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東西能夠成妖？
  孤陋寡聞的人，或許會告訴你，野獸能成妖。

  多看點書的，或許會說，精怪也能成妖，所以會有植物產生的樹妖，還有水妖，火妖等等純粹氣質構成的妖物。

  但了解妖物的人會知道……

  所有的事物，都可以成妖。

  所以，眼前的這尊佛像，也是妖。

  於是，李啟走了過去，走到了佛像所在的地方。

  妖物們少有信佛的，所以佛像看起來很孤寂，在這熱鬧的大街上，他只是在一個小角落裡默默的坐著，一動不動，前面擺著一些低品法寶，像是在擺攤一樣。

  李啟來到佛像面前，說道：“舍利弗？”

  他直接喊出了名字。

  佛像傳來聲音：“你是在叫我？”

  “嗯，我聽人說，你叫舍利弗。”

  “扯淡。”誰知道，那個木質佛像卻動了起來：“最近老是有人說小爺是舍利弗，這個舍利弗到底是誰啊？還有，不買東西就別站在這裡擋路，擋了爺的財氣。”

  佛像開口說話，語氣粗俗，開口就是一股市井氣息。

  “你這些東西，多少錢，我包了。”李啟如此說道。

  佛像一聽這話，高興的蹦躂了起來，馬上就換了副嘴臉：“好嘞！好嘞爺！爺準備用什麽買？是氣珠，還是白銀？天下的錢這兒都收，要是有功法或者靈材，也都行！”

  “靈材吧。”李啟說道，手指在地上找了快石頭，輕輕一點，之後遞給了佛像。

  佛像見狀，馬上破口大罵：“哪兒來的下賤貨？！隨便抓塊石頭就騙爺爺我？！”

  “你看清楚。”李啟微微皺眉。

  這個佛像所化的妖，腦子是不是不好使？

  舍利弗以智慧著稱，但李啟在對方身上卻並沒有看見半點智慧。

  喜怒無常，隨性而為，注意力不集中，甚至都分不清楚好壞來，和李啟想象中的舍利弗差遠了。

  是沒有堪破胎中之迷嗎？

  不至於啊，舍利弗死前已經是五品，一個五品的佛門修士，投胎應該已經不算問題了。

  要麽這不是舍利弗，要麽是另有蹊蹺。

  而佛像那邊，他被李啟呵斥之後，又看了一眼，卻發現，剛剛的石頭，已經變成了一塊玄黃石。

  這是大量土氣灌注所凝聚而成的靈材，價值是這些低品法寶加起來的三倍還多。

  於是佛像便有喜笑顏開，他忙不迭的扇了自己好幾個大嘴巴子，下手極重，佛像都開裂了，然後接過玄黃石，乾脆趴在地上給李啟磕了一個，滿口爺爺，道歉道的麻利至極。

  李啟微微搖頭，說道：“起來吧，收起東西，我想去你的住處坐坐。”

  “我的住處？爺，你想一網打盡？”佛像愕然。

  “我想的話，你攔得住嗎？”李啟反問道。

  佛像一想，好像也是，於是很乾脆的說道：“倒也是，那我就放心了，爺，請收下。”

  說著，他很光棍的把玄黃石往自己中空的腹腔裡一丟，然後將地上的布這麽一栓，一裹，就做成了包袱皮，把裡面的那些低級法寶打包，恭敬的遞給李啟。

  李啟接過，隨手拉開一道裂隙，丟進了自己的內天地之中，接著說道：“那麽，帶路吧。”

  “是，我這就帶爺去，只是，爺看您這手筆，這排場，應該也不是瞧上了我這點家底，恐怕還是和那個叫‘舍利弗’的人有關系吧？”佛像立刻帶路，一邊帶路，一邊說著。

  這一幕極其滑稽，因為對方是佛像成精，而且雕工還不錯，看起來寶相莊嚴，慈眉善目，但卻偏偏走起路來賊眉鼠眼，說起話來也是一副賤兮兮的模樣。

  以佛像那般莊嚴沉穩的容貌和姿態，做出這般低級的行徑，反而凸顯出了一種滑稽感。

  李啟沒忍住，被都笑了。

  畢竟真的很搞笑。

  但他馬上繃住，乾咳兩聲，嚴肅的說道：“你叫什麽名字？”

  “小的叫二狗。”那佛像笑嘻嘻的說道。

  李啟這下沒繃住。

  你很難想象，一個釋迦摩尼的莊嚴的頭顱，賤兮兮的說自己自己叫二狗。

  似乎是覺得李啟被自己逗笑了，叫做二狗的佛像化妖嘿嘿笑著。

  李啟徹底忍不住了，哈哈大笑起來。

  只是，笑著笑著，他的聲音突然小了，然後看向二狗：“你還挺會扮小醜的，不是第一次做吧？”

  二狗心中一驚，他靠自己的佛臉，不知道逗笑了多少人，還沒人能看破呢。

  不過，他不知道的是，李啟根本不需要看破，他能直接讀心，直接看破對方的思考器官，將對方的所有表層思維都看得一清二楚。

  “爺說的什麽話，我這張臉天生就這樣，不知道為此挨了多少白眼和笑話……唉，說起來就傷心。”他又顯得灰暗起來。

  當然，肯定還是演的。

  但李啟沒有戳破，他乾脆停止說話，隻走路。

  二狗也適時停下了搞怪，而是繼續頂著那張佛陀的臉，開始給李啟帶路。

  一路上自然是光怪陸離，李啟也掃描著周圍的情況，將一切納入自己的感知之中。

  他很快離開了這座城市。

  但是，就在這個瞬間，李啟突然察覺到，自己好像是離開了某個野獸的嘴巴一樣！
  意識到這點之後，李啟的感知驟然放大！
  他突然察覺到——

  剛剛那條街，是妖。

  這座城，是妖，腳下的大地，也是妖。

  只是，這些妖物似乎意識非常的緩慢，所以沒有那麽熱鬧。

  但很顯然，在這妖萬池界，幾乎所有的事物，都是妖！

  剛剛才說過，但了解妖物的人會知道……

  所有的事物，都可以成妖。

  這也是妖物的根基！
    天下萬物皆有精神。

  生命是物質的屬性，物質必然蘊藏生命，生命活動、精神活動存在於一切物質之中！
  人是物質，石頭是物質，城市是物質，腳下的土地也是物質。

  所以，只要是物質，就必然具備‘靈’，具備精神。

  很詭異的觀點，但這其中必然深藏著某種更深層次的，對世界的理解。

  只是李啟暫時還不知道而已。

  不過，這個時候，李啟拍了拍自己的臉。

  那些事情之後再說吧，要了解妖道，也不是現在。

  現在當務之急還是解決舍利弗的事情。

  和二狗一路前進，很快，就來了城外的一座破廟。

  破廟矗立在荒野之上，周圍是一條黃土小路，後面是山，有幾顆樹，樹也是妖物，只是暫時未開靈智，只有本能。

  再看佛寺，也是類似，這個佛寺也是有靈的，但是暫時無神智，修行時間還太短，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蘇醒變成之前城市一樣的活體建築。

  二狗指著那個破爛的佛寺，說道：“好了，爺，這就是我家，平時我就住這裡邊兒~，對了，爺您剛才說，你們是來找舍利弗的，這舍利弗是個什麽人物呀？和我又有什麽關系？”

  二狗好奇的問題傳到李啟的耳朵裡，於是李啟回答道：“你問這個做什麽？”

  二狗嘿嘿一笑：“我就是個隨處可見的八品，掙扎著討個生活而已，如今能和這種人物扯上關系，我自己心裡也不塌實不是？就想多了解一下，搞不好還能幫老爺您找到點線索。”

  李啟一邊聽他說話，一邊讀他的心。

  不過，讀心帶來的結果卻很嘻哈，李啟發現，他完全不在乎舍利弗是誰，但是二狗敏銳的察覺到了，如果他能夠繼續和舍利弗扯上關系，或許可以從中謀取大量的好處。

  自私自利，有小聰明而無大智慧。

  很顯然，他已經完全被利益衝昏了頭腦，完全沒有意識到，和舍利弗摻和在一起，帶來的不僅僅是好處，還有可能死。

  一眼就能看見的風險，但二狗卻完全忽略了這點，他滿腦子都是‘這次發達啦！’這種想法。

  李啟開始有些懷疑了。

  這種人，真的是舍利弗是轉世嗎？

  李啟覺得不太可能啊，舍利弗作為世尊如來的弟子，哪怕是在諸多佛子之中也是上乘的類型，以智慧著稱，看不破胎中之迷也就算了，還能推給天魔，但變成這幅樣子，這恐怕和天魔沒關系了吧？
  李啟暫且埋在鼓裡，先看看吧。

  這麽想著，李啟帶著二狗走進了佛寺之中。

  佛寺破破爛爛的，不過倒是打掃的挺乾淨。

  進入其中，分作三方，正中心的大殿，還有兩邊的偏房。

  佔地不大，就是個小破爛的鄉下寺廟。

  走進大殿之中，卻見兩尊佛像，一尊石刻的大佛，整整三丈高，看坑位的話，本來旁邊應該有兩尊小佛的，但現在只有一尊。

  李啟看了一眼二狗。

  很明顯，第三尊覺醒靈智之後，站起來了，變成了妖物。

  佛寺之中的壁畫，雕刻之類的東西，大部分都已經損壞了，但沒有灰塵。

  “你還挺愛乾淨的，看你的樣子，不像啊。”李啟看向二狗，他覺得這人應該沒有打掃的習慣才對，是自己看錯了？
  “嘿嘿……當然不是我自己打掃的。”二狗撓頭說道。

  這副模樣真的很是違和，尤其是在佛寺，頂著一個佛頭嘿嘿笑。

  但李啟也算是習慣了吧，在聽到對方說不是自己打掃的，李啟便指了指偏房：“那是她？”

  “還真是瞞不過老爺，是，這是我的妹妹。”二狗馬上說道：“只是她什麽都不知道，平時也做不了什麽，就是個寄生蟲，啃得我難受，唉，又不好丟掉。”

  他一臉嫌棄的樣子。

  不過李啟卻能夠看見，他內心真正的想法。

  他真的把對方當做妹妹的。

  雖然妖物並不注重血緣，畢竟對妖來說，家族血緣這種東西實在是沒什麽用處，一隻妖化的狐狸，可不會把其他還是野獸的父母兄弟當做‘同類’。

  很多時候，都是以師徒，洞府，以及點化者來算關系的，至於血緣看的並不是很重。

  所以，這種情緒，在妖之中還挺少見的。

  李啟離開大殿，朝著偏殿走去。

  二狗的心突然就提了起來，忙不迭的跑到李啟面前：“老爺，老爺，一個小丫頭片子，化形都沒選好，有什麽好看的？還是聊聊舍利弗的事情吧！搞不好我還知道點什麽呢！”

  “找個地方坐坐而已。”李啟說道，隨即來到了偏房，輕輕推門。

  二狗不敢阻攔，只能看著李啟推開門。

  門開之後，裡面是一個小女孩，正在擦拭地板。

  說是小女孩，其實也不太對，因為她身上有很多植物的特征，譬如皮膚裡長出來的葉子，一些枝丫，身體還有些木質的質感，頭上頂了一朵花，看起來像是發飾，不過李啟可以看見，這是直接從頭頂長出來的。

  看見陌生人，這個小女孩似乎還有點懵，一時之間愣住了。

  “睡蓮花妖啊，是佛前供奉的睡蓮成妖？”李啟對二狗問道。

  “是，老爺真是料事如神！”二狗連連點頭。

  李啟微微頜首，這倒也正常，菩薩都喜歡以睡蓮花為端坐，睡蓮之上，能代表法相莊嚴。

  《華嚴經》有雲：“十佛刹微塵數蓮華形世界，刹種堅固妙莊嚴，廣大清淨光明藏，依止蓮華寶海住，或有住於香海等，一切國土微塵中，普見如來在其所。”

  就說，毗盧遮那如來華藏莊嚴世界海，睡蓮的花瓣之中，便有層層的世界，蓮華指的就是睡蓮花。

  睡蓮能夠承載佛力，所謂“種種光明蕊香幢，華藏莊嚴世界海”之說便是如此。

  所以，佛寺內基本上都會有睡蓮，哪怕沒有活的，也會在菩薩身邊雕一個出來。

  這個破舊佛寺，佛像都成精了，那睡蓮成個精也沒什麽問題。

  這個時候，眼前的睡蓮終於反應過來了，她立刻起身，先是高興的喊了二狗一聲：“哥哥！”緊接著，她又看向李啟，有些疑惑：“這位是？”

  和二狗賤兮兮的模樣不一樣，作為睡蓮花妖，她還是有一種天生的莊重在的，畢竟睡蓮本身就是代表法相莊嚴的花朵，這算是某種‘本性’吧。

  “噢，我是你哥哥的客人，就是來看看而已，你做你的事情。”李啟笑笑，然後轉身，帶著二狗來到外面的廣場上。

  “那麽，我們來談談舍利弗的事情吧。”(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