畜牧站還要人不？”

  走近一看，果然雞死了一大片，公雞母雞都有，起碼十多隻。

  不由得點頭讚許道：“手真穩，學得還快，你這樣的年輕後生不多見咧……”

  這拖拉機看著老舊，機器還挺靈活的，搖起來一點也不重。

  漢子附和著，對老巴道：“那達你吃了飯帶著小兄弟去趟二娃子家吧，順便看看他那邊怎回事，俺就不去了。”

  “老巴叔，你怎來了？”

  沒人樂意乾獸醫啊。

  “嘶，這煙味就是好聞啊。”

  “達，二娃子家的羊不就剛下的小羊羔子麽？奶水正多著哩。”

  就聽二娃子慌急的大叫一聲，“叔你快看看，這雞怎死了這麽多？”

  但是不敢在山道上開。

  老巴很吃驚，他覺得這後生俊秀白淨，都不像莊稼人，怎麽會想到乾獸醫。

  其他人也有不少會開的。

  正是那騾馬經紀老巴頭兒。

  老巴明白過來，就痛快應下。

  踩了離合，掛上檔，拖拉機突突突的開出村子，車頭的大燈很亮，把微黑的天色照的明晃晃的。

  禽類疫病傳播最是快速，一死一大片，最快一夜時間就能死光。

  “二嫂子放心，富貴經常開小汽車的，拖拉機難不倒他。”

  都是等著羊羔產下來，養大一些再去賣。

  大門是兩扇遍布鏽跡黑色鐵門，很窄小，門口也就一米五六寬，門口有個小斜坡，左側有棵枝葉繁茂的老槐樹，樹後的門框果然釘著一塊長長的木板，漆成了白色，其上用毛筆寫著“長樂鄉畜牧獸醫站”等字樣，但也已經泛黃褪色。

  一個禿頭頂，腫眼泡，大小眼，留著八字胡的漢子正在院子裡，光著腳丫子用鐵鍁配飼料。

  等全都收拾好，拖拉機手的任務，自然是落到了陳凌身上。

  開著拖拉機從橋上過去，出了這個小村子，天色就漸漸亮了起來。

  “新飼料？俺看這雞入了秋下蛋不勤快，就在飼料廠買了幾袋子機制飼料啊……”

  翻過一道山梁後，陳凌駕車拐到正西方向的山道上，這時候王立獻就及時的提醒道。

  “啥時候還嘴欠，趕緊拿藥針去。”

  這時候，一個戴眼鏡的方臉漢子從廚房端著鍋碗出來，放到院子裡後，又對陳凌笑道：“小兄弟，母羊生小羊羔前十來天才下奶哩，還懷著的，不如已經生下來的。”

  “哈哈，行啊。”

  ……

  陳凌便徑直將拖拉機開過去，在距離騾馬市不遠的地方找了個向陽的寬闊地兒，將拖拉機橫放著停好，把車鬥的擋板放下來，獵物、兔子，幫著眾人卸下車鬥，一塊擺在前面。

  “知道了。”

  家財萬貫，帶毛的不算。

  “上車了！東西帶全了沒？”

  現在山路寬敞，走的順當多了，二十幾裡的路倏然而過。

  “這是鬧了腸炎咧，是光蛋雞這樣，還是公雞也這樣？”

  “從桃樹溝繞吧，他們那邊修過路了，比金門村還寬敞，還平整。”

  “玉彬，你們先下來，我把機器搖開……”

  “沒事，我不急。”

  “好嘞叔，這兄弟是站上新來的獸醫麽？乾活真伶俐，比你快多了。”

  搖了沒幾下，就把機器搖熱了，拖拉機“突突突”的冒起一股黑煙。

  陳凌自然也知道他這個老騾馬經紀的厲害，就坐在旁邊等他吃飯。

  陳凌點點頭，而後道：“其實兩樣我都行，路遠不是問題我也有辦法，不過關鍵是看人家樂不樂意賣。”

  “等了你好幾個大集，都沒來，你那小白牛怎樣？不好養吧。”

  十來年整個長樂鄉的獸醫沒超過五個，既是防疫員又是獸醫。

  等二娃子走了後，老巴瞧著陳凌用針管子抽滿小藥瓶的注射劑，捉住一隻雞扎下去，要求注射三分之一就三分之一，不多不少精準無比。

  “這樣啊，行，現在秋羔子下來了，帶羔子的不難找。”

  “你買回去幹啥？”

  陳凌一直奇怪他為啥還有一身獸醫的本事。

  還別說。

  “啊？這樣了還能救麽叔？”

  一個聳肩駝背的黃臉老漢從東邊屋子探出腦袋。

  “一般的雞得了腸炎，可沒這麽狠的。”

  陳凌聞言擺擺手:“沒事，我不急的，老巴哥你先吃飯，不過我這次來不是買牲口的，是想托你幫我找兩隻帶羔子的母羊。”

  陳凌笑著問道。

  進去後，院子是南北長條形的，東西兩側是長長的雞舍，中間是石頭磚塊鋪的地面。

  畢竟懷了羊羔的母羊，肯定是不會有人拉出來賣的。

  這幾個小子知道要趕大集，起的比他們還早，爬上去就打著瞌睡不想下來了。

  不過也夠舊了，煙囪都斷成了兩截子。

  陳凌握著搖把，搬動減壓，先慢慢搖著試了兩下。

  “不然買回去還得伺候母羊生產，再說你要是路遠的話，買回去說不定成啥樣哩。”

  今天趕集是要開拖拉機去。

  “這，這俺倒是沒注意，俺這就去看看。”

  清涼的晨風拂面而過，天空下依然山巒連綿起伏，還好山道經過修整之後，拓寬不少，現在也有個三四米寬了，路面上還鋪了一層碎石和細沙，下雨也不會泥濘。

  “說說吧二娃子，你家雞怎回事？”

  二娃子急得直跺腳，禿頭兩邊的頭髮都跟著一陣亂顫，他急壞了。

  這時候大集上的人不算多，攤子才剛剛開始往外擺，至於賣早點的，什麽油條、餛飩、包子、泡饃之類的攤子已經上人了，吃著飯，大聲嚷著，也不知在說什麽，卻是煙火氣十足。

  “以後家裡牲口有啥毛病，就來鄉裡喊俺，站長是俺家大女婿哩。”

  “能救，以前的舊飼料還有麽？”

  他們趕到大隊的時候，院裡拉開了電燈，王立獻幾個人正在收拾拖拉機上的雜物，然後把柴油機上的油箱和水箱加滿。

  “誰啊？”

  “對，就那個。招牌在門外那棵老槐樹後邊的門框上，掛著塊木板子哩，你走近了看就知道。”

  “……”

  陳凌打量了兩眼，走了進去，裡面青磚鋪地，飄著縷縷炊煙，入門沒走兩步，就驚起一陣狗叫。

  然後又對陳凌說啥這些年，沒人願意乾這行，尤其年輕人，嫌棄掙錢少，給牲口啥的治病還髒的很。

  工程隊之前用這個拖拉機和泥來著。

  聽到這話，這些年輕小子才嬉皮笑臉的跳下車鬥。

  “俺怎不能來？你哥看得了的病俺也能看。”

  “可不是，以前這條道窄的，驢車過都有一邊懸空著，能把人嚇尿，更別提拖拉機了。”

  看到陳凌後就是一愣，然後露出笑容：“喲，你不那誰麽？”

  “啊？換了啊，叔你怎知道。”

  “幹啥？現在往飼料廠跑，你這雞救不救了？”

  老巴說他本來就是獸醫。

  就是摘了前邊柴油機的三角帶，掛上套子連上攪拌機，就能和泥了。

  “哎喲，你算說到點子上了。今年肉貴得嚇人，家裡有羊羔，有豬崽兒的，哪裡舍得賣？”

  “老巴頭兒這個點兒不在家，跟他家大女婿在畜牧站哩，你去那邊找他吧。”

  “富貴叔你要幹啥？又要買牲口？”

  陳凌解釋道。

  老巴頭兒說著，等二娃子匆匆拿著藥包走出去，對陳凌歉意的一笑。

  陳凌大聲喊道。

  走到西邊的騾馬市，現在人也還很少，只有零星幾個人，牽著幾頭大驢，還有牛馬，蹲在樹下說話。

  說是人家其實不準確，看周圍傾倒的糞便，還有這佔地面積，這明顯是個養雞場。

  “日他先人，敢坑老子！俺這就去找這些狗日的討個說法。”

  “那你說為啥雞成這樣了？”

  “是啊，這個我也知道。”

  要不然身上沒點真本事，怎麽能當好騾馬經紀？不過他也沒想到，做獸醫沒出名，當牛馬經紀出了名。

  “汪汪汪……”

  他其實是想去騾馬市找人問問老巴家住哪兒。

  “全著哩。”

  “行，那咱們今天就走桃樹溝了。”

  “要啊，怎了，你還真想乾這個？”

  二娃子愁眉苦臉的道。

  看到有陌生人進來，一隻雜毛土狗抻著鐵鏈在一棵棗樹旁跳來跳去，不斷狂吠。

  陳玉彬等幾個小子的老娘不放心，專門跑了過來，湊到拖拉機跟前，叮囑道。

  鄉裡的畜牧站有些年頭了。

  等老巴吃好飯，太陽已經升高。

  ……不急歸不急，陳凌見這老漢有點太慢了，就上前幫著一塊給雞打針，一針管打三分之一，三隻雞一針，兩人一起來，倒是快得很。

  見到這個二娃子還是不太信，陳凌在旁邊提醒道:“今年大水把好多糧食衝泡了，人根本不能吃，最後都拉到了咱們縣的幾個飼料廠……”

  老巴說這活兒就是用得著的時候才有人找，平日裡還不如騾馬經紀吃香。

  “呼哧呼哧……”

  工程隊離開的時候也沒開走，就把拖拉機暫時留在了大隊上，縣裡說是讓村民們建房修壩用。

  拖拉機的煙囪斷了，機器聲音很大，不喊著說話，眾人根本聽不清楚。

  “這幾天不知道怎了，俺家的雞老是拉稀，現在好多雞的屁眼子都是紅的，再這樣下去，快把腸子拉出來了。”

  “嘿嘿，富貴叔你直接搖唄，俺們在車鬥上坐著妨礙不到你。”

  “畜牧站？是過了衛生院，最北面那個吧？我從那兒路過幾次，也沒個啥招牌。”

  陳凌點頭說是。

  這畜牧站姥姥不疼舅舅不愛的，就那麽幾個人，平日裡沒人管，沒啥要忙的，他掛個名也沒啥。

  其實乾不乾這行，一點都不重要。

  關鍵是，以後頂著這個名頭，自家的家禽家畜之類的，養的稍微好一些，也不會有啥人多嘴來問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