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8章 生同衾，死同穴

  回到臨海，張揚在辦公室裡屁股還沒坐熱呢，逗音那邊工作人員的電話就打了過來。

  “張老師，您什麽時候開播啊，我們這邊流量已經準備好了，隨時可以投放。”

  張揚看了一下時間，還沒到12點，不過也差不了多久，高姐這會兒應該已經卡著點打卡上班了。

  那他化完妝就能開始。

  “最快要半個小時以後。”

  “好，那就是下午12點30分開播。之前和您溝通過的福袋獎品，您這邊準備好了嗎？”

  “當然準備了，我在津門的時候，聯系了一家百年老字號的麻花店，到時候給大家抽這個店的麻花，直接全國包郵送到家。”

  “麻花？”工作人員懷疑自己聽錯了，確認一遍，“是油炸的那種食物嗎？”

  “對啊，難道你們那邊還有別的吃法？”

  工作人員沉默了，過了大概四秒鍾才艱難的開口：“張老師，我冒昧的問一句，您是打算轉型，以後做老張甄選嗎？”

  “何出此言？”

  “麻花這種食物，除了帶貨直播間，一般不會用來抽獎的。正常娛樂主播的話，要麽抽逗幣、要麽抽手機。”

  “話說，您為什麽不抽點銅錢之類的古玩周邊呢？或者像海東老師他們，抽點翡翠、和田玉啥的，多好啊！”

  “因為我沒有啊。”張揚回答的理直氣壯。

  之前開的筒子錢品相那麽差，也送不出去吧。

  再說了，就這抽麻花的想法，還是在陪沈書語逛街的時候，剛好碰上的。

  他現在又不靠直播掙錢，主要是為了知名度，一分錢鑒寶已經很公益了。

  不過既然之前答應了人家，要參加今天漲粉的官方活動，張揚還是要表態的，不然就是在詐騙逗音官方的流量了。

  “那今天就改抽逗幣吧，我出錢，抽完粉絲再刷給我，這樣相當於我直接給你們上貢。”

  “還有，下次要是辦活動，有這麽多的彎彎繞繞，記得早點說啊。”

  “好的，我記住了。”

  工作人員的態度很好，畢竟等會兒流量轉化的效果，關系到他的KPI。

  要是張揚留不住幾個觀眾，爬不到逗音百強榜的前列……活動晚上10點結束，10點零1分，領導問責他的電話就該打過來了。

  過程雖然磕磕絆絆的，但到十二點半的時候，張揚還是順利的準時開播。

  相比於一周多以前直播的時候，現在房間裡的布置，有了一點小小的變化。

  在原來那塊“正大光明”的牌匾上方，又加多了一塊“海林博物館”的牌子。

  這是之前修繕博物館時替換下來的老牌匾，一直在倉庫裡吃灰，年終倉庫盤點的時候找出來了，張揚剛好拿來廢物利用。

  【主播終於回公司了，這段時間外面的古墓遭老罪咯】

  【是不是缺了塊老九門的牌子啊】

  【博物館的牌子都掛出來了，張大師以後還敢口嗨嗎】

  “我本來也不口嗨啊？”

  張揚覺得這彈幕多少有點沒道理，他向來實事求是，刑期都給的有理有據。

  他本來想和彈幕聊聊的，但是剛好看到工作人員正在用逗音巡查員的帳號，在直播間裡呼籲觀眾們參加福袋抽獎。

  要不還是別聊了？看看人家多努力啊。

  他點開後台，點擊排隊第一位的寶友，故作驚訝的說：
  “哇，今天這麽快就有寶友鑒寶了嗎？”

  “來來來，讓我們歡迎今天第一位寶友。”

  “老師好！”寶友是位長相很清純的妹子，人很大方，笑著衝著鏡頭和張揚打招呼。

  “你好。”張揚非常克制的點點頭。

  沈書語應該在看吧，得正經點。

  “要鑒定什麽寶貝？”

  “一件鳳冠，是我母親出嫁的時候，家裡陪嫁的嫁妝，應該是祖上傳下來的寶貝。”

  “之前一直放在箱子裡，最近搬家才找出來。”

  鏡頭那邊，素色的床單上，放著一件五顏六色的金屬頭飾。

  所謂鳳冠，其實就是古代貴族婦女頭上戴的裝飾物，因為上面有鳳凰的紋飾而得名。

  不過就算是古人，不是重大節日的話，一般也很少戴這東西，因為它實在是太精致了。

  就拿寶友這件來說吧，冠沿的一圈，有整整九隻鳳凰。

  都是看起來非常脆弱的金屬薄片，每一隻上面都鑲嵌著粉色的碧璽，感覺稍微一磕碰就可能變形。

  冠沿往上，有一座鏨刻的天宮，在蓮台的托舉下漂浮在半空中，左右兩邊是兩個賜福天官的人物像，上方還有一隻精致的龍首。

  在鳳冠頂部的左右兩邊，還有兩隻鳳凰，昂立在祥雲之上，嘴裡銜著碧璽的吊墜……

  “東西不錯啊，伱把鏡頭推近一點，讓我看看頂上那些藍色的祥雲。”

  “祥雲？”鑒寶的姑娘一愣。

  這鳳冠上有龍、有鳳、也有人，你偏偏要看雲？
  不過老師要看，她也沒辦法，只能選擇順從。

  鏡頭推近，張揚看到，藍色雲朵表面有羽毛一樣的條紋，表面有些輕微的汙漬，邊緣還有破損。

  他放心的點了點頭。

  鳳冠上藍色的地方，都是點翠的工藝，其實就是用膠水粘上很小的翠鳥的羽毛。

  羽毛不管保存的條件再怎麽好，顏色就是會變得暗淡。

  這一點就連最好的博物館都無法避免。

  寶友這件鳳冠的狀態，說明應該是老點翠。

  話說回來，新點翠其實也不一定違法，這種始於戰國時期的東方傳統技藝，直到2021年因為翠鳥升級為二級保護動物，才成為真正意義上違禁的動物製品。

  之前，用翠鳥羽毛做成的飾品還是珠寶行業的寵兒。

  現在都改用染色的鵝毛了。

  “可以了，我看清楚了。這是老點翠，應該有些年頭了。”

  “寶友，你應該知道點翠是什麽意思吧？”

  “知道啊，我這點常識還是有的。”

  【做這樣一個大的鳳冠，估計要殺幾百隻翠鳥】

  【犀鳥好像也只是二級保護動物而已，那這翠鳥羽毛做的東西也太刑了吧】

  【主播都說了是老東西，彈幕法官還是別來勁吧】

  【對啊，有本事去審判死人去】

  【那這件東西的性質豈不是和老象牙雕一樣？】

  【其實是可以交易的】

  “既然你知道點翠，那麽我們直接來看第二個關鍵點。”

  “你看到上面那幾個字沒？”

  在鳳冠中間偏上的地方，有八個小的圓形帶火焰紋的銅片，中心用點翠的工藝寫著“重奉天日，為誥命官”。

  “知道，而且我還上網搜過。”寶友搶著解釋，“說這是皇帝封誥命夫人賜的鳳冠，在清朝，一品到五品官員女性家屬的冊封，才叫做誥命……”

  她說了一大堆，比網絡百科還專業。

  張揚聽得出來，這姑娘就是奔著證明這件是誥命夫人戴的鳳冠，才來找他鑒定的。

  說實話，東西本身也確實有點唬人。

  光紋飾的複雜程度，就不像小作坊生產的。
    要不是懂行的人，還真容易被“誥命”這個名頭給唬住。

  再加上自然磨損、老化的痕跡，很容易定到清晚期。

  但很可惜，它的生產時間在1922年，那時候大清已經亡了。

  “感謝你的科普，寶友，你這件鳳冠的問題就在於，它上面的字太多了。”

  “多了？”姑娘不理解。

  “我舉個例子你就知道了。清朝雍正一朝，有個大官叫李衛，最有權勢的時候，官居正一品。而他老婆在他當一品大員的時候，收到的禦賜誥命鳳冠，上面也才四個字而已。”

  “一邊兩個，寫著奉天、誥命。”

  “你這件東西，應該是近代的工藝品，很有可能是當時戲班用的道具。”

  “戲班？”姑娘用充滿質疑的語氣問道，“這不可能吧？”

  “唱戲的能用得起點翠的東西嗎？”

  【好家夥，你竟然看不起近代的戲子？】

  【問姑娘追不追星，然後問她偶像配不配】

  【老師隻說是戲班，萬一是戲劇大師用的呢】

  【點翠的東西真不貴，起碼近代的時候不貴】

  “當然用的起啊，那時候二三線搭班子的唱一出戲，也要10到20塊現大洋，跑龍套的就漏一次臉，也有一個大洋的賞錢。”

  張揚對這個印象深刻，是因為他查過一次袁大頭的購買力。

  在近代社會比較穩定的那段時間，一銀元基本等於現在380塊，當時在戲院打工可是妥妥的肥差。

  不過這倒也不是近代才有的現象，早在清晚期，慈禧當政的時候，一個頂尖的角兒，薪資水平就已經比當朝一品官的俸祿高一倍了。

  點翠的手藝人在近代，基本就靠戲班的生意養活。

  “那……我這個還值錢嗎？”寶友有點慌了。

  誥命夫人的鳳冠，可是博物館級別的寶貝，這一下子落差有點大。

  奧迪變奧拓了。

  “按現在的行情，應該值30萬左右吧。”

  “不過你最好趕緊出手，感覺你這件點翠鳳冠的保存情況一般，應該快到大限了。等到風一吹就掉羽毛的時候，那可就不值錢了！”

  “謝謝老師，非常感謝。”

  斷開連麥前，張揚看姑娘關箱子的動作，比育嬰還要謹慎，應該是真把他的話聽進去了。

  ……

  “哈嘍，寶友，你要鑒定什麽？”

  “老師我先問你一個問題哈。”

  寶友是個有點年紀的中年人，在展示他的寶貝前，好像有什麽顧慮。

  面對這樣的寶友，張揚一般都是先鼓勵，再看情況要不要舉報。

  畢竟正經祖傳和買來的東西，能有什麽顧慮呢？

  “是這樣的，我是吳州的，生活在吳州的老人應該知道，以前有一句順口溜叫‘要想富，去挖墓’。在七八十年代的時候，我們這裡都不是盜墓了，直接就是組團幫別人遷祖墳。”

  “是這樣嗎？”

  張揚聽懂了寶友的言外之意，這是想給自己東西的來歷找個借口。

  不過作為一個零零後，他還真挺好奇的，所以問了直播間的觀眾們一句。

  沒想到炸出一大票吳州人。

  【我記得以前吳州文物商店很多狠貨，我買了不少】

  【當時好多楠木棺材都被改成家具了】

  【我外公當時在文物商店工作，專門負責洗地裡挖出來的玉器，每天都洗，根本洗不完】

  【好像去年還有人在我們這兒連盜了14座古墓】

  【吳州明清兩代的時候，有錢人太多了】

  【古運河的淤泥裡都有不少的寶貝呢】

  “既然大家都說是，那我信了。”張揚點點頭，返回來問寶友，“你的東西就是那時候挖出來的嗎？”

  “應該……是吧？”

  寶友的語氣雖然有猶豫，但是一聽就是裝出來的。

  他把鏡頭給到要鑒定的寶貝，一件白色的玉石盒子。

  大小放在成年人的手心裡剛剛好。

  盒子表面有浮刻的花紋，有一面好像還有文字。

  東西很明顯長時間接觸過土壤，有些地方已經有了黃色的土沁。

  “你先別瞎轉，對準有文字的那一面我看看。”

  “對，就這一面，我看一下啊。”

  張揚仔細端詳後才看清，盒子上浮雕的紋飾，是青銅器上才有的夔龍紋與夔鳳紋。

  那兩個字則是篆書的“同”和“心”。

  “你這是件乾隆時期的同心盒啊，好東西！”

  張揚很快反應過來了這是什麽寶貝了。

  乾隆時期的玉雕，最喜歡雕刻這些商周青銅器的紋飾。

  至於同心盒，那是古代新婚夫婦在結婚時，用來裝頭髮的容器。

  所謂結發夫妻，是的真要把頭髮剪下來，裝在一起的。

  “老師你剛才說什麽盒？”寶友好像沒聽清。

  “同心盒啊，寶友，永結同心的同心。”

  “哦，這樣啊。”

  “我還以為是化妝盒呢，老師你看。”

  寶友輕松的掰開手中的盒子，白色的盒子內，裝著兩束黑色的頭髮，彎曲著放在盒中。

  張揚頓時打了個冷戰。

  “你這裡面怎麽還有東西啊？”

  “我也不知道啊，挖出來就放在家裡沒動過。”寶友完全沒意識到那頭髮是誰的。

  陪葬的同心盒，裡面裝的當然是死者夫婦的呀！

  寶友徑直把頭髮取出來，輕輕的擱在了桌面上，東西放的很小心，還挺有文物保護意識的。

  然後向張揚展示了一下盒子的內部。

  “這裡面還有一些小字，老師你認識嗎？”

  “認識，這應該也是篆書……寫的是【結發恩深，同穴同衾，天長地久，生死同心】。”

  “老師能不能幫忙翻譯成人話。”

  “沒問題。”張揚向來是急他人之所急，“意識就是夫妻結婚的時候，把頭髮放進這個同心盒裡，以後活著的時候蓋一張被子，死了也要葬在一起，天長地久，永遠都不能變心。”

  “頭髮？老師你的意思是，這頭髮是……”

  “沒錯，你猜對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