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孩子的愁，有孩子的也愁。

  即便林天霞再三表示不願意去做B超，春花娘仍舊不死心，三天兩頭的在林天霞面前提說做B超的好處。

  說什麽早知道男女，好早些準備小娃娃的衣服、鞋子、包被、襖子，也好早些給小娃娃取名字。

  要不是怕遭雷劈，林天霞都想給春花娘幾個大耳刮子。

  誰家剛出生的小娃娃不是一水兒的喜慶衣服、鞋子？！

  分什麽閨女小子？！

  除了那些實在揭不開鍋的人家，才會縫那些耐髒的深藍、黑色的襖子給小娃娃穿。

  劉家怎麽看也不像揭不開鍋的人家吧？！

  春花娘說來說去，還是想讓她去醫院做那該死的B超。

  閨女如何？小子又如何？

  總不能查出是閨女就給流了吧？！

  星期天一睜眼，春花娘又開始東拉西扯，舊事重提。

  劉團長因為團裡有事，早早就出了門。

  飯桌上就剩下劉春亮、劉春花兩兄妹和春花娘、林天霞兩婆媳。

  一邊是生他養他的親娘，一邊是要與他共度一生的媳婦，手心手背都是肉，劉春亮這個只會拿槍訓練的糙老爺們也不知道如何調和。

  對他來說，閨女也好，小子也罷，反正都是他的種，他肯定不能厚此薄彼。

  做不做B超，其實是一件很小的事，他也不知道他的親娘和親媳婦為什麽會為這麽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僵持這麽久。

  可他也不敢說不去，他要說不去，他那親娘肯定得罵他，有了媳婦忘了娘，但他如果說去，媳婦肯定又不樂意了。

  反正他現在就是，豬八戒照鏡子……

  兩面不是人。

  春花娘嘀咕半天，見沒人回應，將筷子往飯桌上一拍。

  “春亮，左右你今天也沒啥事，等吃完早飯你就帶你媳婦去醫院做個那個B超，讓醫生給看看，你媳婦肚子裡的娃到底是閨女還是小子……”

  “娘，我說了，我不去，我肚子裡這個是閨女也好，小子也罷，我都認了。”林天霞語氣堅決。

  “我也沒說我不認啊，我就想弄清楚他到底是閨女還是小子，怎麽就惹著你了呢？”春花娘眉頭緊皺，看向林天霞的目光明顯帶著點不悅。

  “過幾個月不就知道了。”林天霞小聲嘟囔。

  “過幾個月？！”春花娘拔高了音量，“過幾個月準備小娃娃的襖子、衣服、鞋襪能來得及嗎？”

  “林天霞，你是想等你肚子裡的娃落了地再來縫他的衣服、鞋襪帽子嗎？”春花娘越說越來氣。

  他們隔壁樓那家，婆婆說什麽，兒媳婦都聽著，她家這個就跟身上全長的反骨一樣。

  “沈知歡的兒子不也穿著她婆婆給小孫女準備的紅襖子、紅毛衣、甚至就連包被和小毯子都是大紅色的，不也沒人說她家給小子穿大紅色，大夥反而還說好看。”林天霞咽下嘴裡的酸黃瓜才緩緩開口。

  “娘，是真的，都說乖乖穿紅色的襖子像年畫娃娃似的喜慶，我們外語系的好些人還說以後生了娃，也要給娃縫紅色的襖子，娘，要不我們也給我大侄子縫大紅色的襖子吧？”劉春花一下子就來了精神。

  “人家是什麽家庭，我們是什麽家庭？你們去和人家沈知歡比，你們怎麽不去和天上的大羅神仙比？！”春花娘一拍桌子。
    “沈知歡結婚，人家爺爺給一萬二的嫁妝，乾爺爺給一萬二的嫁妝，就連剛認的外公外婆都給補了兩萬的嫁妝。”

  “人家有爺爺、乾爺爺、外公、外婆撐腰，沈知歡別說生個兒子，就是下顆蛋，蘇家都得把那顆蛋給供起來，你們拿什麽和人家沈知歡比？”

  劉春花蹙眉，“娘，我什麽時候說要和知歡比了?我是說……”

  “你說什麽說，有時間不去看看你的課本，溫習一下，你是墊底墊上癮了是吧？不倒數第一第二你心裡不舒坦是吧？！”春花娘斜眼瞪她。

  “娘，你說話就說話，怎麽能人身攻擊？！”劉春花跺腳。

  真當她願意倒數啊！
  她也想爭氣……

  可老師在講台上講的，就跟天書一樣，她無論多認真，就是聽不進腦子裡去。

  “我人身攻擊，你要能像沈知歡那樣自個兒拿書翻翻也能給我考個第一回來，你就是讓我給你弄個神龕供起來都成。”春花娘冷哼。

  “啪！”劉春花將手裡的碗筷往桌上一放，氣衝衝地回了屋。

  “嘭！”

  巨大的力道讓木板門都跟著顫了顫。

  春花娘皺眉歎了口氣，又扭頭看向了飯桌上的二人。

  林天霞扒拉完碗裡的最後一口飯，放下碗筷，恍若沒注意到春花娘的目光一般，起身回了屋。

  門一闔上，春花娘就坐不住了。

  “你看看，這就是你給我找的好兒媳婦……”春花娘渾身顫抖地指著闔上的房門。

  “娘……”劉春亮輕輕喚了一聲，示意她別再說了。

  “你同我說的時候，我就告訴你，小地方來的眼皮子淺，不服管教，你偏不聽，非要娶回來，現在好了，成天的朝你娘甩臉子，你出去瞧瞧，誰家的兒媳婦敢這麽忤逆婆婆的？”春花娘雙眼仿佛要噴出火。

  文工團那麽多家世好的漂亮小姑娘，他不娶，非要去娶一個小地方來的。

  幫襯不到半點不說，還盡拖後腿。

  蘇子煜這才剛升了旅長，立馬又去出任務，這次回來，不定什麽時候又晉升了。

  都是一般的年紀，蘇子煜都當旅長了……

  要是有得力的嶽家幫襯，她家春亮也不能一直在連長的位置上停滯不前。

  “娘，你不一直都說，閨女小子都一樣，又何必去醫院花那冤枉錢？”劉春亮小聲道。

  這屋子不隔音，他是真怕林天霞聽到。

  為著做不做B超這點小事，林天霞已經當著他的面抹過好幾次眼淚了。

  “我現在也沒說閨女就不好啊！我只是想早些知道，好早些準備小娃娃的衣服，襖子，怎麽就不行了？”春花娘咬死了這一點。

  “娘，醫生說了，女人懷著娃的時候不能生氣，氣多了以後生下的孩子會像苦瓜一樣皺巴巴的，你總不想你的孫子孫女一生下來就跟七、八十歲的小老頭一樣吧？！”劉春亮歎氣。

  “你少糊弄我。”春花娘猶豫了。

  她可以不顧忌兒媳婦，卻不能不顧忌她自個兒的親孫子親孫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