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4章 落幕（五）

  時光荏苒。

  幾個世紀還是幾天，誰知道呢？
  兩者都是，兩者也都不是。

  神靈之間的戰鬥不僅扭曲了空間，甚至一度波及了時間，一切物理法則在那超乎常理的衝擊下土崩瓦解。

  戰場中心附近那漆黑如油的地面更是泛起劇烈的波浪，仿佛一陣無形的風暴正在下方翻滾。

  歐克近衛和庭衛們穿過戰場，踏著洶湧的泡沫向著凱恩化身前進，打算為他們心目中的搞毛化身提供支援。

  然而凱恩化身只是輕輕揮手，那些嚎呼著前進的歐克們便頓時發出劇痛的尖叫——原本凝固的地面忽然轉變成了酸液，灼燒著鋼鐵裝甲，將血肉與骨骼腐蝕成膠質。

  緊接著足以淹沒這個世界的厚重暴雨傾瀉而下，大地化作一片惡臭的沼澤，如同攫取之手般的扭動形體從中現身。

  它們都是一些皮膚發紫，手生螯肢和觸須的魅惑形體。

  這些咯咯怪笑的聲音，從泥濘中脫出，將附近的歐克被拖進泥沼。

  小子掙扎著對抗那憑空而來的敵人，但無法阻止自己被帶入死亡之中，但它們沒有放棄戰鬥，而是以更瘋狂的姿態用砍刀與戰斧廝殺。

  頭頂光暈的它們，也能夠以同樣輕松的方式撕碎那些纖細的怪物，雙方戰鬥很快變成了單純的消耗遊戲。

  而從更加宏觀的角度看，整個世界似乎都在分崩離析。

  位面之間的帳幕逐漸開裂，浩瀚之洋居民那令人瘋狂的贅言與尖叫讓凡間生靈驚恐地跪倒在地，一切感官都遭受著衝擊。

  就連巴特卡，也只能勉強在一陣席卷大地的狂風中站住腳。

  水泥從建築表面剝落，堆疊起來的廢墟也逐漸崩解，驚雷在午夜般的天空中炸響，動蕩不止的地震扯開一道道愈發寬大的裂隙，敦威治僅存的那些建築也都轟然傾覆。

  一切毀滅的中心便是古克與迪亞哥。

  在更遠的地方，蒙巴頓看著兩位神靈以命相搏，這場搏鬥是他所見過最為絕望的——哪怕是最可怕的噩夢也不及其萬分之一。

  他也想要衝上前去盡力一搏，然而對於他這樣脆弱的凡夫俗子而言，插手這樣一場毀天滅地的戰鬥無異於自殺。

  “你還是和過去一樣……”

  雖然是老熟人了，但古克並未展現出任何克制，他絲毫不在意對方在自己身上製造的傷痕，而是用覆滿火焰與閃電的雙拳猛烈轟擊著凱恩化身的軀體。

  即便是神靈碎片的化身，但在這種足以毀滅世界的力量面前，迪亞哥理應是難以支撐的。

  那在某個神秘力量的協助下，他撐了下來。

  “弱！！！！”

  古克怒吼一聲，又是一拳打中凱恩化身胸口。

  那早已傷痕累累的靈骨戰甲頓時在星球撞擊般的巨響中開裂，一塊塊碎片如同破碎的冰棱般飄向天空，還有一部分則深深刺進神靈的軀體內。

  作為回應，凱恩化身猛地扭過手臂，末日哀嚎立刻以一種詭異的角度，深深捅進古克的胸膛。

  “唔！”

  那利刃從古克背後穿透出來，歐克之王隨即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呼吼——其中只有憤怒，全無痛苦。

  WAAAAAAAAAAAAAAAAAAAAAAAAGH！！！！！！！！
  還在戰場上廝殺的歐克們也用嚎叫應和著他們的主宰。

  隨即，一團強光驟然噴發而出，凱恩化身在劇痛中大聲呼吼。

  古克直接扭斷了它持劍的手臂！
  就在凱恩化身踉蹌著從古克面前退開時，歐克之王抓住了這個機會，猛撲了上去，像摔跤手一樣抓住對方的腰，然後高高抬起，一記抱摔重重砸在地上。

  這幾乎堪比一場七級地震。

  接著就是幾十次微型地震，古克的雙拳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在數秒內朝凱恩化身砸出數十拳，直將對方打得支離破碎，幾近毀滅。

  凱恩化身用僅有的一絲力量轉過頭，殘破的眼睛望向天空那巨大的裂隙。

  給我最後一次力量！
  他在心裡瘋狂的呐喊著——

  古克坐在他的胸口上，雙手抱拳高高抬起，對準了他的腦袋。

  就在即將落下的那一刻，迪亞哥得到了某個回應。

  裂隙中低語出一道非自然的音節，凱恩化身在刹那間解離，然後又在刹那間出現在另一處。

  但它依舊傷痕累累，不堪重負。

  “結束吧！”

  戰神化身向天空高舉起長劍，一道閃電叉子般刺破天際，直劈到避雷針般的劍上。

  劍身不斷閃動著，最終隨著一聲驚雷化作了無數碎片，然後又重新聚合，形成一把流淌著岩漿與符文的長矛。

  迪亞哥沒有言語，當他甩出手臂的那一刻，長矛便已經出現在了古克的胸前——

  他甚至沒來得及看自己的戰果，便向後倒在了地上。

  烏雲散開一個角落，讓星光灑在他俯臥著的軀體上，岩漿般的血液從他遭重創的身體上滲出，又冒著蒸汽流下，就像座火山一般。

  “哼……”

  盡管沒有看到，但他能夠確認，自己的長矛貫穿了古克。

  事實也確實如此。

  末日哀嚎轉化的長矛，直接將古克扎了個透心涼，幾乎是將他釘在了地上。

  在一瞬間裡，那繽紛瀑布般的光芒與火焰頓時熄滅，震懾人心的寂靜鋪展開來，萬物都停止了——

  “霸主——”

  巴特卡大喊一聲，但聲音立刻被一陣勝利的長嘯所中斷。

  之前一直沉寂的毀滅之種終於等到了他所想要的機會，它隨即張開雙翼，將整個城市裡彌漫的混沌力量全部納入體內，失去力量支撐的惡魔們紛紛被放逐回了原本的空間。

  在同類的詛咒與嚎叫聲裡，毀滅之種在現世的力量也達到了顛覆。

  此刻的它，甚至比古克還要高一頭。

  “汝之首級吾已收下！！”

  一個神靈的首級，對於它而言是如此的誘惑，它已經急不可耐想要將其獻給血神，那種榮耀簡直是無與倫比的，足以讓它在未來無數歲月傲視它那些軟弱的同族。

  在那種強烈的饑渴刺激下，毀滅之種向前跳去，雙翼猛張，離開地面直奔已經失去行動能力的古克。

  巨大的恐虐之斧燃燒著烈焰，渴望收割一個神靈的精華，而黝黑的白骨之杆則在它手中嘎吱作響，將一切巫術與能量隔絕在外。

  它對於這一擊，勢在必得！

  在它躍起的那一刹，空氣似乎都凝結了，歐克們都張大了嘴看向那即將發生的血腥一幕。

  “呵呵呵……”

  一陣低沉的笑聲打碎了這片靜滯，仿佛世界的脊梁正在變形。

  “哈哈哈哈！！！”

  很快，那笑聲逐漸變得瘋狂，撕裂了現實的基本架構。

  那是一位神祗的臨終之息，釋放出不可衡量的超凡偉力。

  空氣以肉眼可見的形態扭曲起來，所有生靈都感覺到一陣恐怖的眩暈感，仿佛整個世界都上下顛倒了，甚至連毀滅之種也不例外。

  它那燃燒的雙眼瞪得老大，看著那原本應該引頸就戮的獵物，忽然綻放出強烈的光華，並輕而易舉的將插在身上的長矛拔出，折斷。

  “該——”

  毀滅之種沒有選擇，它只能一往無前。

  “死！！！！！！！！！！！！！！！！”

  然而戰斧落下，卻沒有收割到一滴鮮血。

  相反，凱因化身的上古武器——末日哀號，其變幻的長矛雖然折斷，卻被古克緊緊握在手中，並帶著一串閃耀著的能量，如慢動作般地被從腳下豎直提起，帶著撕裂現實的聲音刺入惡魔領主的身體
  。

  “你是……一個……一個……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在毀滅之種可怕的慘叫聲中，古克將長矛繼續向前推，劃過腹部一直頂到脖子，噴濺的熔岩和毒液灑滿古克周身，然後迅速變成一縷縷青煙。

  “原來，你也會流血，你也會痛？”

  古克咧嘴一笑，將長矛留在毀滅之種體內，然後雙手扼住它的脖子，將它高高提起——此刻古克的體型已經超越常識，直抵雲霄。

  “廢物！”

  兩個聲音同時響起，古克心頭一凜，然而沒等他有所反應，巨大的裂隙忽然伸出一條赤紅色的巨臂，一把將毀滅之種的身體拽住，就要往回拉。

  那一瞬間，古克感覺到巨大的吸力從自己手裡傳來，他踉蹌兩步險些便脫手了。

  “哼！別想！”

  古克不打算就這樣放過對方，而是死死抓住毀滅之種的脖子，與對方角力起來。

  那巨臂的力量大得可怕，古克即使將雙腿釘入地面，也無法與之相抗衡，還是被一點點的往裂隙拽去。

  當然，這個過程中最慘的，還是毀滅之種，它幾乎是在承受分屍的酷刑，但是因為被古克死死扼住脖子，所以它什麽聲音也發不出來，只能像是離開水面的魚那樣瘋狂的抖動四肢。

  “主……主……上……”

  毀滅之種的精神低語及時被古克捕捉到了，他也意識到自己是在和什麽玩意“拔河”，就在他憋住一口氣，打算和對方死拚到底的時候，一股細微的虛弱感忽然湧入他的四肢百骸——

  他的時間就要到了。

  正著急的古克，忽然瞥到了毀滅之種還握在手裡的戰斧，二話不說立馬伸手奪過來，然後在對方即將脫手的那一刻，猛地揮下。

  “啊啊啊啊啊啊！吾仇——”

  這一下還是落了空，古克看著腳下正在冒煙的斷臂，悶哼一聲將逐漸消散的戰斧扔下。

  他瞄準的是毀滅之中的腦袋，可卻隻斬下了一條手臂。

  雷霆在上方轟鳴，暴烈的閃電在他面前投下晃動的陰影，古克看著那逐漸收攏的裂隙，抬起右臂豎起中指。

  “你也是個廢物！”

  回應他的，是一聲幾乎將世界震碎的咆哮。

  “古————克————！”

  在裂隙閉合的瞬間，一股強烈的暈眩感襲來，古克眼前的世界頓時被光芒與色彩的洶湧漩渦所取代，那些刺眼的幻景中有著地獄般的絕望和無以束縛的極樂。

  頃刻之間，一切與全無便往複轉換，隨著那夢魘一同無限地延伸開來。

  天翻地覆中，古克感覺自己對於理智的掌握逐漸松脫，脆弱現實接連崩裂，他的腦海被無數圖景輪番轟炸。

  低語和狂笑始終充斥他的雙耳，讓他無法擺脫。

  在最後，他的思維終於大發慈悲地衝向昏迷，否則必將在這毫無停歇的感官轟擊中墮入瘋狂。

  古克在黑暗裡漂浮，仿佛失落於時空之中。

  似乎，一切都結束了。

  “結束了？”

  星球的軌道上，一艘有著瑰麗風帆的奇形艦船靜靜漂浮著，艾達先知盤腿坐在冥想室裡，周圍是幾個造型各異的領主。

  “那個勾結大敵的雜種該怎麽辦？”

  一個身穿毒蠍戰甲的艾達指向水晶球的那個殘骸，戰神化身的殘骸，在心臟的位置，躺著一個幾乎被完全燒焦的形體。

  忽然，戰神化身的殘骸變成了一道漩渦，包裹著那個形體消失在虛無之中。

  “它自有它的命運，或許在那個地方，我們還會遇到它……”

  先知搖了搖頭。

  “什麽地——不會是科摩羅吧？”

  先知沒有回答，只是搖頭。

  “那現在該怎麽收場？”

  另一個身著鳳凰戰甲的領主則指向那些亂糟糟聚在一起的歐克。

  “未來之局已然揭開，我們做的已經足夠多了，也再一次證明了那件事——”

  先知歎了口氣，盯著那個被眾歐克們高高抬起的白色身形。

  “命運，是最狡猾的敵人。”

  “我們是失敗了嗎？”

  “不，還有機會。”

  先知大手一揮，一個星系的虛擬圖像出現在冥想室的上方，星系的中心是一顆年輕的恆星，還在熊熊燃燒。

  “未來某個時候，他會來到這裡，進行決定銀河宿命的一戰，在此之前我們還有機會，還有機會——”

  先知盯著那顆蔚藍的星球，以微不可查的低語說道：

  “戰勝……命運！”

  “那麽密教呢。”

  “它還得繼續存在，這將會是我們最後一道保險。”

  “這個星球上的人類？”

  說話的是一個戴著嚎哭面具的女性領主，她的目光則聚集在一群正在撤離城市的人類上，那些人散發的氣息只有絕望和無助。

  “他們也自有他們的命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