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歡扭過頭，將視線重新移向了窗外。

  李秋華也賭氣似的沒去看歪靠在另一張病床上的沈知歡。

  她既然不認她這個娘，那她也權當沒有這個閨女了。

  “爹，我燉了你喜歡喝的山藥雞湯。”李秋華語氣帶著幾分討好。

  沈老爺子沒吭聲，眉頭卻皺得越發緊了。

  李秋華一邊擰保溫桶，一邊自顧自地說著：“我今天買的這個雞可肥了，刨開的時候一肚子油，黃橙橙的，湯燉好以後，上面都是厚厚的一層油，可香了。”

  “你別弄了，我現在還不餓。”沈老爺子眼底閃過了一絲不耐煩。

  “這都中午了……”可能是察覺到了沈老爺子的不悅，李秋華小聲囁喏道。

  “誰說到了中午就一定得吃飯？”沈老爺子冷下臉。

  光想到湯上面飄著厚厚一層油，沈老爺子就倒進了胃口。

  李秋華捏著保溫桶蓋子的手一僵。

  她知道老爺子喜歡識文斷字、知書達理的……

  可沒念書也不是她的錯。

  如果可以，誰不願意去學校裡舒舒服服的坐著，風吹不著，雨淋不著，她不是沒辦法嘛！

  她娘生她傷了身子，自從她知事，她娘就是大病小病不斷，她要去念書了，誰去割草侍弄家裡的雞、鴨，誰在家裡洗洗涮涮……

  見李秋華又一副受盡委屈的模樣，沈老爺子擰眉衝她擺了擺手，“醫院食堂啥都有，你以後就別送飯菜來了。”

  雞湯，他真是喝得夠夠的了。

  住院五天，她就送了五天雞湯。

  除了雞湯，就沒別的湯可做了嗎？！
  沈老爺子心裡正吐槽，“嘎吱”病房門又開了。

  “老爺子、知歡，餓了吧？！”伴隨著開門聲的是，張鳳霞爽朗的聲音。

  瞧清站在沈老爺子床頭的人時，張鳳霞臉上的笑意微微滯了一下。

  不過她很快移開視線，拎著保溫桶徑直走向了沈知歡。

  “娘……”沈知歡微微坐直了些身子。

  “餓沒餓？娘給你和老爺子燉了鴿子湯，還放了一根你給娘的那個野山參，味兒可好了。”

  張鳳霞笑著擰開保溫桶。

  鮮美的味兒瞬間飄滿了整個病房。

  “鴿子有些小，我又放了兩個雞腿、兩個雞腳下去一起燉了。”張鳳霞輕車熟路的拉開床頭櫃的門，從裡面拿出兩副碗筷。

  一旁的李秋華黑沉著臉。

  腦子裡都是張鳳霞說的【野山參】。

  幾百塊一根的野山參，她居然拿給張鳳霞燉湯？！
  這一頓飯就吃進去幾百塊……

  把親爹親娘的錢訛去貼補婆家……

  李秋華越想越氣。

  “沈知歡，你婆婆剛剛說的野山參，你哪兒來的？”李秋華已經咬緊了後槽牙。

  “自然是買的咯，難不成天上能掉下來呀！”沈知歡哂笑。

  捉女乾捉雙，捉賊拿髒。

  只要沒在山上逮著她挖野山參，打死她，也是不會承認的。

  “沈知歡，這話，你自己信嗎？”李秋華怒聲道。

  “信啊！怎麽不信？！我爺爺和乾爺爺一個人給了我一萬二的嫁妝，我婆婆還給了我兩千的彩禮，我莫說買上千一根的野山參，就是幾千塊一根的野參王也是吃得起的。”沈知歡笑得燦爛。

  以她現在的身價，除了王母娘娘蟠桃園裡的蟠桃，瑤池裡的瓊漿玉液和仙丹，什麽吃不起？！
  “沈知歡……”李秋華一臉的痛心疾首。
    她以為三閨女心裡憋著氣，等氣過了就好了。

  可現在看來，她真是變得面目全非、不可救藥了。

  三閨女小的時候，明明是幾個閨女裡最聽話的……

  她為什麽會變成現在這樣？！
  沈知歡別開臉。

  搞不懂李秋華為什麽會對野山參那麽大的反應。

  她莫不是以為野山參是她偷偷昧下的？！
  偷偷昧下……

  沈知歡眸色微斂。

  好像還真是她昧下的。

  “野山參……”沈老爺子輕笑，“我乖孫女還真是財大氣粗啊，幾百塊一根的野山參拿來燉鴿子湯，我以後可要跟著我乖孫女享大福了。”

  “爺爺，我還是覺得您跟著我小弟，享福的可能性要大些。”沈知歡微微側了側身子，尋了一個稍稍舒服點的躺姿。

  “這話怎麽說？”沈老爺子笑得更歡了。

  “爺爺，你知道我婆婆平日裡是怎麽罵我的嗎？”

  “喲！你婆婆還舍得罵你呀？”沈老爺子輕挑了一下眉。

  “怎麽不舍得？”

  “怎麽罵的？”

  爺孫倆旁若無人的嘮著。

  張鳳霞眼皮都沒抬，專心的給爺孫二人盛湯。

  “罵我是敗家玩意兒。”

  “這說的不是事實嗎？”沈老爺子輕嗤，“這也就是你婆婆，要重新換個婆婆，早把你這樣的敗家玩意攆了。”

  說著，沈老爺子還嘖了一聲，“看來，以後我得對你那個男人好些了，要不然哪天把他惹急眼，他不要你了，我可養不起你這個敗家玩意兒。”

  “我的媳婦，我自個兒會養。”房門口傳來一個清冽的男聲。

  “蘇旅長，你聽到沒有，爺爺說，以後要對你好些了。”沈知歡笑看著闊步進來的男人。

  “聽到了！”蘇子煜笑著揉了一把小媳婦的腦袋，揚起了手裡的油皮紙袋。

  “猜猜！”

  沈知歡聳了聳鼻子，“鹵豬腳、鹵尾巴。”

  “全對！”蘇子煜將油皮紙袋遞給張鳳霞，自個兒則去搬小桌子過來。

  兩張病床的距離不寬，小桌子放下去剛剛好。

  沈知歡下床去洗了手回來，順帶給沈老爺子擰了一張毛巾過來擦手。

  李秋華看著熱熱鬧鬧準備吃飯的幾人，有種被冷落被忽視的感覺……

  她垂在身側的手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捏成了拳頭。

  眼瞧著幾人坐下吃飯，她臉皮再厚，也沒臉繼續呆下去。

  關門聲響起。

  “你這個娘……”千言萬語最後都化作了一聲歎息。

  “爺爺，快嘗嘗我娘燉的鴿子湯。”沈知歡將鴿子湯遞到沈老爺子手裡。

  吃飯的時候，她不想說這些敗胃口的話題。

  “這碗鴿子湯怎麽著也得值個百八十吧？”知道他這乖孫女的性子，沈老爺子也不再多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