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颺，你別這樣。”

  裴颺垂著眸，英俊分明的臉龐有些黯淡，“我連我媽都沒這樣給她洗過腳。”

  沈明珠喉嚨裡像是哽住了棉花，忽然就說不出話了。

  客廳裡只聽得見細微的水聲，以及男人低低的說話聲。

  “我媽為我們操勞了一輩子，她的腳肯定沒你的細嫩柔滑。我有時候會想，是不是因為我這個兒子太不孝，讓她操勞了太多，所以才會早早的走了。讓我娶媳婦是她臨死前唯一的遺願，我再混也不能讓她死後都不安心，所以我就把你娶回來了。”

  “明珠。”

  男人忽然抬眼望她，“我知道我這個丈夫很不稱職，你心裡怪我是應該的。”

  趁著裴颺手上放松，沈明珠將腳抽回，迅速拿起一旁的擦腳布擦拭腳上的水。

  她怕再洗下去，會洗出事。

  裴颺就這麽蹲在腳盆邊，看著她的動作，也不知道在想什麽。

  “鍋裡還有熱水，你把髒水倒了，重新打熱的吧。”

  說完，沈明珠就穿鞋起身快步回了臥室。

  關門的時候，她朝客廳看了眼，男人依舊蹲著，一動不動，就像一尊石雕像。

  哢嚓。

  隨著門被關上，視線也被隔斷。

  心軟是有，感動也有，但這些情緒都跟感情無關。

  她不可能因為心軟和感動，就去接受他。

  而且，她也沒有明知道BE結局依然義無反顧的勇氣。

  這麽想著，她心裡就莫名有些難受。

  憑心而論，男人是個品行優秀的好男人，卻又偏偏是個短命的。

  上天對他也太不公平了。

  關上燈，閉上眼睛，男人背對著她蹲在沙發前的背影，怎麽也揮之不去。

  躺了好一會，沈明珠認命的起身，悄悄的將房門打開一道縫。

  透過門縫，她看見男人一個人坐在沙發上，頭仰靠著椅背，也不知是在發呆還是睡著了。

  她猶豫了下，開門走了過去。

  聽到腳步聲，裴颺朝她望來。

  “你坐這幹什麽？怎麽不去房間睡覺？”

  “子珩把門反鎖了，我現在是個無家可歸的可憐人。”

  聽著男人幽怨的說話聲，沈明珠默默回了自己的房間。

  看著沒有被關上的門，裴颺沉寂的心忽然蠢蠢欲動。

  就在他思考這是不是媳婦給他的信號，他是不是應該趁機進去時，就看到媳婦抱著枕頭和被子從房間走了出來、

  把枕頭和被子放到沙發上，沈明珠說了句“早點睡吧”就再次回了房間，並關上了門。

  裴颺：“……”

  看著一旁的枕頭和被子，不知道是該笑還是該氣。

  媳婦好像有點心疼他的，但不多。

  裴颺一米八幾的大高個，躺在又冷又硬的沙發上，連腿都打不直，只能側身蜷縮著，用被子緊緊裹著身體。

  明明是他的房子，他這個男主人卻淪落到只能睡客廳。

  憑什麽！？

  裴颺一把掀開被子坐起來，他要振夫綱！
  可來到主臥室門前，舉起的手卻又敲不下去，最後默默轉頭去了隔壁。

  咚咚咚。

  咚咚咚。

  裴子珩被門外契而不舍的敲門聲吵得心煩，一把掀起被子跳下床。

  打開門——

  “你怎麽才開門？”

  “你怎麽不去敲隔壁門？”

  父子倆異口同聲，大眼瞪小眼。

  真沒用！
  看著裴颺抱著被子走向床，裴子珩忍不住暗暗腹誹。

  黑暗中，房間裡時不時響起翻身的窸窣聲。

  “啪嗒。”

  房間的燈被打開。

  裴颺扭過頭，看著坐在床上的兒子，問道：“你怎麽還沒睡？”

  裴子珩面無表情的看著他，“你總翻來翻去，吵死了，難怪明珠阿姨不肯跟你睡。”

  “……”

  被媳婦趕出房間就算了，居然連兒子都嫌棄他。

  這個家已經沒他的位置了，他就不該回來！

  ——

  從裴家出來後，周書桓一個人去街上溜達一圈，半路遇到熟人，又去打了幾把牌，一直玩到11點才回家。

  剛關上家門，他的房間門就被打開了，身形臃腫的沈寶蘭靠在門框上瞅他。

  “這麽晚才回來，哪有那麽多話嘮不完，嘮好幾個鍾頭。”

  周書桓問她，“你怎還沒睡？”

  “等你唄。”

  “等我幹什麽？”

  沈寶蘭懷孕後，能吃也能睡，每天晚上一躺上床必睡著，打雷都不醒。

  今天11點還沒睡，算是破開荒了。

  周書桓進了房間，抬手脫衣服，沈寶蘭跟著進去，隨手關上門。

  “你跟裴颺嘮了一晚上，都嘮了些啥？”

  “沒嘮啥。”

  沈寶蘭不甘心，“裴颺這次回來準備什麽時候走啊？”

  “不知道。”

  “你問問他唄。”

  周書桓斜眼瞅她，沒好氣的懟道：“你就見不得沈明珠好是吧？裴颺一走半年，好不容易回趟家，能陪陪媳婦兒子，你就巴不得人家明天就走，裴颺走不走的，跟你有什麽關系啊？你腦子是有毛病還是怎的？”

  沈寶蘭摸著肚子，“我就隨口問問，你凶什麽凶？嚇到你兒子有你後悔的！”

  周書桓瞅了眼沈寶蘭大腹便便的肚皮，心裡莫名生出幾分厭煩。

  兒子兒子兒子，一天到晚就知道把生兒子這事掛在嘴邊，他又不是沒兒子！

  周書桓壓著心裡的火氣，忽然問沈寶蘭，“你以前說沈明珠做飯很難吃？”

  “是啊……”

  就跟打開了某個開關似的，沈寶蘭唾沫橫飛的編排起沈明珠的不是。

  說沈明珠以前在農村老家時，喂豬把豬撐死了，放羊把羊丟了，去田地割稻子把黃鱔認成水蛇，嚇得哇哇亂叫，就連曬個苞谷都曬不好，被雨澆濕全長了芽，蒸出來的饃比石頭還硬，砸地上都能砸出一個坑，扔給狗狗都不吃。

  以前，周書桓每每聽到這些，都會無比慶幸自己沒娶沈明珠這個懶婆娘。

  可現在，他隻覺得自己很蠢，像個傻子一樣被騙得團團轉。

  如果沈明珠真的幹啥啥不會，又怎麽能做出雞蛋糕和月餅？
  他真是太蠢了。

  “……知道為啥沈明珠要給人當後媽嗎？因為幹啥啥不行，根本嫁不出去！”

  “那你呢？你為啥又嫁給我二婚男，給小昊當後媽？”

  沈寶蘭被反問得一愣神，以至於沒注意到周書桓語氣裡的嘲諷。

  “我，我喜歡當後媽！”

  沈寶蘭反應還是極快的，卻不知丈夫心裡隻覺得她虛偽做作，可笑至極。

  他當初怎麽就瞎了眼呢。

  他要是娶的是沈明珠該有多好啊。

  那樣他就能像裴颺一樣，天天吃上美味可口的飯菜，他也會像裴颺那樣努力賺錢回家給媳婦花，讓她過上好日子。

  此時的沈寶蘭並不知道丈夫心裡的遺憾和惆悵，還以為丈夫像以往一樣，在聽了她的編排後，會對沈明珠心生厭惡。

  最初，她在丈夫面前編排沈明珠，只是為了杜絕丈夫對沈明珠起什麽心思。

  畢竟在夢裡，丈夫娶的是沈明珠，這門婚姻是她用手段從沈明珠手上搶過來的。

  後面懷孕後，她覺得她周家媳婦的地位已經穩固了，但卻形成了的習慣，隔三岔五就會在丈夫面前編排沈明珠一通，不然心裡就不舒服。

  譬如現在，編排完沈明珠她心裡就特別舒服，閉上眼睛沒超過三秒就進入了甜蜜的夢鄉，卻不知丈夫的輾轉反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