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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辭歸》第423章 李浚就這麽死了?
  入夜。

  永濟宮大殿裡,燈火通明。

  李浚披散著未乾的長發坐在窗邊,手裡拿著一冊書,卻遲遲沒有翻過一頁。

  他的心思並不在書上。

  他依舊在思考李渡的事。

  這十幾年間,李渡在想什麽,要做什麽,進展如何……

  放狠話自是簡單,琢磨透其中的關節,並不容易,而只有想明白了,他才知道李渡眼下是何種困境。

  夜色更深了。

  李浚把書卷放下,走到窗邊,看著天上幾顆星子,他嘴角一扯,露出一個嘲弄的笑容來。

  王八不愧是王八,李渡真能忍啊。

  也是。

  李沂再溫吞、再沒本事,也是父皇傳位名正言順坐上那把椅子的。

  也正是因為溫吞,指著李沂犯什麽足以朝野震怒、讓一個個有心皇位的宗親權臣有機會站出來清君側,亦不可行。

  時間久了,李沂坐穩皇位,李渡想要做文章,只能衝著李沂的兒子們去。

  那幾個格外小的,李浚沒有見過,但最年長的原皇太子李邵,真是要笑掉李浚的牙。

  也的確是個能讓李渡笑掉牙的小太子。

  拿捏住、利用好,再鏟除一些對李沂忠心耿耿的重臣,之後的路子根本就是一馬平川,李浚閉著眼睛都能給李渡走明白。

  可惜、可惜!
  那馬兒還沒跑起來,就崴腳了。

  李邵那傻子被廢了太子之位,最要命的是,重臣們未及鏟除、李渡已經被李沂他們盯上了。

  原本藏在暗處攪風攪雨,此刻被人四面八方舉著油燈照臉,所有的謀劃施展不出來,只能改頭換路。

  李浚並不怕李渡選擇“逼宮”。

  如果說,眼下李沂半死不活、掌權的是李邵,李渡靠殺他李浚反打宮中一耙,多少還有些勝算,可事實是李沂做皇帝做得好好的,李沂麾下聽話的臣子亦有許多,逼宮這條路只會適得其反。

  可若不逼宮,在已經被李沂盯上的前提下,李渡的破局口子到底在哪裡?
  李浚對著孫公公可以笑話“狼狽”、“嘔心瀝血”,但他不能真的當個睜眼瞎,不去猜度李渡的心思。

  當然,易地而處,換李渡在永濟宮,而他李浚在外面,他做的抉擇反倒簡單。

  他會毫不猶豫地殺李渡。

  皇位可以掙不到,這口氣怎麽也得出。

  殺了之後再嘗試逼宮,成不成的不是關鍵,起碼得讓李沂、讓皇太后別太清閑,給他們添個堵、糟點心。

  哪怕是敗了,也是兩敗俱傷。

  顯然,這就是他李浚的行事態度,卻不是李渡的。

  讓他這種人去猜一個王八的縮脖子之法,嘖,真是頗為難他了。

  已近三更。

  孫公公住的屋子裡也亮了盞油燈。

  他神色焦慮,來回踱步,時不時往門邊看兩眼。

  等到門外總算來了人,孫公公急忙問道:“怎麽樣?”

  “大殿還亮著。”

  孫公公嘖了聲,揮了揮手:“再去盯著,什麽時候吹燈了什麽時候來報。”

  外頭的人應聲去了,留孫公公在原地連歎了兩口氣,又怯生生轉頭去看內室裡的人。

  此人站在暗處角落裡,若不留神,甚至都注意不到還有那麽一人。

  “還未睡下,”孫公公上前去,低聲道,“這怎麽辦?”

  那人道:“等著,主子交代的事不做完,你交不了差,我也交不了差。”

  孫公公背過身去,沒讓那人看到他不情願的樣子。

  他其實並不認識對方。

  入夜後,那人莫名其妙就出現在了他的屋子裡,手裡拿的是成喜的牌子,自稱叫王節。

  “主子知道那位不會老老實實去死,讓我來收尾。”

  “用藥,藥倒了就行。”

  “為何上午沒把藥給你?孫公公你是能辦這事的人?只怕藥還沒下,你就手抖著算撒了。”

  “你協助我就行了。”

  孫公公心裡那叫一個憋悶。

  誠然,他的確不是什麽辦大事的人,主要是那位殿下想一出是一出、發起瘋來嚇人得很,但什麽叫“協助”?
  那位若是自盡,之后宮裡查驗起來,他們雖然是看管不利,但勉勉強強還能交代過去。

  可那位要是被害死了,這王節拍拍屁股走人,他們永濟宮上上下下卻一個都跑不掉。

  這不是協助,這就是頂罪!
  孫公公焦心了一晚上,猶豫極了。

  思前想後,他又問了一遍:“你來的時候,沒有被人發現吧?”

  “你以為我是你?”王節冷笑道,“大門進大門出,誰會看不到你孫公公?”

  孫公公又是一陣氣悶。

  這一刻,他真心實意地希望有人注意到了王節入永濟宮。

  那位殿下言之鑿鑿說宮裡盯著他們這裡呢,也不知道曹公公派來的人手厲不厲害,若能發現王節、把人擒獲,那他就不用摻和進殺李浚的麻煩裡了。
    至於主子那兒,哎呦,左右都是交不了差,他孫公公太難了!

  再說,李浚一死,別說永濟宮麻煩,主子難道就不麻煩了嗎?

  主子都“狼狽”、“嘔心瀝血”了,還主動殺李浚,改明兒主子如何全身而退?

  孫公公想不出來。

  主子一旦潰敗,那自己這點兒忠心與奉獻還有什麽用?

  不如直接躺倒算了!
  時間在孫公公的糾結中度過,等望風的人手來回說大殿吹燈了,他才一個激靈。

  都四更了。

  又等了一刻鍾,王節才讓孫公公帶路,摸黑過去。

  大殿在黑暗中露出一點形狀,像是一隻巨獸、讓孫公公喘不過氣來。

  窗戶半開著透氣,李浚歇在榻子上,呼吸綿長。

  王節撇了撇嘴,眼中譏諷一閃而過。

  如此看來,連迷香都不用點,真是省力氣了。

  王節輕手輕腳從窗戶裡翻進去,取出帕子、倒上了蒙汗藥,直接捂向了李浚。

  沒想到,李浚壓根沒有睡著,扭身避開後一腳踹向王節。

  王節躲開後迎面在上,仗著武力製住了李浚。

  李浚氣得破口罵道:“殺我?李渡活膩了?”

  他算了一晚上、猜了一晚上,各種方面都考量到了,愣是沒想到李渡真會動這種“破招”。

  李渡不想要皇位了?

  殺他,這對李渡來說根本就是下下選!
  壓根不想也不能逼宮的李渡,殺他沒有任何意義!
  李渡這麽做,只有兩種可能。

  要麽是手上捏著他李浚不知道的底牌,要麽是被逼到了不得不硬走死局的局面。

  李浚掙扎得厲害,王節勉強壓製住他。

  守夜的小內侍衝進來,被王節一橫眼瞪得愣在原地。

  “孫公公!”王節咬牙切齒喊人,“還看戲呢?”

  孫公公這才回過神來,踉踉蹌蹌從外頭跑進來,示意小內侍別多管閑事。

  事已至此,只能一條路走到黑了。

  咬咬牙,孫公公撿起來滿是蒙汗藥的帕子,嘴上嘀咕了句“對不住”就死死往李浚的臉上悶去。

  李浚的身體漸漸軟了下去。

  孫公公哆哆嗦嗦問王節:“差不多了吧?”

  王節手上卻壓根不敢松勁,怕李浚憋氣使詐:“再悶一會兒。”

  “你力氣別太大,”孫公公急著道,“若是身上留下一堆淤痕,一眼就被人看出來了。”

  那跟捅刀子有什麽區別?
  還用個什麽藥!

  王節抱怨了幾句,確定李浚昏過去了就放松下來,把人放回了榻子上。

  而後,孫公公就見他又取出另一個藥瓶來,打開蓋子,掰開李浚的嘴往裡頭倒。

  “我聽說這藥下去一點不痛苦,”王節道,“半個時辰起效,睡夢中就走了。”

  孫公公湊過去看:“粉末還留在嘴巴裡,不會被查出來?”

  “放心,查不出來的。”王節道。

  孫公公根本不放心,怕李浚死得不乾淨,明日查出來端倪,又怕李浚沒死透,等下睜開眼睛就給他兩拳頭。

  好在王節沒有急著走,一直坐到李浚咽氣。

  “死了,”王節按過李浚頸部脈搏,確認無誤後,“等天亮了你再報上去,要怎麽說不用我教你吧?”

  孫公公點頭:“殿下夜裡到三更多才睡下,早上沒起來、伺候的人也沒敢叫醒他,可直等到快中午了還沒醒就趕緊來看看,這一看才發現,殿下已經涼了……”

  王節嗤的笑了聲:“編得還挺像模像樣。行了,趁著天還黑著我先走了。”

  沒讓孫公公想,王節投入夜色之中。

  孫公公站在殿內看著李浚,後背涼意湧起,他忍不住連搓了幾下胳膊。

  白日裡,那個耀武揚威罵他“愚不可及”,讓他可以滾了的李浚就這麽死了?

  他壓根沒沒有明白愚在哪裡,那個仿佛看透了一切的李浚殿下就死了……

  孫公公舔了舔唇,低聲念著:“殿下,殺您的是您的親兄弟,冤有頭債有主,您要報仇得尋著地方。小的只是中間傳話的嘍囉,不值得您惦記。”

  余下的話,他都藏在肚子裡,沒敢當面說。

  他孫公公是蠢,但李浚聰明又怎麽樣呢?

  李浚看得再清楚,把主子貶得再一文不值,結果還是主子勝一籌。

  整個永濟宮,不管忠心的是誰,全是為了看守李浚而存在的。

  主子能動手,李浚孤身難敵,這就是區別。

  虎落平陽。

  他孫公公就是一隻狗,也夠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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