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往年一樣。

  過年前一天，那些流動攤販又來到了他們島上。

  只是比去年來的要晚一些，還是那個老地方，今年擺攤用的裝備好像更好了。

  那些賣鹵味的，賣各種小吃的，都有帶折疊桌，沒有把東西鋪在地上賣了，乾淨衛生了很多。

  負責運送他們的船老大年瑞發見到李多魚趕緊跑過來打招呼。

  “李主任，好久不見啊。”

  李多魚跟對方簡單打了個招呼，由於這位船老大比較矮的原故，他的視線一直沒法從他頭上的地中海移開。

  一年不見，他頭頂的那片海明顯越來越大了。

  “你們今年好像來的有點晚啊。”

  年瑞發無奈搖頭道：“世道不好啊，過來的路上，遇到路霸了，耗了半天交了錢才給走。”

  李多魚微微一愣，但想想這是八零年代，倒也算正常，越臨近過年，就越有人鋌而走險乾一票大的。

  等他們擺好攤後，年瑞發花了五毛錢，用村裡的廣播站播起了廣告來。

  還沒一會。

  碼頭這邊全都是來購買的村民，這一次的攤販都驚呆了，去年大家買鹵味都是按兩買。

  今年直接按斤買了。

  瓜子也是一樣的。

  這段時間，他們也跑了不少地方，也早就聽說，擔擔島這兩年賺了大錢，可沒想到出手會這麽大方。

  被路霸攔住搶的那些錢，是大家一起湊的，本以為這兩天都會白乾。

  沒想擺攤還不到一小時，就有攤販賣掉了大半東西，讓他快樂並痛苦著，因為他的備貨不夠，等會估計就沒得賣了。

  李多魚來到一家賣豆腐花的攤販前，沒曾想，那個攤販竟然還記得他：“老板是不是跟以前一樣，一份甜豆花一份鹹豆花。”

  李多魚點點頭。

  “沒錯，鹹豆花給我多加點香菜啊。”

  “沒問題的，老板。”

  李多魚還打算開船去趕圩，買點東西回來的，畢竟今年家裡所有人都回來了。

  可今年事情真的太多，太忙，太累了，也懶得跑去趕圩了，瓜子、鹵味、山裡的乾貨之類的，李多魚直接全在這邊買了。

  不過他更在意的是，剛剛在碼頭那裡，好像有聽到魚販子喊海鮮大漲價。

  說實在的，聽到這消息時，李多魚還真蠻驚訝的，這次他之所以沒法把握海鮮價格會漲價，就是因為陳元素故意在壓價。

  可這突然出現的暴漲，且還是翻倍的漲，著實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了。

  李多魚低頭思考了會，覺得大概率是陳元素失利了，不然海鮮價格不會這樣飆升。

  不過想想也對，跟安經理這樣的老狐狸鬥，她這種明著來的手段是不行的。

  安經理向上的人脈資源可能沒有陳元素厲害，可向下的資源隨便碾壓她。

  如果李多魚要是陳元素的話，肯定會直接動用關系把安經理從聯合經銷商品公司調走。

  而就在此時。

  新元水產公司那邊，正緊急召開了一場公司內部的高層會議，而這些高層幾乎都是陳元素的親戚。

  畢竟新元水產公司是家族性質的企業，很多親戚都擁有股份，並在公司內部充當高層。

  然而，這次會議並不是總經理陳元素發起的，而是另外幾個股東發起的。

  開這個會的目的非常明確，就是追究這次的失利，他們打算聯手罷免陳元素的總經理一職。

  畢竟在短短一個月的時間裡，就讓公司帳面虧損了近三十萬，而以往公司在過年期間，是最賺錢的時候，月利潤能達到二十萬以上，也就是說，陳元素這次總共虧掉了五十萬。

  對陳元素來說，這次確實是非常慘痛的教訓，她是真沒想到，眼前這些親戚，一半以上，全都在偷偷幫那個安經理，把她搞得相當狼狽。

  陳元素覺得戰略上，她並沒有輸，大魚吃小魚是必然的，這次她輸在自己太年輕，小看了人性。

  陳元素的一位親戚說道：“花費這麽大代價，還沒有把聯合經銷公司拿下，陳總，按照當初說好的，你得為這次的失利負責。”

  她的一位親叔也勸說道：
  “小素啊，年輕難免會犯錯，就當吸取個教訓，南邊那邊發展挺好的，你爹私下有跟我聊過，還是希望你過去的，像你這個留學生留在榕城，賣海鮮開酒樓，確實有點大材小用啊。”

  “沒錯，前段時間我剛去的，也覺得南邊發展的比我們這邊快太多了。”

  陳元素歎息了聲，她也不是輸不起的人，就當她心灰意冷，準備認輸，前往那個小漁村時。

  卻有一位平時挺照顧她的長輩，拿著一份文件放在了她的桌上。

  陳元素一開始還有些疑惑，可看完後，原本就非常大的眼睛，這下瞪得更大了。

  她是萬萬沒想到，這次她跟安經理的較量，竟迎來了這樣的結局。

  敢情她的對手，一開始就不是那個安胖子，而是她親爹，這大過年的，她爹還真是給她送了份大紅包啊。

  陳元素將文件往桌上一拍，沉聲說道：“榕城聯合公司，已經並購成功了。”

  當她說出這話時，剛剛那些還在逼她的親戚們，一個個面面相覷，全都傻眼了。

  一位跟陳元素年紀相仿的親戚，震驚道：“怎麽不可能，那個安經理怎麽可能同意，沒他那一票，聯合公司是沒法完成並購的。”

  陳元素笑眯眯看著他：“你知道的很清楚嗎，聽你的口氣，好像對我們公司並購榕城聯合經銷公司不是很開心的樣子。”

  年輕人趕忙擺手：“沒，沒有，我只是很驚訝而已，陳總，你可別想多啊。”

  陳元素冷哼了聲，隨後說道：“今天會議就先到這，大家先回去過年，明年開春會重新進行人事任命。”

  聽到這話後，不少開會的人，臉色全都發白了，他們還不清楚哪個環節出問題了，但可以肯定的是，剛剛那樣逼宮，接下來的日子，肯定不會太好過。

  經過這兩年的接觸，他們對家族這位掌上明珠的性格還是非常了解的。

  殺伐果斷，做起事情來，非常地狠，估摸著，明年一開春，公司人事要大地震啊。

  心情大好的陳元素，在辦公室裡，把一位女秘書給叫了過來，並吩咐道：“你明天早上，拿兩盒武夷山的茶葉跟幾本咱們公司的掛歷送給擔擔島的李多魚李主任，還有拿一些日料店的優惠卷給他。”

  女秘書微微一愣，隨後問道：“就送李主任嗎，其它的供應商要不要也一起送？”

  陳元素眉頭一皺：“你不說，我都差點忘了，既然要送的話，那就全都送吧，這事就交給你了。”
    女秘書尷尬笑了笑，真想給自己兩嘴巴子，真是沒事給自己找事做。

  當陳元素回到家時，那位始作俑者，居然跟沒事發生一樣，穿著圍裙正在廚房裡搗鼓。

  “回來了啊，今晚你爹我給你做你最愛吃的荔枝肉啊。”

  陳元素瞥了他一眼，隨後把隨身攜帶的包，摔在了沙發上。

  陳焦見狀趕忙說道：“是不是被哪個不長眼的欺負了，告訴爹是誰欺負你了，我去幫你修理他。”

  陳元素生氣地看著眼前的親爹：“陳焦同志，很好玩嗎，花五十萬就為了給你女兒上一節課啊。”

  “啊。”

  陳焦心中一緊，臉上滿是尷尬的神色，大罵安胖子不仗義，居然不幫他背這個鍋，這麽快就把他給供出來了。

  此時此刻，陳焦哪裡敢接話，趕忙說道：“我今天做的荔枝肉可好吃了.”

  “別跟我轉移話題，你是不是故意讓我難堪，就是為了借我的手，把三叔，還有四姨丈他們踢出局。”

  見事情被捅破，陳焦也不裝了，點頭道：“這次是你爹的錯，說，要什麽東西，我盡可能的滿足你。”

  陳元素皺眉思考了會，隨後咧嘴笑道：“今天不管是誰來催婚，你都給我擋住。”

  陳焦手裡拿著的進口不鏽鋼鐵盆掉落在地，發出了哐哐的聲音，隨後苦笑道：
  “小素，你換一個吧，這個真的太難了，我怕你娘跟你阿嬤啊。”

  “不行，就這個，今年不管是哪個親戚來找我麻煩，你都得幫我擋著。”

  陳焦歎息了聲，早知道今年就不回來了，直接在小漁村那邊過年算了。

  此時此時，榕城聯合經銷公司的一處辦公室，安玉良正在收拾東西。

  裡面的資料，他都沒有帶走，全都整理地非常清楚，而他也要離開這間待了二十多年的辦公室了。

  說實在的，還是挺不舍的，前兩天陳焦還親自找了他一趟，希望他能當公司的副總。

  可他當場拒絕了。

  開什麽玩笑，他才不想給一個女娃子當助理呢。

  辦公室裡，林海青忍不住問道：“師傅，你現在走的話，要去哪裡啊。”

  安玉良思考了會，慢慢說道：“我十多歲就開始工作了，一乾就是三十多年，都沒有好好去外面走走，我打算去外面看看。”

  林海青咧嘴笑道：“師傅，你去哪裡玩啊，我跟你一起去。”

  安玉良當行教育道：“這麽年輕，整天就想著玩，好好工作知道沒有，那個陳元素還沒對象呢，努力點，說不定，你就成了陳焦的乘龍快婿了。”

  林海青頭搖得跟撥浪鼓一樣：“師傅，你就別捧殺我，我還是有點自知之明的，師傅，我也不想留在這個公司。”

  安玉良愣了下。

  “小林，你打算去李主任那嗎？”

  林海青搖搖頭：“以後還有可能，現在可能不會去，他那邊體量還是有點小，不適合我發揮，等他做大做強了再說。”

  “等李主任做大了，你再去的話，人家可能就看不上你了。”

  林海青嘿嘿笑道：“是金子到哪裡都會發光的，我相信李主任的眼光。”

  安玉良白了他一眼：“就你這樣的，還想當金子，路邊的石頭都比你要硬的多。”

  林海青舔著臉道：“主要是師傅，您老人家沒好好打磨我，說起來，我覺得師傅您真的太厲害了，一個月就把陳元素給打趴下了，我還想跟著您好好學一學。”

  安玉良嫌棄道：“學什麽不好，學人家拍馬屁。”

  安玉良抖了根煙出來，林海青立馬劃拉了根火柴，將煙給點著了。

  安玉良抽了一口：“你要是還想跟我的話，那就明年初五就得跟我一起走。”

  “這麽快，初五就要走，不等到元宵過後嗎，今年好像有很多地方都開始遊神了。”

  安玉良無奈說道：“不快不行啊，我把陳家父女都給惹了，過年後，那個陳焦百分百要找我算帳的。”

  “師傅，你不是跟他私下有合作嗎，他為什麽找你麻煩啊。”

  林海青有點不解，他也是前兩天才知道的，師傅跟那個陳焦居然私下偷偷合作，狠狠教訓了那個陳元素一把。

  說實在的，他見過狠的，沒見過像陳焦這麽狠的，花那麽多錢，教育自家閨女。

  “我把私下合作的事情給捅出來了。”

  聽到這話後，小林眼睛瞪得老大，隨後伸出了大拇指：“不愧是我師傅，牛逼！”

  可當安玉良收拾好東西，離開那家榕城聯合經銷公司時，居然有人在他離開後，放起鞭炮慶祝起來。

  跟著一起離開的林海青，生氣罵道：“一群鼠目寸光的廢物，公司並購後，最先倒霉的就是你們。”

  安玉良並沒有因為這種事而生氣，回頭看了眼這家公司，總覺得一個時代落幕了。

  這兩年社會的發展真的太快了，連他都有些不適應，所以他才想走出去看看，現在的社會變化到底有多大。

  尚峰鎮的市集全都是人，攤位一直排到了馬路上來，把班車都給堵住了，沒法通行。

  馬路上，有一輛正在賣煙花的外地農用車，今年的煙花生意特別好，都還沒到除夕，一整車煙花他們都快賣完了。

  車後鬥，一位賣煙花的說道：“哥，咱們要不要留點啊，去年買咱們那麽多煙花的那位老板，好像還沒來買啊。”

  “都廿九了，要買的話，他已經早就買了。”

  “要不，我們把剩下的拉到擔擔島去賣看看，到時候，咱們再拉一車海帶乾回去賣。”

  “沒必要。”

  而就在此時，一位正打算買煙花的青年說道：“你們應該是在說擔擔島的李多魚吧。”

  那位小哥笑道：“沒錯，就是他。”

  青年笑道：“他今年太忙了，估計都沒空來趕集，你把剩下的煙花賣給我，我給他帶回去。”

  “好嘞，大哥您是？”

  青年笑道：“我是李多魚的堂哥。”(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