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德麗雅已經記不清究竟有多少年沒有體會過這樣的溫暖。

  她拚盡全力抬起頭。

  映入眼簾的，正是無數次出現在夢裡的那個人。

  但。

  怎麽可能？

  “隱匿賢者……”

  貝爾納黛皺著眉頭凝視嘉德麗雅身上那些閃爍的眼睛。

  被無序的知識亂流影響，她耳邊也出現了斷斷續續的囈語。只不過身上的某件非凡物品一陣顫動，那些囈語便消失殆盡了。

  “別亂動。”貝爾納黛露出一個嘉德麗雅從未見過的表情，“我搖個人過來幫忙。”

  搖人？

  嘉德麗雅不太理解。

  然後，她聽到了神秘女王近乎‘敷衍’的禱告。

  “惡魔統治者；異類主宰者；無盡詛咒的源頭。深淵之主，請您投下目光。”

  嗡——

  伴隨貝爾納黛的話語。

  整個船長室開始冒出詭異的紅光。

  扭曲、墮落。

  不可言明的恐怖漸漸蔓延。

  嘉德麗雅身上那些眼睛就像是遇見了天敵一樣，無比慌張地褪去，化為一團不斷蠕動、長滿眼球的粘液。

  貝爾納黛冷哼一聲，正想封印‘隱匿賢者’留下的汙染。

  不料，一隻手憑空伸出，一下子將粘液收起，轉瞬不見了蹤影。

  見狀，貝爾納黛連忙躬身一禮，“感謝您，喬恩先生。”

  嘉德麗雅：？？？
  啥？
  一切發生的太快。

  甚至讓她有些反應不過。

  女王剛才？

  還有，‘喬恩先生’？
  困擾自己多年的‘隱匿賢者’印記，就這樣……消失了？

  貝爾納黛用余光看了嘉德麗雅一眼，提醒道：“道謝啊，愣著幹嘛。”

  嘉德麗雅張了張嘴。

  迎上貝爾納黛嚴肅的眼神，她迅速整理好儀表，對冥冥虛空行禮道：“謝謝您，喬恩先生。”

  有樣學樣。

  根本難不倒她。

  語落，貝爾納黛放松下來。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倉促之下來不及準備精油、鮮血和獸骨。

  儀式該省則省，事後的禮數自然要做足了，以表示對真神的敬意。

  貝爾納黛看向嘉德麗雅。

  恰巧，嘉德麗雅也在看她。

  視線相交。

  氣氛變得有些沉默。

  就在這時，船長室外傳來敲門的動靜。

  嘉德麗雅定了定神，問道：“誰？”

  “船長，弗蘭克又惹禍了，你快出來看看吧！”

  聽到某個名字，嘉德麗雅臉上閃過一絲深深的無奈。

  不過比起那個瘋狂的大副，現在有更重要的事情等著她去做。

  “知道了。”嘉德麗雅沉聲開口，“等我這邊忙完，馬上就過去。”

  貝爾納黛盯著眼前這個和記憶中已經有所不同的孩子，故意找話道：“弗蘭克是誰？”

  “未來號的大副，一個才華橫溢、卻也極度危險的……呃，植物專家。”提起‘弗蘭克’，嘉德麗雅的表情有些不自然。

  貝爾納黛不置可否。

  她本身不是太關心這個，只是找借口和嘉德麗雅說話而已。

  掃過船長室的陳設，輕輕點頭道：“嘉德麗雅，你始終沒變，還是很喜歡這些魔法物品啊。”

  不知怎的，嘉德麗雅的眼眶有些發紅。

  但她很好地掩飾了自己的情緒，故意別過頭，“神秘學和星象學，這些都是您教給我的。”

  “是啊，是我教的。”貝爾納黛應和一句。

  空氣凝固。

  氣氛再次沉默下來。

  嘉德麗雅正虛弱著。

  礙於貝爾納黛在場，也不太好意思給自己配藥療傷。

  貝爾納黛嘛。

  嗯……

  某些方面情商欠缺。

  一時間竟沒有察覺到嘉德麗雅的情況。

  最後，嘉德麗雅實在忍不住了，主動開口道：“女王……若您不介意的話，我要調配一些藥劑了。”

  貝爾納黛後知後覺，輕咳一聲，“你自便。”

  嘉德麗雅沉下心神，開始動手調藥。

  她和貝爾納黛一樣，是‘隱者’途徑的非凡者，偏向神秘側的知識本身。

  最是博聞強記，掌握著數不清的魔法和秘術。

  製作個藥劑而已，簡直手到擒來。

  很快。

  嘉德麗雅灌下一整支自製的淡綠色藥水。

  肉眼可見的，她的氣色明顯轉好不少。

  貝爾納黛忍不住評價道：“洞蠑螈和尖牙魚的處理很熟練，可惜風鈴草的萃取還差些工夫，要不然，這支藥劑的效果還能再好上三分。”

  “這樣嗎？我下次會記住的。”嘉德麗雅本能地低下頭。

  轉眼，她忽然意識到。

  這裡是未來號。

  屬於她的船。

  她不是曾經的學徒。

  也已經離開神秘號很多年了……

  “女王。”嘉德麗雅壯著膽子開口：“請問您？來此有何貴乾。”

  貝爾納黛如實道：“找你。”

  她搖搖頭，“命運這東西還真是奇妙。”

  一五一十的，貝爾納黛對嘉德麗雅簡短訴說了自己的經歷。

  比如，她現在正位於魯恩王國的貝克蘭德。

  再比如，她能來到這裡是因為博諾瓦·古斯塔夫發明的一台儀器，結合了‘門’途徑傳送能力，可以瞬息萬裡來到目標身邊。

  至於傳送條件……

  貝爾納黛沒有多說。

  嘉德麗雅也沒有多問。

  總之。

  來得早不如來得巧。

  剛結束傳送，貝爾納黛就看到了被‘隱匿賢者’折磨到瀕死的嘉德麗雅。

  這才有了剛才的一幕。

  “所以，女王您找我有什麽事？”嘉德麗雅小心翼翼地問。

  與此同時，她的心臟瘋狂跳動。

  也不知道是因為剛才的藥劑，還是因為別的什麽。

  “我曾經看見過未來的一角，知道你的命運不在我身邊，所以將你驅逐出了神秘號……”貝爾納黛的神情有些不自然，“但現在很多東西都發生了變化。嘉德麗雅，你是我養大的孩子，我不希望你發生什麽意外。”

  聽了這話，嘉德麗雅苦笑一聲，“女王，您又看見新的未來了嗎？”

  她深吸口氣，緩緩開口：“謝謝您，我過的很好，有了自己的生活，有了新的目標，還有一群可靠的船員，能出什麽意外？”

  貝爾納黛頓了頓，語氣古怪道：“可你剛剛差點被‘隱匿賢者’折磨失控。”

  嘉德麗雅一時語塞。

  她輕咳一聲，嘴硬道：“那……不過是個意外。”

  “你瞧，還是有意外吧。”貝爾納黛笑笑。

  嘉德麗雅急了，正要反駁。

  突然，又有船員在外邊瘋狂敲門，“船長船長！你再不出來，我們就要全軍覆沒了！太可怕了，到處都是爬行的牛！”

  說著。

  貝爾納黛和嘉德麗雅清晰地聽到了許多牛叫。

  嘉德麗雅額角冒出三道黑線。

  該死的弗蘭克·李。

  偏偏要在這樣的時候惹出亂子！
  “女王，請您稍等，我去去就來。”嘉德麗雅提起放在桌子上的短杖和星象儀，風風火火地向外走。

  貝爾納黛見了，輕聲道：“我和你一起。”

  嘉德麗雅回過頭，似乎沒想到女王對這等小事竟然也會上心。

  貝爾納黛沒有解釋。

  晉升‘預言大師（序列3）’後，她擁有了部份窺探命運的力量。

  在那一角未來中。

  嘉德麗雅，將是對抗‘隱匿賢者’重要的一環！
  兩人先後走出船長室。

  然後，她們不約而同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

  數不清的觸手四處亂爬。

  最獵奇的是，那些觸手還長著棕黑色的牛毛，頂端連接著一張大大的嘴。

  追溯淵源。

  觸手的主體部分，七八隻碩大的牛頭章魚四處巡視著，圓溜溜的眼睛中詭異地透出食草動物特有的平靜神色。

  呃……

  可以想象一下。

  那情況，大概就是七八隻縮小版的八尾尾獸在船上無序蠕動，所過之處，留下滿地乳白色的粘液。

  貝爾納黛算是見過很多大場面了。

  無論是阻止喬治三世成神，還是輔助亞當阿蒙搞掉永恆烈陽。

  都是涉及真神層次的活兒，換成一般人真來不了。

  但。

  無論是喬治三世還是永恆烈陽。

  心靈衝擊都沒有眼前的牛頭章魚來的猛烈。

  “這是……什麽……”

  貴為聖者的貝爾納黛呆呆地看向嘉德麗雅。

  老實說，嘉德麗雅現在尷尬到恨不得刨出個地縫自己鑽進去，只能硬著頭皮道：“我的大副，弗蘭克·李，致力於生物和植物的雜交，顯然，眼前的一切都是他的最新成果。”

  “呵呵。”貝爾納黛乾笑。

  生物和植物雜交？
  這也太……

  嘖。

  不好評價。

  搖搖頭，她製止了想要出手的嘉德麗雅。

  一揮手，身前憑空一扇侵染血汙的沉重石門。

  ‘神秘再現’，‘隱者’途徑非凡者最核心的能力，可以從掌握的神秘學知識裡汲取力量，創造魔法或巫術，而對應的神秘學知識越少人知道，越不流傳，這種法術就越強大。

  而眼下這個魔法，被貝爾納黛命名為‘深淵之門’。

  門扉打開。

  從中探出許多赤色鎖鏈，死死纏住了那些牛頭章魚。

  一陣令人牙酸的動靜過後，鎖鏈開始回收。

  牛頭章魚們死命掙扎，卻也掙脫不開這些最純粹的深淵之力。

  嘉德麗雅和一眾船員嚇得動都不敢動。

  雖然深淵之力針對的不是他們，但哪怕沾染上一絲汙染，恐怕也會陷入不可抑製的墮落。

  直到‘深淵之門’消失，整個未來號才像是重新開始呼吸的溺水者，每個人的臉上，不由得露出了劫後余生的慶幸。

  唯有一個穿背帶褲、白襯衣的男子跪地哀嚎，“我的牛牛！”

  他三十歲左右，體格健壯，汗毛濃密，以至於裸露在外的小臂仿佛套了層棕色的毛衣。

  正是一切動亂的罪魁禍首：弗蘭克·李！
  一道道針刺似的目光投向了他。

  而弗蘭克·李卻像是完全沒注意到，依舊在那裡哀嚎。

  “打！”

  不知誰先喊了一嗓子。

  未來號的船員把剛才的驚懼都發泄在了這個瘋狂的大副身上。

  貝爾納黛想了想，還是熄滅了上前給那家夥一拳的想法。

  小孩子不懂事，哪能說打就打呢。

  就在這時，嘉德麗雅憂心忡忡道：“女王，難道您……已經改信‘深淵’了嗎？”

  就和當初的博諾瓦一樣。

  嘉德麗雅也擔心自己的師傅、兼養母走上歪路。

  那感覺就像是總是一臉微笑、溫婉淑德的義母突然有一天變成了舉止輕浮、黑皮豹紋的金發辣妹一樣。

  最重要的是，她身邊還有個染著黃毛打著鼻環的混混對你壞笑著豎起了中指。

  那種事情……

  不要啊！！！
  “你誤會了，嘉德麗雅。”貝爾納黛伸手想要摸一摸對方的腦袋。

  但剛剛伸出去，她的手就懸在了半空。

  最終，也沒有更進一步，只是解釋道：“‘深淵’途徑的真神是我的庇護者，祂從不要求任何人信仰他，相反，還在故意減少這條途徑非凡者的數量。”

  嘉德麗雅：？？？
  她從未聽聞如此離譜的事兒。

  女王，果然已經‘鬼迷心竅’了。

  另一邊。

  貝克蘭德，喬斯達莊園。

  揮手散去虛幻的畫面，喬恩翹著二郎腿對阿茲克說道：“你覺得怎麽樣？”

  阿茲克乾笑，“那位大副的確……與眾不同。”

  沉吟片刻，他似乎頗為感慨，“現在我知道為什麽大地教會一定要驅逐這個人了，他簡直……簡直……”

  顯然，就連死神之子也驚歎於弗蘭克·李的創造力。

  “有想法是好事，只要用對用途。”喬恩老神在在開口，“你瞧，他剛才製造的那個章魚牛，完全可以用在戰場上嘛，不畏刀槍水火，恢復能力極強，還沒有痛覺，簡直就是完美的征伐兵器。”

  阿茲克不說話。

  他無法想象一群普通人要如何面對那些章魚牛。

  弗蘭克·李，明明只是序列5，明明只是序列5而已，哪來的這麽大破壞力？

  “可別小瞧他。”喬恩似乎看穿了阿茲克心中所想，“那家夥可是得到了不可言明之神的親傳。”

  聞言，阿茲克一下子緊張起來。

  星空深處的隱秘，他是知道的。

  難道弗蘭克·李就是那些邪惡存在探進現實世界的爪牙？
  “別誤會，他身上沒有汙染，只是想法和某些存在接近而已。”

  喬恩笑道：“這樣的人才埋沒在一艘海盜船上當大副實在太可惜了，我決定給他整個研究所，專門研究用於東大陸作戰的生物武器，你覺得有沒有搞頭？”

  聞言，阿茲克罕見地抽抽嘴角。

  思索半天，才十分認真道：“有。”

  可憐那些神棄之地的怪物。

  究竟是造了多大的孽，才迎來了那樣一個奇葩啊。(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