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尼亞海盡頭，‘廢墟之海’。

  此地沒有太陽、月亮，晝夜之分。

  入目所及盡是黑暗。

  油燈下，阿爾傑向前方伸出手，似乎想要抓住什麽。

  這時，一個水手跑過來，火急火燎道：“總督先生，菲爾那家夥又犯病了！”

  阿爾傑眉頭微皺，“他沒有按時吃藥嗎？”

  “吃了啊。”水手臉上露出驚懼的神色，“但那些藥對他壓根兒不管用，總督，您快去看看吧。”

  阿爾傑點點頭。

  一甩大氅，昂首闊步跟隨水手進入到船艙內部。

  見是他來了。

  水手們紛紛退至兩側。

  阿爾傑不動聲色，輕輕來到吊床跟前。

  床上，滿頭紅發、鼻子上有幾點雀瘢的少年正雙目緊閉，口中念叨著無序的囈語。

  “唉~”

  阿爾傑歎了口氣。

  航行並非總是一番風順。

  就算他有‘愚者先生’的護佑，意外狀況還是時有發生。

  菲爾。

  阿爾傑認識這個孩子。

  對方的父親曾是‘幽藍復仇者號’的水手長。

  雖說曾經那艘幽靈船上遍布風暴教會的眼線，但阿爾傑還是悄悄結交下了幾個真正的心腹，菲爾的父親就是其中之一。

  只可惜那個鐵塔一樣的漢子沒能熬過晉升帶來的瘋狂，因為失控，阿爾傑不得不親手處決了他。

  作為補償。

  阿爾傑把菲爾帶到了船上。

  菲爾相當聽話，繼承了他父親的踏實肯乾和沉默寡言。

  當然。

  阿爾傑沒有隱瞞真相，給了這孩子兩個選擇：水手魔藥，以及500枚金幣。

  最終菲爾灌下了魔藥，並直言不諱地說，要踐行自己父親曾經的道路，成為大海之上的勇敢水手。

  阿爾傑很是欣慰。

  然而……

  在途徑蘇尼亞海某處神秘之地，一條巨大的人臉海蛇襲擊了艦隊。

  菲爾英勇作戰，不幸負傷。

  之後就一直發燒、說胡話。

  吃了各種藥都不見效。

  而且越接近神棄之地，他的症狀就越嚴重。

  阿爾傑聚精會神盯著昏迷的菲爾，試圖從那些無序的囈語中得到一些信息。

  可最後仍舊一無所獲。

  搖搖頭，他下令把所有水手驅出船艙。

  猶豫片刻，摸了摸菲爾的頭髮，沉聲道：“放心吧小子，我不會讓你死的。”

  阿爾傑·威爾遜，37歲，父親的年紀。

  從隨身魔法口袋中取出一張塔羅牌。

  他輕點牌面。

  嗡——

  空間扭曲，蕩起波紋。

  塔羅牌瞬間變成了白色。

  阿爾傑沉聲道：“月亮。”

  滋滋，滋滋……

  短暫的雜音過後，一道人影驟然出現。

  他黑發紅瞳、頭髮斜著後梳，正經裡帶著幾分瀟灑。

  看上去大概二十七八歲，長相英俊，略顯陰柔，眉目間有不加掩飾的傲氣，鼻梁高挺，嘴唇較薄。

  “真是榮幸~”

  埃姆林·懷特笑了笑：“倒吊人先生，請問我有什麽可以幫到你麽？”

  塔羅牌是聚會的信物，擁有種種不可思議的能力。和曾經的‘防蒙裝置’一樣，這張牌同樣出自‘命運先生’喬恩·喬斯達之手。

  只不過每用一次，就會自動扣除一部分愚者教會的功勳，不到萬不得已的情況，阿爾傑也很少使用。

  這次他是真的沒有辦法了。

  阿爾傑盯著埃姆林的投影，開門見山道：“月亮先生，請幫我看看這個孩子究竟得了什麽病。”

  埃姆林轉身，看向吊床上的菲爾。

  “唔……”

  他猶豫了一陣，有些遺憾地開口：“如果看外在症狀，只是中毒所引起的一系列並發症，但這些囈語應該涉及到了神秘學部分，我的知識儲備並不足以回答你的問題。”

  埃姆林是驕傲的。

  但他同樣是理性的。

  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

  涉及到知識盲區，沒必要不懂裝懂。

  這位血族新銳沉吟片刻，道：“這個問題除了愚者先生和命運先生，恐怕就只有世界先生和隱者女士可以解決。”

  愚者先生和命運先生是序列0的真神。

  世界先生身為傳奇傭兵，見多識廣。

  而隱者女士所在的神之途徑與‘知識’息息相關。

  阿爾傑聽了，臉色有些凝重。

  難道要為這點小事麻煩愚者先生和命運先生？

  不。

  這樣只會顯得自己無能，無法為教會分憂。

  埃姆林見阿爾傑不說話，寬慰道：“別擔心，有教會作為後援，你兒子會沒事的。”

  阿爾傑：？？？

  不是，這就喜當爹了？
  他搖搖頭，“這不是我兒子，是我船上的水手，他父親曾是我的生死兄弟。”

  聞言，埃姆林有些尷尬。

  只能摸摸鼻子，“總之，希望你一切都好。”

  頓了頓，開玩笑道：“差點忘了，如果你在東大陸見到太陽那小子，記得幫我狠狠給他一拳。”

  阿爾傑苦笑，不置可否。

  中斷通訊。

  他思索片刻，再一次動用卡牌的力量，聯系了‘世界先生’。

  ——懷特·沃爾夫，活躍在弗薩克帝國以及大海上的白狼。

  如果是他的話，一定有辦法！

  滋滋……滋滋……滋滋……

  雜音響了很久。

  對面始終沒有回應。

  “在忙？”阿爾傑暗自猜測。

  又等了三四分鍾。

  還是沒有動靜。

  他隻得掛斷，表情有些難看。

  阿爾傑並不認為是白狼在故意晾著自己，想來，應該是有什麽無法分心的狀況。

  “我說，你小子的運氣可真夠差的。”阿爾傑對昏迷的菲爾無奈地開口。

  若是隱者女士那邊也不回應。

  他就真的只能動用最終手段，‘請神下凡’了。

  嗡——

  突然。

  阿爾傑手裡的塔羅牌亮了起來。

  他心中一動，趕緊接通。

  幻影凝聚。

  阿爾傑眼前出現了一個眼神深邃的白發漢子。
    對方身穿因蒂斯風格的風衣，腳踩獵靴，氣質彪悍深沉。

  “倒吊人先生，抱歉，剛才騰不出手。”

  阿爾傑忽然覺得，白狼比剛才的埃姆林還要‘虛幻’一些，狀態不是太好的樣子。

  只是他不好多問，直接了當說明情況。

  “我先看看再說……”好不容易從倫納德體內重新回到源堡的克萊恩凝神細看。

  這一看不要緊。

  在那個名為菲爾的孩子身上，他居然察覺到了一絲‘黃昏巨人’和‘門’的氣息。

  “巨大的人面海蛇？”克萊恩心中暗自猜測：“應該是某種意外吞食了非凡特性的海洋生物，並幸運地活了下來。”

  不相鄰途徑的力量在同一具身體中的情況並非罕見。

  曾經的古神們都是這麽玩兒的。

  比如毀滅魔狼（愚者+黑暗），比如不死鳥始祖（死神+門）
  以前都是摸著石頭過河，哪有什麽褻瀆石板以供參考啊，都是逮著什麽吃什麽。

  所以古神們大多瘋瘋癲癲，神志不清。

  言歸正傳。

  菲爾的情況也差不多。

  他本身是暴君途徑的序列8‘暴怒之民’，又被人臉海蛇的所傷，讓血液受到了汙染，有了‘黃昏巨人’和‘門’途徑的駁雜力量。

  不幸？

  這小子能活下來簡直是個奇跡！
  克萊恩笑了笑：“這個我恰好能解決。”

  聽到這話，阿爾傑心中一松：“世界先生，我會給予你一定的報酬，這次我欠你個人情。”

  塔羅會成員不是家人勝似家人。

  但親兄弟也要明算帳不是？
  克萊恩莫名激動。

  欠了那麽多債，今天終於見到回頭錢了！

  達成共識。

  克萊恩隨即開始施法。

  雖然在此地的只是比投影還不如的殘像。

  但錯誤唯一性在他身上。

  殘影、本體，差別不算太大。

  捏捏眼眶，船艙裡白狼的身影稍微凝實了一些。

  阿爾傑察覺到了這個變化，但他很聰明地什麽都沒有說。

  克萊恩沉思片刻，勾出一條透明細線。

  這並非靈體之線。

  而是參照喬恩的手段仿製的‘偷盜者’秘術。

  經過這些天帕列斯老爺爺的精心教導，對於相鄰途徑的非凡能力，他有了屬於自己的感悟。

  卻見透明細線鑽入菲爾的額頭，看得阿爾傑瞳孔直縮。

  但他依舊保持著沉默。

  一秒兩秒三秒……

  足足四五分鍾過去。

  克萊恩長呼口氣：“成了。”

  成了？

  阿爾傑若有所感看向菲爾。

  克萊恩解釋道：“他的汙染已經清除，只是原本非凡能力也不能再使用了。

  我的建議是，再服用一份戰士和學徒的魔藥，他很快就會消化的。”

  沒了一份序列8的‘暴怒之民’非凡特性，卻多出了服用兩份魔藥的機會。

  雖說這孩子的上限一輩子就固定在序列7了。

  但戰士+學徒，能打能跑，只要好好在阿爾傑手下乾，想來也能成為一位人物。

  弄清原委，阿爾傑大喜。

  不管怎麽說，能保住性命就行。

  克萊恩想了想，道：“這孩子的症狀之所以會如此嚴重，和靠近神棄之地也有關，這裡充斥著太多無主的力量，你應該懂我的意思。”

  阿爾傑神色一凜，點了點頭：“等成功穿越廢墟之海，我會主動聯絡愚者先生和命運先生，萬事以小心為上。”

  聞言，克萊恩不再說話，主動切斷了通訊。

  回到源堡。

  他看著手上那一團藍中帶黑的非凡特性，嘴角勾起一抹微笑。

  十天的學習。

  他總算初步掌握‘偷盜者’的力量了。

  先有靈界紫光點明核心。

  後有帕列斯老爺爺親自教導。

  雖然還沒有掌握錯誤途徑，但擁有唯一性的克萊恩也能驕傲地宣稱：自己是個出色的竊賊了。

  只是……

  “感覺不夠穩啊。”克萊恩放下被汙染的非凡特性，輕輕捏了下眉心。

  安提哥努斯不是低序列非凡者。

  ‘暴怒之民’的非凡特性也比不上‘詭秘侍者’。

  自己偷個小孩子都要三四分鍾。

  換成安提哥努斯不得十多個小時啊！
  他盤算著。

  在這十多個小時裡安提哥努斯究竟能殺他幾次……

  到最後，克萊恩搖搖頭，“還是要安穩籌劃，不能心急。”

  隨即，輕聲一笑：“好在倫納德同學的晉升儀式時間不短，要不然，還真不好辦。”

  意識下沉。

  克萊恩重回霍納奇斯山脈。

  輕車熟路，鑽入倫納德體內。

  心象世界，他和帕列斯老爺爺又碰面了。

  老爺爺沒有問克萊恩去哪兒，只是自然而然開始了知識的傳授。

  克萊恩認真聆聽，時不時還會提問。

  比起經常和帕列斯老爺爺拌嘴的倫納德，克萊恩就像隻小貓一樣，無比乖巧。

  “媒介是非常重要的，要偷換概念，從抽象的符號中竊取力量。”帕列斯老爺爺語氣加重了一些，“換句話說，你必須和安提哥努斯產生聯系！”

  聯系？

  我有啊。

  克萊恩想到了放置在源堡裡的《安提哥努斯筆記》和掉在天花板的軀殼。

  但緊接著，他就否定了這個想法。

  克萊恩認為，錯誤途徑的非凡能力就像做題。

  有方法和公式。

  或許別人不用如此死板。

  但他畢竟是‘愚者’途徑的非凡者，只是碰巧可以依靠源堡的高位格使用錯誤唯一性而已。

  所以該有的步驟不能省！
  “聯系……聯系……聯系……”

  克萊恩冥思苦想。

  忽然，他腦海中靈光一閃。

  “烏鐵十字架！”

  安提哥努斯控制了小查拉圖，小查拉圖封印了夏洛克·莫裡亞蒂，夏洛克·莫裡亞蒂棲身的烏鐵十字架又在自己手裡。

  這不就是聯系麽！
  克萊恩越想越覺得靠譜。

  那麽接下來就在於，要如何竊取小查拉圖的身份，讓自己變成安提哥努斯的秘偶，偷走安提哥努斯的非凡特性和唯一性，再利用烏鐵十字架‘復活’了。

  “看來你已經有了一些想法。”帕列斯老爺爺掃見克萊恩的表情，溫和笑道。

  克萊恩微笑以對，“是有一些想法，只是還不夠成熟。“

  頓了頓，他話鋒一轉：“帕列斯先生，您呢，阿蒙已經跳到紅祭司途徑了，您不用再躲著他了，就沒想過離開倫納德開始一段新生活嗎？”

  這話一說出口，帕列斯老爺爺明顯愣了下。

  他反問克萊恩：“我的家族已經消失在歷史長河中，我熟悉的人亦是煙消雲散，這樣的我，又有什麽明天可以期待呢？”

  克萊恩：……

  帕列斯老爺爺笑了笑：“我啊，打算跟定這小子了，看著他一步一步向上，看他輝煌或者窘迫。”

  “你知道的，我是個老人家。”

  “哈，沒什麽比逗小孩更能讓我心情愉悅了。”(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