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蝌蚪，是至聖遺脈耶，本瓜很感興趣！”

  低矮的山坡上，小瓜瓜指著敞開的金色大門，手舞足蹈，一臉的期待。

  花燭沒有它這麽活潑，但也認真打量著細節，試圖以自身的知識儲備，獲得更多有價值的線索。

  “安魂山……我從來沒在族人的回憶錄中見過這個名詞，沒有可供參照的任何情報……”

  “但它出現時天地都在搖晃，定然是墓中的大機緣……”

  夜寒君沉吟不語。

  門框上的文字太古老，模糊不清的部份更是加大了辨識的難度。

  確鑿無疑的，便是“至聖遺脈”四個字，加粗加大，有著重標記的痕跡。

  “大人，你曾說過，至聖遺脈魚龍混雜，是一門很深的學問。”

  “是。”夜寒君點頭，坦然道：

  “到了至聖之胎這個位階，絕大多數物種都會出現繁衍困難的問題。”

  “但也有些滿不在乎，特別是龍族、惡魔族之類的聖靈，性欲上湧時，逮著什麽都可以交尾。”

  “由此，兩極分化的局勢異常鮮明。”

  “有些輝煌一時的強大聖族，因為太過於看重後代的質量，隻想要純血，不想要分支，有可能因此斷了傳承。”

  “而有些平平無奇的聖族，因為大肆播種，數十上百的畸形後代裡，只要誕生一個幸運兒，不管是返祖還是往更強的領域變異，都是超乎想象的回報。”

  夜寒君頓了頓，略有唏噓道：

  “這些——都可以被稱作‘至聖遺脈’。”

  “只要追溯血脈的源頭，曾有至聖之胎稱祖，沾邊一點和全部沾邊，某些時候意味著天懸地隔的差距，某些時候卻也代表著同一份潛力和希望。”

  “但這裡是修羅之墓……”花燭欲言又止。

  “嗯。”夜寒君知道她想表達什麽：
  “太次的至聖遺脈，始祖看不上眼，不太可能封印起來，特地留給族人捕捉。”

  “想來至少是高質量的至聖遺脈，譬如三代以內出過至聖之胎，亦或是有較高潛力，大成時有望親自登臨至聖之胎的個體，才有可能被他老人家選中。”

  “呱~~~”瓜瓜更高興了，“難道說，大蝌蚪要找到新的小夥伴了嘛！”

  “要是能拐走一頭年幼的聖獸，本瓜也是監護人了，到時候肩負起前輩的使命，責任重大呢！”

  “先別抱有太大的期待。”夜寒君敲了敲瓜瓜的小腦袋，“優質的至聖遺脈，一個個能力非凡，哪有這麽好抓。”

  “這還是始祖特意設立的考驗之一，小心駛得萬年船，千萬不要輕敵大意。”

  “本瓜知道啦！”

  瓜瓜點頭如搗蒜，拉扯著夜寒君的衣角，催促道：

  “這個沙漏快漏光了，門好像也變得虛幻了，我們快進去吧，偶遇聖獸的機會不能錯過呀！”

  ……

  “噔！”

  夜寒君回收花燭，緊緊抱住瓜瓜後，一步跨越金門。

  這一次沒有失重感，也沒有天旋地轉。

  仿佛從一個世界橫渡到另一個世界，前一秒還是風和日麗，後一秒陰風嗖嗖，到處是厲鬼的尖嘯聲。

  “桀桀桀！”

  “嘶……羋……嚄……摋……”

  一頭半身鬼怪叫著從頭頂飛躍，張牙舞爪的猙獰模樣，絕對能把小孩子嚇哭。

  一頭無頭鬼從地裡鑽出，手裡抱著另一個孤魂野鬼的腦袋，塞了半天還是無法安在自己的脖子上，不知從哪裡發出來的歎氣聲，一聲比一聲低沉愁苦。

  “賭上吾等的榮耀，為自由而戰！！”

  頭頂傳來踢踏踢踏的踏步聲，有一纏繞在黑霧中的夢魘馬，怪嘯著衝了下來。

  它的背上，一個身形魁梧的騎士穩穩端坐，恍惚間露出比人類更加英俊的面容。

  但真正望去時，看到的卻是一團溢散著幽冥氣息的陰冷鬼魂，手中的魂槍殺意衝霄，槍尖直勾勾對準夜寒君的眉心，沒有一點猶豫的刺了下去。

  “唰！”

  無數個夜寒君猶如樹叢中驚起的飛鳥，撲棱著惡魔之翼四處散開。

  名為「自由騎士」的勾魂一槍，刺進腥臭的腐土中，一蓬汙血爆了開來。

  “自由之火，星星燎原！”

  “倒下吧，邪惡之人，吾將安葬汝之亡魂，賜你安息之地！”

  自由騎士的槍尖突然冒出翠綠色的火焰，如猛虎咆哮，向著東南西北四個方向連點四槍。

  源自層層魅影的分身，超過九成全部炸碎。

  而本體的位置，夜寒君驟然間停止竄逃的步伐。

  他右腳蹬地，轉身之時，冰冷如玉的邪魅之臉，一抹桀驁之色驚心動魄。

  “咚！”

  一張紫黑色的寶石座椅，出現在他的身下。

  夜寒君一腳耷拉在地上，另一腳踩著椅子，手肘支撐在膝蓋上，雪白的長發瘋魔亂舞。

  “鏘！！”

  騎乘夢魘馬的自由騎士，衝刺至面前，一槍砸出，寶石座椅光芒大綻，無形的屏障完美阻擋這一擊的威勢。

  然而，名為「女王之椅」的技能，強化防禦的同時，原則上會開啟魅惑領域，吸引敵人不由自主靠近。

  但自由騎士以自由作為信念，居然免疫了魅惑，魂槍連點三下，寶石座椅不斷發出哢擦哢擦的崩裂聲響。

  “天地大成的位階，能與我這般鏖戰，值得嘉獎。”

  夜寒君冷冷一笑，勾玉眼就像是衝破黑夜的紫色流星，彈指間，巨盾魔像和護符蛙一左一右站在他的身旁。

  “殺了它！”

  冷漠的命令，不帶有一絲遲疑。

  護符蛙率先行動起來，碩大的複眼中亮起一個灰白色的繩索符號，正在快速衝鋒的自由騎士，速度突然慢了下來，就連魂槍揮舞也變得緩慢而遲鈍。

  技能——虛弱詛咒！
  無論是血肉之軀還是幽魂鬼體，只要被鎖定，短瞬間內的虛弱難以阻擋！
  “轟！！”

  吃下三刃魔像的魔核，卻無法完全愈合盾牌，依然留下一個缺口的巨盾魔像，架起盾牌，以推山移海的衝勢發起進攻。

  它狠狠從自由騎士的幽魂體上碾了過去，看似沒有撞著，可自由騎士的魂體至少黯淡一成。

  幽靈類冥之眷靈所謂的物理減傷，碰到蠻不講理的巨力，終究還是會受到影響。

  “為了自由，誓死不退！”

  “烏！烏！烏！！”

  自由騎士高舉魂槍，義無反顧再次撲來。

  夜寒君端坐在裂紋遍布的王座上，燃燒著陰冷寒火的魂槍剛剛刺穿屏障，他便側身讓過槍尖，而後用鋒利的指甲插進騎士的眼眶裡，捏碎了兩團雞蛋形狀的半透明物質。

  “為了自由，誓死不退！！”

  “撕拉！！”

  夜寒君的心形尾巴，毫無征兆地從他的肩頭冒出來，猶如匕首一般捅進自由騎士的眉心。

  來回翻攪幾下，自由騎士凝聚的黑霧漸漸散開，那趾高氣昂仿佛佔據大義的呼喝聲，也無力的消散在空氣中。

  “啪嗒——”

  一塊晶瑩剔透的魂玉墜落下來，還沒有掉落於地，夜寒君抬起腳尖穩穩當當接住。

  腳尖再輕輕發力，這塊玉落在了他的手中，用力捏碎後，純粹而狂暴的魂力湧入他的靈魂，連續施展征服之鞭奴役護符蛙的虛弱感，快速的驅離體內。

  “看來這個秘境中，數量最多的敵人，全都與亡靈有關。”

  狀態恢復至九成以上的夜寒君，眺望遠方，波瀾無驚。

  早先時候還屹立在天地間的恐怖大山，此時此刻，已經踩在他的腳下。

  但他所處的位置恐怕是山腳，那完全籠罩在黑暗雲團裡的山巔，宛如是一個擎天巨人，正張著血盆大口，無聲震懾著范疇內的妖魔鬼怪。

  而在視線能看清的地方，陰風肆虐，鬼氣浪蕩，前赴後繼的惡魂們追逐著互相廝殺，哀嚎、尖嘯、怒吼……無時無刻不往腦袋裡刺入。

  “要是絕爺爺醒過來就好了，它的屬性最克制鬼魂惹！”

  瓜瓜睜著明晃晃的大眼睛，有些陶醉似的將這一幕幕壯觀的景象納入眼底。

  “數量太多了……”

  重新召喚出來的花燭，觀望許久，滿臉慎重：
  “我已經晉升天地小成，施展風系法術，有望屠戮天地大成的亡魂。”

  “但這些亡魂形形色色，千奇百怪的技能混雜在一起，我能阻擋一波兩波，卻無法阻擋十波百波。”

  夜寒君輕輕點頭，花燭在生死門反覆錘煉打磨，對於自身戰力的上限以及血脈的優劣勢，始終心知肚明。
    他的判斷也是一樣的，除非是絕弦彈奏將軍怨，來一次大范圍的清場。

  想要以其他的手段登山，難度不是一般的大。

  “衝衝衝！讓大鐵鵝打頭陣！”

  揮舞著小手的瓜瓜，仍舊興致高昂。

  “本大仙會怕這些魍魎鬼魅？”

  正在整理羽毛的鵝大仙，揚起脖子無懼道：

  “猛鬼殿中，本大仙也積累了不少對付惡鬼的經驗。”

  “這什麽安魂山，如果是亡靈的樂園，本大仙非要大鬧一場，叫它老老實實變回亡靈的墳墓！”

  “桀桀桀……”

  一群操作旋風的漩渦鬼，漫無目的地漂浮過來。

  鵝大仙不屑一笑，血紅的鬥氣狂熱燃起，一個米字斬劈碎旋風，隨後連續九道米字斬，笑得最大聲的漩渦鬼，分散的魂體再也無法愈合，就這麽化作一捧魂灰散入空氣。

  “慢慢推進，一旦有疲憊的跡象，不要硬撐，回契約空間休息去。”

  夜寒君擔心鵝大仙上頭，它的刀技劈在鬼魂的身上，十成力終究空了九成，浪費的體力遠超與血肉生靈的博弈。

  “放心吧，本大仙心裡有數！”

  鵝大仙獰笑一聲，撲向其他的漩渦鬼。

  大開大合的間隙裡，夜寒君意外發現，它似乎在調整力道，摸索著用更少的力量，轟殺這一類的物種。

  “咚！咚！咚！”

  大仙打頭陣，負責殿後的便是巨盾魔像。

  魔像一族的體質實在太奇怪了，它們自己無法自愈傷勢，瓜瓜也束手無策，只能狩獵同族的魔核，吞食一定數量，才能讓巨盾恢復如新。

  好在夜寒君現在也不太在意盾牌上的缺口。

  這是團隊推進，並非單打獨鬥。

  作為團隊的最高位階，哪怕是殘缺狀態，巨盾魔像的抗揍能力也超越了鵝大仙，根本不需要擔心。

  “大蝌蚪，你發現沒有！”

  “遊蕩的鬼魂好像都是天地之胎耶，一直沒看到無量之胎！”

  謹慎前行數日，好不容易找到一片休息的區域，爭分奪秒恢復體力。

  瓜瓜蹦蹦跳跳，訴說著這幾天的發現。

  “確實如此。”

  夜寒君思索道：
  “也許是當前的位置，還沒有更高一階的敵人。”

  “也許是這片秘境又恢復了同位階競爭的規則，所以才會有這麽多惡鬼，以數量賦予考驗者巨大的壓力……”

  “吼！！”

  一道猛虎的咆哮聲，隱隱綽綽傳入耳中。

  夜寒君猛然站起身來，側耳傾聽，數秒之後露出一絲異色。

  “如此中氣十足的虎嘯，不太像是鬼魂能夠發出的聲音。”

  “此地……還有其他生靈？”

  “還是說，如我這般的闖入者，不止我一人？”

  夜寒君緩緩坐下，暫時沒有貿然行動。

  連續幾天都在高強度戰鬥，他現在最需要的是調整狀態，而不是在狀態瀕臨谷底的時候強行冒險。

  但令人頗為意外的是，虎嘯聲由遠及近，竟然慢慢往他這個方向逼近。

  “我們來不及抹除行走過的痕跡，被人發現腳印或者殘留的氣息，也很正常。”

  夜寒君與花燭對視一眼，後者已經提升警惕，隨時準備戰或者逃。

  “吼！！”

  虎嘯震山林，亡魂如鳥成片墜落。

  下一刹，凶悍的野獸氣息大幅削弱，一抹黑光由外面闖進來，臨近夜寒君設立的簡易防守屏障，倏地頓住。

  “不知是哪位族人在此歇腳，可否讓老身休息片刻？”

  黑光漸漸黯淡，一個懷抱小虎崽子的白發老人，出現在石化詛咒的邊緣。

  夜寒君緩步走出，依然處於支配狀態下的他，邪魅高貴，宛若暗裔的貴公子。

  “你是……寒君殿下？”

  老人抖了抖耳邊的長發，撫摸小老虎腦袋的粗糙手指，陷入極短暫的僵硬。

  “夜如松？”

  夜寒君記得這個人。

  進入修羅墓的，除了風華正茂的年輕人，還有一半瀕臨腐朽的老者。

  他們的權級普遍偏低，在有家族資源的扶持下，依然沒能登臨第7位階，實際的地位遠遠無法和少王相比。

  “哈哈哈，寒君殿下居然記得老夫的名字，老夫深感榮幸！”

  老人經歷短暫的驚訝後，回過神來，自來熟道：

  “這座山安全的區域太少太少，好不容易尋到一處，還請殿下通融通融，借我一小塊地方打坐酣睡，老夫感激不盡！”

  “請。”

  夜寒君掃了一眼小虎崽，後者凶巴巴的，正在用忌憚的眼神望著他。

  這並非想象中的至聖遺脈，只是名為“惡音虎”的暗屬性妖獸。

  雖然位階上達到了天地圓滿，領先他兩籌。

  但全盛狀態下的戰力，尚且有應對的余地，眼下嘴唇乾巴巴的，精力體力全面虧空，實際的威脅忽略不計。

  “護符蛙，撤銷詛咒。”

  “呱……”

  灰白的詛咒一點點消除，夜如松抱了抱拳，進而拖著受傷的右腿，一步步走了進來。

  “原來是護符蛙，怪不得老夫有些心驚肉跳，不願隨隨便便逾越那道分界線。”

  夜如松人老心不老，一屁股坐在石墩子上，大大方方道：

  “殿下不必忌憚老夫，老夫有自知之明，不會與任何一尊少王為敵。”

  “進入修羅之墓，一為修羅弓的碎片，二為延壽之法，三為突破第7位階，非必要，老夫實在不想與任何族人引發矛盾。”

  “希望如此。”夜寒君不動聲色，“沒記錯的話，你是C級的「暗獸師」。”

  “既然都進入了這座山脈，交換一部分的情報……意下如何？”

  “殿下有何困惑？”夜如松停止上藥，渾濁的目光望了過來。

  “你活躍在第幾層，因何途徑來到此地？”夜寒君問出的第一個問題就有些犀利。

  從第9層開始，連少王也會舉步維艱。

  他實在無法相信，如夜如松這樣抱著殊死一搏信念的族人，能夠在短暫的幾年時間，一下衝進第11層冒險。

  “老夫剛剛抵達第5層。”

  “忽然之間地動天搖，有一金門出現在不遠處。”

  “老夫湊近後，思量再三，還是準備進來試一試。”

  夜如松露出恍然之色，隨後坦誠道：
  “有些古籍中提到過，至聖遺脈的身邊，很可能埋葬著大量的靈寶，以此哺育它們的生機。”

  “老夫自知實力一般，不想染指品質上乘的至聖遺脈，但要是能分得些許的延壽寶物，在這墓中也能堅持更久的時間。”

  “我從第11層進入。”夜寒君輕語，“如此說來，這是面向一群人的機緣。”

  “除了你我，還會有不少族人意外來此。”

  “殿下居然已經闖到了11層？？？”

  夜如松愕然，忍不住驚歎：
  “這般速度，不知那幾位少皇可否達到。”

  “不過……面向眾人其實也好。”

  “這漫山遍野的亡靈，實在不像是一個人能夠殺戮的數量。”

  “要是有族人一起，齊心協力，抵達山巔的速度會更快些。”

  “就是不知，山巔之上的至聖遺脈，隸屬何族，血脈純度又如何……這些因素，將會影響個別族人的貪婪程度。”(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