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巢的旁邊，李啟和首羽正在談話。

  雙方已經交談了一天一夜，坐而論道，講述著自己的情況。

  這次交談對雙方都大有裨益，首羽似乎也非常歡快。

  主要是，李啟告訴了他一些關於魔王子的獨家消息。

  還真就是獨家，比如魔王子的墨虎，關於他體內純陽無陰的情況，還有小天師和魔王子的戰鬥情況，以及魔王子同時具備四魔道韻的事情。

  這些都讓首羽不住的點頭，很認真的記了下來。

  很顯然，這位武者的霸王道基雖然崩碎了，對自身的‘無敵’也沒有那麽篤定，以至於他的武道神意壓製力都降低了許多，但他的武者脊梁依然挺立著。

  就是……有些殘暴就是了。

  哦，不能叫有些，是非常殘暴。

  這場交談之中，李啟也知道了首羽這些年在域外做什麽。

  他收服了五個文明，然後將他們的世界拚合在一起，組成了這艘世界級巨船，在宇宙之中征伐掠奪。

  不過，在話題即將結束的時候，李啟突然說道：“對了，你能不能換個世界加油？”

  “為什麽？”首羽有些不解。

  “怎麽說呢，我欠了這個世界一頓早餐。”李啟如此說道。

  “好，那就換一個。”首羽隨口說道。

  對他而言，這並沒什麽，換個加油站而已，反正都不用錢。

  隨著他一聲令下，母巢似乎是啟動了某種傳訊機制，很快，下面所有的蟲人，都得到了某個命令。

  世界級巨船強行破開世界壁壘，大量的，數以千計的大型飛舟，也就是那些好幾裡長的大船，在半個時辰內，將所有的單人飛舟集結，接著迅速飛回了世界級巨船之中。

  前進聯盟的人們正在以各種方式抵抗，他們有的和末瀧一樣悄然潛伏，還有的軍團聯手團結在一起，和蟲人大軍們進行最後的殊死抵抗。

  指揮部，殘余的官僚系統，前進聯盟剩余的抵抗力量，那些仁人志士，拚命想要保護自己世界的人們，驚訝的發現……本來已經對他們呈現絕對壓製之勢的蟲人，撤離了。

  他們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也不明白對手為何而來，為何而去。

  但他們也不需要知道。

  域外就是這樣的。

  每個人都在隨時隨地的擲骰子，連續擲出一百八十個六就會死。

  而你根本不知道為什麽，因為你看不見骰子。

  機遇？危險？
  不知道，反正無盡的文明，什麽事情都會發生，比如一個月前突然遭到滅頂之災，一個月後敵人又突然自己跑掉了。

  在你沒有足夠的能力窺探真實之時，當真是生不知為何，死不知為何。

  其實也不只是前進聯盟，別的世界也是這樣，包括曾經被前進聯盟弄死的那些小型世界，都是如此。

  要知道，前進聯盟當初毅然決然的將自己花費了幾十萬年從一個未知世界群開到了幻實域周圍，中間也是經過了不少的‘加油站’。

  所以，沒什麽特別的，這個域外就這樣，哪怕是如今正打的如火如荼的人巫之戰，仔細看看，雖然卷入的世界以萬億億記，但沒有卷入的世界只會更多。

  域外太大了。

  李啟已經習慣這種事情了，人巫之戰中，也有不知道多少文明經歷了這些。

  這麽想著，李啟輕輕伸手，撚碎了身上的欠條，和前進聯盟的因果也算是了結了。

  沒什麽特別的，這一切，僅僅只是因為他‘想’而已。

  但是，就在這個刹那——！
  李啟突然眼睛圓瞪。

  他‘想’。

  是啊——

  主觀意志的客觀現實的相統一，不就是‘想’嗎？！
  如果宇宙的本質是客觀物質，那麽即便在條件合適時，宇宙中誕生出了像我們這樣複雜的有機生物，那我們也應該只是一些“哲學僵屍”，我們的神經系統或許可以強大、靈活到應對各種環境問題，但我們的大腦裡不應該有一個“我”，不應該有一個正在觀察著環境的“主觀世界”。

  所以，世界不可能是本質客觀的，任何人都難免要從“我”的角度去張望這個世界。這個世界必然是對“我”而言的世界。

  這就是魔道的存在根基。

  但是，但是！
  這不重要，重要的是下一點！
  而意識是受主觀控制的，在一定程度上以人的意志為轉移的，所以具有主觀性，而意識其本身就可以操縱自己的身體啊。

  自己的身體，難道不是客觀物質？

  很顯然，身體就是客觀物質，百分之一百是。

  所以，這不就論證了，主觀意識可以操縱客觀物質了嗎？！只是這種操縱並非是無極限的，而是有極限的，這個極限應該取決於什麽呢？

  李啟不知道，他沒有答案，但他可以確鑿的證明，如果人的主觀意願想要去做點什麽，那麽客觀物質便隨之響應。

  這就是操縱身體的過程。

  也就是說，中間是有過度的。

  曾經李啟有過困擾‘界限’之說的一段時間，而現在，這早期的知識，驅使著他朝著某個更加深層的答案前去。

  李啟突然意識到一點——

  任何一個人的主觀思想、觀念、意志，對別人來說都是客觀的存在。

  是的，你自己的主觀意識，實際上就是別人的客觀物質。

  甚至思想觀念意志一旦形成，對其本人來說也是他腦中的客觀存在，構成了他本人的最本質的特征。

  從總體和整體上看，主觀與客觀本來就是統一的，都是客觀存在，統一於客觀存在。

  看風景的人，本身也是別人眼中的風景。

  界限逐漸模糊，又開始清晰。

  此時此刻，時空之中的相對性在此刻與主客觀的相對性重疊。

  可知，沒有絕對的‘主觀意志’，因為自己的主觀，就是別人眼中的客觀物質，絕對的主體是不存在的。

  這一個刹那，李啟突然感受到了‘邏輯’的順暢，主客觀通過這種方式統一的話，那麽就說明，他可以將被人的主觀意識，比如武道神意，比如魔道的魔念，去當做一種客觀實在來處理，這樣的話，並不會產生什麽悖論。

  換而言之——
    李啟此刻的魔念，也是如此。

  世間並非只有絕對的主觀，既然有相對的主觀和客觀，那麽主客觀相統一就是理所當然的，就好像之前李啟想到的那樣。

  所以他不必擔憂一切都是天魔，因為只要他自己的主觀仍舊是別人眼中的客觀，那麽……李啟就可以確信自身的客觀性。

  在得到這個答案的瞬間，李啟猛然回憶起了，當初拿到靈道的‘道則讀取器’的時候，那般模樣。（詳情見第四百三十九章）

  那個時候，李啟通過道則讀取器，意識到了公共語言的存在和私人語言的必然不存在。

  一門語言，它只要能被你自己看懂，它原則上就能被別人看懂。

  那個時候，李啟學到了一點，叫做：“通過道則來相信他者，並且利用他者來為這個世界的客觀真實性提供保障。”

  連起來了，一切都連起來了！

  他人的存在，為自己主觀意志的客觀實在性提供支撐，進而抵製魔念的存在，而自我意識的主觀性又是不可祛除的，他人意志的不可通達性進一步確認了自身的存在。

  於是，主觀和客觀便在此刻統一在一起。

  相對性，不止存在於時空之中，更是廣泛的存在於這個世間的一切之中，通過這種相對性，現實便更加清晰起來。

  隨著李啟的頓悟，他身上的氣息也隨之一變，他身上的魔念開始被清除，魔念本身是不可能被清除的，因為作為一種純粹主觀的‘感覺’，魔念沒有一個可以客觀評價的標準，任何念頭都有可能成為魔念。

  吃肉喝酒的念頭，對有些人來說是魔念，對有些人來說是喜悅之念，對另一些人來說又是厭惡之念。

  正因為這種對不同事物的不同主觀，導致了絕對主觀不存在，進而產生了魔念無法被定義的狀態。

  那麽，只要通過主觀意志的客觀實在性，就可以將這個問題解決，因為魔念一旦具備客觀實在性，那麽就失去了自己最大的偽裝——

  李啟頓悟的時間，他直接坐到了地上。

  與此同時，旁邊的首羽愕然的看著李啟。

  這……

  他明白了什麽？
  為何他的氣息和修為都在如此巨大的變動！？
  等等，四周的道則都在改變，但沒有引起修為的變化，是因為他身上的封印嗎？

  但這種封印不可能永遠存在，也就是說，這種變化遲早會加諸於自己的修為之上。

  他這個封印，就是為了讓自己做對比用的？

  首羽腦子裡瞬間就冒出了一整排推理，最後得出了一個結論。

  真是，天才啊。

  天才般的做法，地獄般的難度！
  他不知道李啟到底悟到了什麽，因為首羽看見的是一種進階的方法。

  但這種方法，讓首羽震驚！
  一般而言，你領悟到的東西，都會時時刻刻反應在你的修為和神意之上，你不可能騙自己，你的道途始終指導者你的修為。

  但是，這其實是很危險的，當你走錯路的時候，你的修為會跟著走錯路，到時候改不了的。

  但如果提前封印自己的修為，那麽讓自己的修為無法跟著自己的精神走，那麽就有了反悔的機會。

  只是……這種機會，有些問題。

  如何在短時間內得到兩個答案？並且你如何知道兩個答案誰是對的？
  並且，這種答案之間的變化，你永遠只能取後者，因為後面的答案必然會覆蓋前面的，沒什麽特別的原因，就是因為他是後面想出來的，能得到後面的答案，必然是因為你推翻了前面的答案，否則就無法成為‘後面的答案’。

  與此同時，你也無法確定誰是對的。

  所以，這種封印的方式，隻適用於：明確知道自己會突破的人，明確知道第一個答案不對的人，明確知道會有更好答案的人。

  但如果這三個‘明確’同時存在於一個人身上，那這個人……對自己的道途，到底有多麽的清晰明了啊？
  這件事情的難度就是地獄，做這件事的真是個天才，起碼首羽是做不到的。

  愚人們根本無法理解這是何等的可怕！
  這代表，李啟清晰明了的知道自己的答案該是什麽樣子，或者說……他知道自己的答案不該是什麽樣子。

  多麽的……令人羨慕啊。

  首羽看著李啟，清晰的理解了對方為什麽會是‘四品’。

  這種差距真的是切實存在的。

  “差得遠啊。”首羽微微搖頭。

  和自己的迷惘比起來，李啟顯得堅定太多了。

  魔王子啊，魔王子……

  遲早有一天，我會用你的道基，來重鑄我的‘無敵’！
  首羽揮手拂袖，任由李啟待在原地，沒有管他，世界級飛舟開始運行，去尋找下一個世界了。

  這裡很多世界，不缺的。

  因為幻實域這一域外奇觀的存在，所以這裡的世界密度非常嚇人。

  世界密度有多大才能嚇人呢？

  幻實域的周圍，每立方光年有120萬個世界！而且都是有品級的。每兩個世界，平均距離只有0.01光年，僅僅相當於太陽到冥王星的十八倍距離。

  拿太陽和它最近的鄰居比鄰星來舉例，距太陽最近的比鄰星是4.2光年，放到幻實域之中來，太陽到比鄰星，兩個恆星的范圍內，大約有九千萬個世界。

  同一片區域內，兩個世界，和九千萬個世界，這就是幻實域之中的世界密度。

  誰都想來享受這一偉大的域外奇觀，競爭自然也格外激烈。

  在這片地區生存下來的世界，可都不是什麽善茬。

  但哪怕是在這些競爭激烈的世界裡，首羽的艦隊依然可以在五品以內的所有世界裡橫行霸道。

  無他，他是來自天下的‘小霸王’。

  域外的這些五品世界，哪怕面對道基崩碎的他，依然不可能是對手。

  首羽看李啟的目光，就是域外生命們看首羽的目光。

  那樣的‘羨慕’。

  是啊，羨慕。

  正如先前所說。

  看風景的人，本身也是別人眼中的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