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整個育陽城一片沉靜。

  街道上，除了一隊隊士兵來回走動，再也沒有其他身影。

  偶爾從街角走出的流浪貓也刻意壓低步伐，一有動靜便迅速閃身，跑進黑夜裡。

  城裡的人們也逐漸從驚恐中恢復過來，回歸正常的生活。

  然而，他們今天所遇到的那些事，完全可以成為老來的談資。

  尤其是幫忙收拾戰場的人，無論如何都不會告訴別人當時自己的醜樣，他只會將那天看到的一切，放大無數倍來告訴後人，他們所經歷的，是何等的慘烈。

  育陽城東，陳家府邸。

  作為育陽城本地鄉紳，陳家也曾經風光過。

  在祖輩時，陳家太爺舉孝廉後，官至九卿。

  致使後便回到這育陽著書立說，教育後代，數年後方將陳家走上複興道路。

  只是在這多年之後，陳家一直沒有子弟踏上官途，倒是在經商一道上越走越寬，積累了無數家財。

  尤其是最近幾年，朝廷賣官鬻爵，有錢的人家都會給自家子侄買上個官吏，也方便自家生意。

  陳家便夥同城裡的其他幾家豪紳一起出資，資助的一批寒門子弟，同時在給族裡幾個爭氣的晚輩買了個官職，充當保護傘，讓他們在這育陽城裡繼續作威作福。

  正是有這些保護傘的存在，他們倒賣糧食器械甚至戰馬獲取豐厚的利益，而且生意越做越大，膽子也越來越肥。

  此時，陳家大堂裡，陳家家主陳冰，也就是當夜在太守府穿著華服的中年男子，臉色嚴肅，讓周圍服飾的丫鬟小廝，膽戰心驚。

  陳冰坐在案幾前，眼睛看向堂外，沒有任何焦點。

  踏踏踏踏
  一陣腳步聲傳來，陳冰立刻回神，而後看著進來的人連忙起身。

  “怎麽樣？可打探清楚了？”

  陳冰不等來人休息便急著說道，實在是心裡著急的慌。

  來人是陳家的外事管家，專門負責外部事物，一些家族核心利益的營生也都是他來把控。

  “家主，問清楚了。”

  管家把臉一抹，將額頭上的汗珠擦乾，“這個新野太守是來剿賊的，在這裡待不久。”

  “現在正在太守府犒賞有功的將士。”

  “城裡的淨街，說是要搜捕蛾賊的細作，滿大街都是巡邏的士兵。”

  “我也是費了好大勁才找了城裡的士卒打聽到的。”

  “不過，聽士卒說，這新野來的人忒厲害，蛾賊的神使都被打傷，逃回宛城了。”

  管家一邊說著打聽來的消息，也注意到家主的臉色漸漸好轉。

  不過，下一刻家主抓緊他手問到，“可探知糧庫有沒有燒掉？”

  管家一頓，隨後說道，“那士卒並沒有說糧倉的事，估計沒有燒掉吧。”

  “什麽？”

  陳冰臉色煞白，突然間一種不祥的預感籠上心頭。

  一旁管家眼珠轉動，上前說道，

  “家主，這城裡有多少糧食他一個新野太守豈會知道，到時候就推到育陽太守身上，跟咱們平民百姓沒有關系。”

  “何況，這姓劉的也得顧忌全城的豪紳，實在不行捐些糧食錢財，就算是破財免災。”

  “只要這家夥離開育陽城，這裡不還是我們說算？”

  陳冰一旁聽者，不自主的點點頭，“說的有理。”

  另一邊，太守府中，劉濤連連向黃忠敬酒，讓黃忠惶恐不敢推辭，場面還有許多提拔上來的將士，各個神采風發，喜笑顏開。

  一邊，得到命令的魏延向劉濤打個眼色，便起身離開酒席。

  身上雖然有些酒氣，卻是布滿殺伐。

  “人都挑選好了？”

  魏延來到一座宅院裡，周圍站滿了士兵，張華早就在這裡等候。

  作為劉濤的心腹，有些事張華做起來沒有任何心理負擔。

  張華點頭，“已經做好了。”

  說完手一揮，黑暗角落裡一隊士兵出來，兩人一組架著一人，數十人很快被帶到跟前。

  這數十人被壓在下面，魏延一一從身邊走過。

  “你們都是這城裡的熟人，有官吏，有士卒。”

  “能夠帶到這裡，說明，你們還有價值”

  魏延站在前方，嘴角露出一抹殘忍。

  “該說的，都告訴你們了。”

  “按照我們說的辦，留你們一命。”

  “若是膽敢反水，不僅你們要死，你們的家人也會跟著陪葬。”

  下面的人各個面色蒼白，有人不住的打顫，卻沒有一人敢起身反駁。

  因為敢反駁的人，已經當著他們的面，被砍掉了腦袋。

  這群人說是官軍，但乾起事來一點不比土匪差。

  張華走上前，將一份錦帛交給魏延，魏延掃了一眼，隨後扔給身後的親衛，
  “挺多的。”

  張華面色冷酷，“這群敗類，早就勾結好了。”

  “這要是在新野，早就抄家滅族了。”

  魏延點頭，“現在抄也是一樣。”

  “你領一隊人從南往北抄，我帶人先去這個陳家。”

  “記住，膽敢反抗，殺無赦。”

  說完，魏延摩挲手上寶劍，眼睛裡帶著幽冷。

  一群人從宅院陸續走出，鎧甲兵刃在街道上哐哐作響，偶爾將熟睡的百姓吵醒，換來的是一陣咒罵。

  轟隆
  陳冰剛剛準備睡下，身邊的小妾雙眼迷離，已經做好被寵幸的準備，卻被一聲巨響嚇的尖叫。

  陳冰沒有理會小妾的尖叫，人已經披上外套跑了出去，他需要知道前門發生了什麽事。

  不等他出去，一聲聲慘叫響起，緊接著一隊士卒就衝了進來。

  屋裡傳來小妾驚恐的聲音。

  陳冰發怒，就要開口質問，卻被帶著血跡的長槍頂住喉嚨，再也不敢多說。

  片刻後，陳冰被士卒踹翻，連同後院的其他人，一起被捆綁壓到大堂。

  此時，大堂中聚滿了人。

  哀嚎聲一片。

  各房各戶的都被帶來，陳冰面色鐵青。

  尤其是他的幾個外房相好也帶著孩子被押了過來，心裡更是咯噔一下，意識到事態不好。

  同時也明了，對方是做了準備。

  陳冰被押到前方，抬頭看著堂上坐立的那人。

  一身鎧甲，渾身上下散發著煞氣，再瞥了眼周圍的士卒，全部都是官兵。

  雖然不知道為什麽會來這裡，但他清楚，自己不能這樣被動。

  官軍，那也是朝廷的官軍。

  “這位將軍，我們可都是大漢朝廷治下子民，如此欺辱我等，可有將朝廷法度放在眼裡？”

  “將軍莫不以為我等無人呼？”

  “勸將軍莫要自誤！”

  堂下眾多陳家人也止住哀嚎，眼睛偷偷瞄著上面的將軍。

  若是能夠用錢來解決的事，他們絕不會吝嗇。

  因為，他們從這群官兵身上，感受到死亡的氣息。

  魏延棗紅的臉上沒有絲毫表情，等陳冰都說完了才長歎一聲，“還以為你能說點管用的，現在看來，你也是個糊塗之輩啊！”

  魏延不想多說，伸手一揮，一名官吏從一旁走來，陳冰看到來人臉色大變。

  “將，將軍，他就是陳家家主。”

  “倒賣糧草，勾結蛾賊，就是他帶的頭！”

  起先說話有些磕絆，後面卻是越來越順利。

  為了性命，為了家人，他不在乎現場吃人的眼神，只要自己活著就好。

  “你，血口噴人！”

  陳冰氣的直哆嗦。

  自己倒賣糧食他承認了，頂多不過是一場勞役，說不定有同族照應，也不過是付出這財帛。

  但要是被按上勾結蛾賊的罪名，那就是萬死不複，抄家滅族的大罪啊。

  陳冰怒不可遏，轉頭看向魏延。

  “將軍，此人滿口胡言，他才是蛾賊的奸細啊！”

  魏延笑道，“這個我們知道。”

  “所以才帶他來抓你啊！”

  噔噔噔

  話音落下，陳冰後退數步，倒在人群裡，看著魏延陰冷的小臉，胸口發悶，隨後嘴角鮮血噴出，整個人都萎靡起來。

  他清楚，這是光明正大的栽贓陷害。

  對方根本就不跟自己講理啊。

  “來人，押下去！”

  魏延為看夠了戲，一揮手便著人帶下去，自己開始去下一家。

  至於抄家，自然有專業的人來審問。

  育陽城牢房，平日裡幾乎都是平民的居所，現在住進來一堆衣著靚麗的老爺。

  這裡，他們以前沒少來，但都是在外面看著裡面的人哀嚎求饒，滿足自己的虛榮感。

  但此時，卻是他們進了裡面。

  淒慘的聲音從最裡面傳出來，伴隨著鞭打聲，空氣中有種烤肉的味道。

  一名管家癱坐在地上，渾身上下鮮血淋漓。

  一旁的獄吏忍著恐懼，將寫好的錦帛交到侍衛手中，說道，“全都記清楚了。”

  沒辦法，整個太守府的官員跑了大半，他們法曹都跑了，整個部門上下就他一個人，此時也只能親自操筆了。

  侍衛面無表情，接過錦帛轉身離去。

  屋子裡的幾個壯漢，將軟到在地上的管家叉起來，不忘在臉上吐上一口濃痰，“該殺的畜牲。”

  這管家可是倒出來不少秘密，其中更有殺人行惡的勾當。

  “行了，趕緊清理一下，後面還有人等著呢。”

  一名牢頭說著，順便看向那牢房中的眾人，嘴角露出殘忍的微笑。

  “大老爺們的叫聲，就是不一樣。”

  “嘎嘎”

  ……

  天色亮起，育陽城卻如遭到地震一般，讓人戰栗驚恐。

  一清早，就有騎兵沿途呐喊，說是捉到蛾賊細作，要在城東正法，讓各位“鄉親”前去見證。

  在這個娛樂匱乏的年代，殺人永遠是人們心中畏懼，卻又忍不住想看的“大戲”。

  於是，陽光正盛的中午，東城外，一隊隊被斬首的人推上高台，人們才發現，這群人竟然都是城裡的豪紳？

  震驚，害怕，膽怯，惶恐。

  眾人都止不住的揉著眼睛，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實。

  這可是，大老爺們啊。

  這可是，城裡的豪紳啊。

  他們代表著育陽城裡的聲音，他們就是育陽城裡的天啊。

  每一屆太守都會親自拜訪他們，卻不知這樣一群人，竟然被拉上斬首台？
  而且還是通賊的罪名！
  一隊隊人拉上邢台，各個張大嘴巴卻是沒有一絲聲音。

  陳冰走在最少頭，嘴裡面的舌頭已經被割斷，張遠不會讓他們敗壞自家主公的名聲。這些自己出手就行。

  何況，他們死的不冤。

  台上，同是獄中的小吏，帶著些許緊張，內心又充滿欣喜的情緒，宣讀著下方人的罪名。

  因為，今天過後，他就是育陽城的法曹。

  真正的一步登天，真正的破格錄取。

  “我大漢自建國以來，戀愛百姓，體恤民力…….”

  “晃晃天威豈容輕視……”

  “今日，開刀斬殺不法之徒，望爾等莫要作奸犯科，心心謹記，天威猶在！”

  “斬！”

  一聲從未說過的命令，這一刻從他口中傳出。下方的民眾竟然感受到強烈的官威。

  儈子手舉起鬼頭刀，一刀斬下乾淨利落。

  “刷”

  啪嗒
  頭顱滾到一旁，無頭屍體迸射出團團血液。

  隨後，現場一片嘩然，再接著，便是陣陣叫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