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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門第一兒媳》第529章 宇文曄,要怎麽選?!
  這一夜,在疾風驟雨的瘋狂肆虐中,過去了。

  雖然前一天晚上睡得很晚,但早上才剛辰時,宇文曄和商如意就都起身下床,洗漱完畢後剛坐下準備用飯,下面的人就來報——

  裴公子來訪。

  這一點,倒是讓他們有些意外。

  畢竟,如今城中瘟疫肆虐,正常來說這些官家大戶的公子——除非像宇文愆和宇文曄這樣領有重任的,需要出門辦事的,其他的人幾乎都門窗緊閉,恨不得連門縫都封起來,哪裡還容家裡的人到處去走動的?

  不過,也不算太意外。

  畢竟昨天在太極殿發生的事,裴恤應該已經全部告訴他了,以這個人愛湊熱鬧的無事忙的個性,直到今天早上才登門造訪,已經是克制了不少。

  說不定,他昨晚都沒睡好。

  於是宇文曄讓人把他帶進來,一看到那個熟悉的,說是風流倜儻,但其實更像是吊兒郎當的身形搖搖擺擺的走進來的時候,幾乎纏繞了自己一整夜,連在夢中都不肯罷休的愁緒,忽的一下就被他帶來的一陣清風給吹散了不少。

  商如意笑道:“裴公子來了。”

  那裴行遠穿著一身翠綠的長衫,加上他身形本就頎長,倒頗有幾分修長如竹的雅致,只是臉上嬉笑的神情將那雅致驅散得乾乾淨淨。

  只見他煞有介事的對著商如意拱手行禮,道:“叨擾了。”

  說完,不等商如意回禮,又對著宇文曄道:“鳳臣,大喜呀。”

  宇文曄有些不耐的蹙了蹙眉,沉聲道:“這個時候你說‘喜’,你是嫌裴世伯打你的棍子不夠粗是不是?”

  裴行遠立刻回過神來,忙道:“失言了,見諒。我自罰一碗。”

  說完,便大搖大擺的走到他們面前坐下,正好圖舍兒盛了一碗粥,還沒來得及放到宇文曄的面前,就被他接了過去。

  一看到他這樣,商如意和圖舍兒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宇文曄雖然還板著臉,但眼角也漫出了一絲笑意,終究還是歎了口氣,坐下道:“你可真一點都不客氣。”

  那裴行遠果然是一點都不客氣,沿著碗邊吸溜了一口,熱粥熬得細軟稀爛,溫熱的粥水在口腔中散發出濃鬱的米香,咽下去,連五髒六腑都跟著暖了起來,他舒服得長歎了一聲。

  然後道:“我跟你客氣什麽?”

  “……”

  “我可不是那種假正經,我這個人那,是真名士自風流!”

  商如意正從圖舍兒手中接過了另一碗粥,聽他這話,像是話中有話,便抬頭看向他,只見裴行遠對著她笑道:“你那表兄,就是個假正經。”

  商如意睜大眼睛:“我哥?”

  “是呀,”

  裴行遠又喝了一口粥,然後說道:“我一早是先去沈家的,聽說沈伯父被放出來了,我做晚輩的怎麽著都得過去看看嘛。”

  商如意忙道:“我舅父他——”

  裴行遠笑道:“放心,沈世伯雖然受了些傷,但精神還不錯,大夫都說了,靜養一個月就生龍活虎了。”

  商如意長舒了一口氣。

  其實,昨天隻太極殿上的事結束之後,她就想著要去沈家看望舅父,但沒想到後來出現了瘟疫,自然也就不好上門了,如今聽裴行遠說沈世言沒事,她這顆懸著的心總算能放下來了。

  宇文曄也道:“這樣就好。”

  裴行遠又道:“然後,我就找到輔明了嘛,叫他跟我一道過來,他不是一直很關心他的小妹的嘛。”

  宇文曄眼神微微一沉。

  商如意忙道:“那他——”

  裴行遠冷哼了一聲,道:“可他啊,隻說什麽,你們昨天忙了一天的大事,一定精疲力盡,就算晚上休息怕是也睡不著的,所以今天他就不過來打擾了,還讓我也別來,免得吵著你們休息。哼,假正經。”

  “……”

  “你看我現在過來,你們不也早起了嘛。”

  商如意又和宇文曄對視了一眼,兩個人也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宇文曄不耐煩的道:“那你一大早跑過來幹什麽?就是為了搶我們的飯吃嗎?”

  “唉,話別說得那麽難聽好不好!”

  裴行遠拍著桌子道:“你們之前在城外可答應得好好的,要擺下宴席給我接風洗塵的,拖到現在,我連一杯酒都沒喝著就算了,吃你們一碗粥還要被說閑話啊。”

  商如意已經被他逗得兩隻眼睛都笑得眯了起來。

  宇文曄也知道這個人沒正形,再任他這麽插諢打科下去只怕他們兩今天都別辦正事了,便板著臉道:“你到底要來幹什麽,說清楚!”

  裴行遠急忙正了正身形,然後笑道:“就是,聽說了昨天的事,所以上門來問問。那西城這麽多的坊市,還有一個長樂坊,你打算怎麽辦?”

  一提起這個,原本被他逗弄得愉悅的氣氛,一下子沉重了起來。

  商如意的眉心也不由得一蹙。

  裴行遠又道:“我昨晚,就派我家的下人去城中各處搜尋藥劑,他們跑了好幾個醫館,發現竟然一點能治那病的藥都沒有,有幾家說前些日子剛進了些貨,也不多,都被這兩天擠到醫館看病的人買了。偌大一個大興城,竟沒藥了!”

  商如意的眉頭擰得更緊了一些。

  她喃喃道:“果然。”

  裴行遠耳朵靈,聽到這兩個字立刻覺出不對,急忙道:“果然什麽?”

  商如意歎了口氣,便將之前發生的,有人在城中搜刮藥材,宇文曄征戰扶風病倒,自己讓圖舍兒他們出潼關買藥終於救回一命,這些事情大致告訴了他。

  裴行遠聽得兩隻眼睛都瞪圓了。

  他立刻轉頭看向宇文曄:“那你現在——”

  宇文曄平靜的道:“放心,我沒事。”

  “……”

  “照如意的猜測,這一次傳入城中的瘟疫,應該就是之前彌散在小林河中的那股屍瘟,既然那種藥方能治好我,自然也能治好城中其他的人。”

  裴行遠一聽大喜,嘴巴都快要咧到耳根了,笑道:“這樣就好啊!”

  說著,笑眯眯的對著商如意道:“嫂夫人不愧是嫂夫人,能掐會算,未卜先知,鳳臣得此賢妻,有如神助啊!”

  他這話,又誇了商如意,又讚了宇文曄,倒是八面玲瓏,滴水不漏。

  若是往常,一定會把商如意逗得大笑。

  但此刻,雖然心情也輕松了些許,可剛剛話語中再次提醒了商如意的那件心事,又一次沉甸甸的壓在了她的心頭,她心事重重的道:“裴公子這話,我不敢當。”

  “……”

  “至少現在,我完全沒有把握。”

  裴行遠一愣:“為什麽?”

  商如意抬頭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宇文曄,然後說道:“治療這種瘟疫的藥劑,主要的幾種藥材是滑石,蒼術,厚樸,輔以白術、黃柏等其他幾味藥。後面的這幾種,如果我沒猜錯,城中各大醫館藥鋪應該都還有存貨,就算沒有,這些藥材也只是輔助的作用,不放也只是藥力降低一些,不會影響藥劑的作用。”

  裴行遠道:“就是說,關鍵的是前三種藥材?”

  商如意沉沉的點了點頭,接著道:“我之前讓圖舍兒和薑克生去買藥,他們直到出了潼關才找到了那些藥材,但因為時間緊迫,加上購買藥材的地方已經靠近洛陽,擔心會有危險,所以買了一些,就急著趕回來了。”

  “……”

  “如今我手上,三種藥材加在一起,有五百斤。”

  裴行遠眼睛一亮:“這也不少啊。”

  宇文曄道:“她手上的藥材雖然不少,但城中——目前在長樂坊中的病患,就有兩千人之巨。”

  裴行遠的臉色也一沉:“這麽多?!”

  商如意點了點頭,道:“我昨晚算了一下。之前鳳臣的用藥,一劑藥裡,那三種藥的用量大概七八錢,一天三劑,前後共吃了二十多天才完全痊愈。”
    宇文曄一聽,眉頭就擰了起來。

  如果是這樣,那麽一個普通的病患要完全治好,需要將近五斤的藥量。

  而目前,已經聚集在長樂坊中確定了的病患,就有兩千多人,算下來,需要將近一萬斤的藥量!
  也就是說,商如意手中的存藥,連所需的一成都不到!

  裴行遠道:“這麽說來,那兩千多的病患,你們豈不是最多只能就救治一成的人?”

  商如意道:“但,也不是絕對。”

  “哦?還有什麽辦法嗎?”

  商如意道:“之前在扶風的用藥,一來是只有鳳臣一個病患,二來是舍兒帶來了足夠的藥,所以用的時候就不吝惜。但這樣大批的病患,藥量自然是要減少。他一個人用藥八錢,這些病患的話,一個人五錢,應該也夠用;每日三劑,也可以改成每日兩劑。”

  “……”

  “而且,之前給他喝了二十多天的藥,最後幾天的藥是害怕病情反覆,以防萬一。其實至少有五天的藥是可以不用喝的。”

  宇文曄聞言,瞪了她一眼。

  他雖然喝藥的時候從來不會露出懼怕苦澀的表情,但——苦就是苦,誰的舌頭能嘗不出來?而且,一天三劑的藥,喝得他胃口全無,最後幾天險些連飯都吃不下。

  沒想到,是這個小女子——

  被他一瞪,商如意立刻心虛的低下頭去,立刻又道:“所以這麽算下來——”

  裴行遠立刻道:“要三千斤左右的藥。”

  他這話一出,宇文曄和商如意都有些驚訝,尤其是商如意,她能說清楚,是因為昨晚一直在算這件事,卻沒想到,隻剛剛說出來,裴行遠竟然就報了數。

  而且還對了。

  商如意忍不住對他刮目相看了:“裴公子你好厲害!”

  裴行遠一聽,又得了意,搖頭晃腦的擺擺手:“小意思,再多一些,小生也能隨便算得出來。”

  一見他得意忘形的樣子,宇文曄又有些無奈的偏過頭去,隻做看不見,倒是裴行遠自己也知道如今商量的是大事,嘚瑟了兩下便立刻收斂起來,又正色道:“但這麽算下來,還是不夠啊。”

  商如意也點了點頭。

  還差兩千多斤。

  這一次,連裴行遠的眉頭也皺了起來。

  他雖然平時沒個正形,只是性格所致,但對於這些大事他也知道輕重,尤其,他們口中的也許只是幾個數字,可真正落到別人的頭上,也許就是幾百上千人的生死,少一個人的,這個人就活不了。

  這,就是血淋淋的事實!
  他喃喃道:“難道,真的一點辦法都沒有了?”

  這時,商如意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宇文曄,然後說道:“其實,還有一個辦法。”

  “……!?”

  一聽這話,宇文曄立刻有些訝異的看向她,似乎是在奇怪,為什麽她說得這麽遲疑,而且這麽晚,但裴行遠倒沒反應過來,隻急切的問道:“有什麽辦法?”

  商如意看了宇文曄一眼,才輕聲道:“眼下是非常時期,用藥自然也就不能與常時相比。之前鳳臣吃的那一劑藥自然是最好的,但如今病患太多,藥量不夠,唯一的辦法就是——用一些其他藥效相似的藥來替代。”

  裴行遠一聽,眼睛都亮了:“可以嗎?”

  商如意道:“比如說,砂仁與厚樸藥效相似,白背葉根,車前草與滑石藥效相似,實在短缺的,就只能找這些藥來補足。”

  “……”

  “這樣一來,我們手中能用的藥,至少可以增加三倍!”

  “……!”

  裴行遠的眼睛更亮了一些,喜道:“如此說來,咱們能救治的病患,至少就在六成左右了,這可太好了!”

  結果仍不盡如人意,但至少,比之前已經強太多了。

  雖然裴行遠高興得眉開眼笑,可商如意的神情卻並沒有因為找到了這個解決的辦法而輕松太多,反倒,在抬起頭來,對上宇文曄那雙深邃,仿佛看透了一切的眼瞳時,她的呼吸也更沉了幾分。

  這時,裴行遠似乎也感覺到了什麽,對著他們道:“有解決的辦法了,怎麽你們兩都不太高興啊?”

  商如意道:“這個辦法,也有個問題。”

  “哦?什麽問題?”

  “對症的藥,才有最好的藥效;我想的這個辦法,雖然能救更多的人,但畢竟藥力降低了很多。”

  “……”

  “藥力降低,就意味著——”

  商如意抬起頭來看向宇文曄,輕聲道:“治愈那些人,需要花更長的時間!”

  她這話一出,整個房間都安靜了下來。

  若是平時,她和宇文曄相處,這樣的安靜其實不算少見,但有了裴行遠在——這個人,身上帶著一股天生的熱鬧,哪怕他不開口,隻坐在這裡,都讓人感到一種人間煙火氣的親近感和喧鬧感。

  但現在,連他,也安靜了下來。

  那張慣常戲謔的臉上慢慢浮起了一絲異樣的凝重的神情,這讓向來習慣了他嬉皮笑臉的樣子的商如意都感到有些陌生。

  只見裴行遠轉頭看向宇文曄,慢慢道:“我聽說,昨天在太極殿外,大丞相可是給你們兩兄弟都下了令的。”

  “……”

  “東城歸他,西城歸你。”

  “……”

  “誰治下的坊市先絕清了瘟疫,他就會給誰——重賞。”

  宇文曄平靜的垂著眼瞼,沉默了許久,才抬起頭來,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你的消息,怎麽還是這麽靈通。”

  裴行遠嘿嘿一笑,道:“這個,可不是我的消息靈通。”

  “哦?”

  “你不信出去問問,如今大興城內,哪一個不知道大丞相大業將成——”說到這裡,他又笑了笑,道:“說起來,那個時候我被流放,就指望著世伯事成,我們家才有好日子過。如今看來,雖偏差了一些,倒也大差不差。”

  聽他這麽一說,商如意才想起,當初他們在洛陽城外為他送行的時候,裴行遠的確說過這樣的話,只是當時礙於身邊有人,他的話沒說完。

  這麽看來,早在那個時候,連他們都已經知曉,宇文淵對皇位是早有覬覦之心的,所以才會在流放的時候,也寄希望於他的登基來拯救這些人的命運。

  商如意在心裡,輕歎了口氣。

  她的眼前,又出現了那個如謫仙臨世般的,哪怕再是模糊,卻仍然深深印刻在她的心裡,仿佛不可抹滅的身影——楚暘。

  他生前,就一直提防著宇文淵,削弱他的兵權,更想用婚姻來桎梏他的兒子。

  如今看來,他是對的。

  只是,他錯的更多……

  商如意一時失神,而這個時候,裴行遠已經繼續說道:“眼下的情況就更清楚了,這未來的——就是在你們兩兄弟之間,這個消息,可不比瘟疫進城,清空坊市讓人吃驚得少啊!”

  “……”

  這一次,宇文曄也不再說話了。

  裴行遠這話雖然誇張了些,也不無道理,畢竟,大興城就是都城,哪怕楚暘遷往東都,拋下了這裡的皇宮百姓,但這裡的人畢竟經歷過當年文皇帝建國登基,以及楚暘的即位,他們對於皇權更替的敏感度,不會比朝堂上的大臣們差。

  更何況,這一場實實在在影響到他們生活的瘟疫,更成為了宇文淵邁向皇位的最後一步。

  誰能不擔心呢。

  可是,更實際的問題也就擺在眼前了——

  若要盡快絕清疫情,那就是將手中僅有的藥救治能救的那一部分人,但這樣一來,死於瘟疫的人,只怕難以計數!
  若反之,救更多的人,就意味著絕清疫情的時間更晚,那麽宇文淵口中的“重賞”,將與他徹底無緣!
  宇文曄,要怎麽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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