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明程帶著滿滿的收獲下山回到家裡時，張成遠已經走了，而高壯也把小旭旭送了過來。

  許是剛過來不久，高壯人也還沒有走，正幫著許多美淘洗葛根糊糊。

  這些葛根糊糊，都是之前張成遠磨碎的，磨碎了後，需要倒水攪拌，然後淘洗過濾。

  因為葛根比較多，用一塊布包著過濾，就不太方便，因此高明程之前特意讓許多美用白棉布做了一個袋子，過濾時，一人將袋口撐開，一人連渣帶水的倒進袋子裡，而在袋子的下面，則有一個盆子接著過濾出來的水。

  如此淘洗幾遍，把葛根糊糊裡面的澱粉全部洗出來，就算完事了。

  接下來，葛根渣渣可以放到一邊去，然後靜待盆子裡的混合物沉澱，到時候澱粉下沉，水上升，第二天將上面的濁水倒掉，然後再倒進乾淨的井水進行清洗，再沉澱，如此需要兩三回，淘洗的次數越多，做出來的葛粉顏色越白。

  這套流程不算複雜，就是麻煩而已，做一次葛粉，前前後後，需要折騰好幾天。

  上午磨碎的葛根，已經淘洗過一次，現在進行第二次淘洗沉澱了，而下午磨碎的葛根，還在進行第一次洗粉。

  高明程把手中的東西放下，也走過去看他們做事，然後頻頻點頭，表示認可。

  “明程哥，你挖到的葛根，比村裡其他人挖到的，要大的多啊！我看其他人挖到的，最大的，也就五六斤，好多一兩斤的。”

  高壯看到堆放在地上的新鮮葛根，不由得誇讚起來，他明程哥真利害，不管幹什麽，都比其他人厲害！
  高明程笑了，說道：“挖一兩斤重的有什麽意思？年份太小也不出粉！剛才黑虎和精靈弄到兩隻野雞，你等下拿一隻回去燉了給細奶奶補補身體。”

  高壯聽到高明程讓他拿一隻野雞回去，就想拒絕，早上才拿了一隻野兔呢，哪好意思再要野雞，但高明程說是給奶奶補身體的，他就不好拒絕了。

  高明程看出他的心思，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讓你拿就拿，我們兩家不要假客氣，免得生份了。”

  “哎。”高壯當即笑著應下。

  等把葛粉洗出來後，就需要時間來沉澱，而許多美也要去廚房炒菜了。

  飯已經煮上，菜也準備好了，只需要炒熟就行。

  高明程留高壯在家裡吃飯，但這回高壯拒絕了，他提著高明程給的野雞，笑著說道：“不了，家裡準備了我的飯菜，再說了，還得回去把這隻雞給收拾出來。”

  好吧，於是高明程目送高壯離去。

  外面的天色已經徹底黑了，沒走多遠，高壯的身影就陷入黑暗之中，仿佛被黑暗裡的怪獸吞沒了般。

  高明程洗了臉和手，抱起在一邊玩竹節人的小旭旭，朝廚房走去，廚房亮著燈，橙黃色的燈光，透著一股人間煙火的暖意。

  許多美已經把火燒起來了，看到高明程進來了，當即說道：“你來燒火，要大火，我好快點把菜炒出來。”

  “好。”高明程應下，帶著小旭旭坐在灶膛那兒，人往那一坐，灶膛裡的火光映照在身上，帶來陣陣暖意。

  屋外，山風帶著寒意，在天地間肆意卷動，地上的落葉，也被寒風卷起，發出沙沙之聲。

  在火苗的作用下，洗淨的大鐵鍋已經燒乾，然後許多美倒了一些茶油進去。

  這是生榨茶油，炒菜時需要將油多熬一會兒，去除生味，不然炒出來的菜，就有一股子氣味。

  許多美經驗老道的用鍋鏟攪動著鍋裡的茶油，根據油溫和冒出的油煙，就能知道是否到火候了。

  只聽刺啦一聲，菜倒進熱油中，然後被許多美快速的翻炒。

  第一道菜是辣椒炒風吹肉，這會兒肯定沒有新鮮辣椒吃了，用的是秋天曬的乾辣椒，再放一把曬乾的豆豉，那味道能香到屋外去。

  高明程光是聞著這個味道，就覺得食欲大增。

  接下來，許多美又做了辣椒炒魚乾和風吹肉炒瓠子，瓠子是曬乾的，夏秋時，只要種上幾株瓠子苗，就能夠結出不少果子來，自家吃，根本吃不完，所以可以切片曬乾，留到冬天時吃，這個清炒，不放辣椒，孩子也可以吃的。

  除了可以吃瓠子，小旭旭還有一份蒸蛋吃，以及一份白菜苔，算是每個人的口味，都照顧到了。

  當媽的就是有這種超能力，做出來的菜，會讓整個家庭人員都滿意。

  因為火大，菜熟的快，且菜都是之前就洗好切好的，因此不過十來分鍾，幾份菜就一一上桌了。

  蒸蛋是和米飯一起蒸的，拿出來前，用杓子挖一點豬油放進去，油汪汪黃燦燦的，看著就讓人食欲大增。

  “可以吃飯了。”許多美招呼一聲，拿了碗筷過來。

  高明程的肚子早就餓的咕咕叫了，這會兒一邊夾菜，一邊說道：“今天挖葛根時，我順便挖了一些冬筍回來，明天你把冬筍剝出來，用來炒風吹肉正好！”

  “太好了，我好久沒吃冬筍了！”許多美的眼睛瞬間亮了，冬筍脆嫩可口，哪怕是素炒，都好吃的很。

  “那明天有口福了！對了，剛才高壯還說明天細奶奶會做苦櫧豆腐，到時候做好了，會多送我們一些。”

  做苦櫧豆腐，需要提前浸泡苦櫧子，把苦澀味泡掉，想必是一回來，細奶奶就把苦櫧子泡上了，這樣明天才可以做。

  高明程的心裡暖洋洋的，覺得細奶奶這是惦記他，怕他在縣裡沒有苦櫧豆腐吃。

  這種被人惦記，被人放在心裡的感覺，很好。

  這時許多美又似想起什麽了，哦了一聲之後說道：“我聽說大嫂可能就在這幾天生孩子了！明程，我們既然在村裡住，要是趕上的話，也得送份禮才行。”

  高明程聽了這話，下意識回想上輩子的記憶，但對於別人的事，他只能記個大概，高明鵬的女兒，的確是在冬天出生的，但具體幾月幾日，他已經記不清了。

  對！雖然黃素娥的肚皮尖尖的，人人都說是懷了個兒子，但生下來的，卻是一個女兒。

  當然了，黃素娥頭胎生了兒子，二胎是女兒，湊成一個好字，其實也不錯，絲毫不影響黃素娥在高遠見夫婦心中的地位。
    高明程一邊吃飯，一邊說道：“你看著來吧，就按照村裡的習俗準備。”

  許多美一聽這話，就心裡有數了。

  他們一結婚就分家了，和大哥那邊的感情有限，這送出去的禮，自然不會很大。

  此時此刻，許多美不知道的是，她上半夜在說別人的閑話，下半夜黃素娥就發動了，因為是二胎，發動後沒多久，就順利的產下孩子了。

  凌晨五點半，一道嬰孩的啼哭聲響起，昭示著她已經來到人間。

  羅小華抱著剛出生的孫女，心情有些激動，雖然她以為黃素娥的這胎是個孫子，但孫女她也不嫌棄！

  畢竟，她已經有兩個孫子了，但孫女卻還沒有呢！
  世人喜男不喜女，但第一個孫女，總會另眼相待些。

  剛生產後的黃素娥得知是個女兒後，微微有些失望，還是羅小華安慰她，說一男一女正好，黃素娥給她生了一個大孫子，現在又生了一個大孫女，她高興的很。

  等高遠見和高明鵬得知生下來的是個女孩子後，兩人也沒有太多的情緒波動，只要一胎是兒子，那麽這二胎是兒是女，就不那麽重要了。

  高明鵬點燃了一根煙，抽了半根後，才說道：“爸，現在搞計劃生育，大隊的人早就跟我說了，等素娥生了後，身體一好轉，就要帶去衛生院結扎，說我是村委的會計，不能落人口實。”

  高遠見也在抽煙，在煙霧環繞中，他沉聲說道：“那就去結扎吧，反正你有兒有女，也不錯了。”

  高明鵬點點頭，他這個會計當的還不錯，除了收錢時，要挨家挨戶的上門去催討外，他在村裡的地位，的確是有所上漲，尤其是那些想跟著他做事的人，一個個都捧著他，他要是接到活了，說帶誰去做，就帶誰去做。

  再一個，他比較機靈會來事，在村委摸熟了後，他也多多少少能夠弄到一些好處，並且為了以後分田地時，能有更大的話語權，高明鵬也是要繼續做這個會計的。

  雖然83年才分了田地，但這些年，有人老去，有人外嫁，也有人娶了媳婦生了孫子，現在還好，再過幾年，只怕村裡因為田地的問題，就會有不少的矛盾了。

  到時候，肯定是要重新分田地的。

  不得不說，高明鵬其實也是一個很有眼光的人。

  高明鵬的這些想法，和高遠見說過，同樣在村委做過事的高遠見，對此很是讚同。

  高遠見說道：“田地是農民的根，你在村委做事，到時候重新劃分田地，我們家肯定不會吃虧。”

  第一次劃分田地時，高遠見就在村委做事，因此他們家的田地可是不算差的。

  一想到第二次劃分田地，是他兒子在村委做事，高遠見就覺得很踏實，並且有些驕傲。

  幾個兒女中，他最喜歡這個老大，事實上，老大也的確最讓他放心。

  想起幾個兒女，老二被他下意識忽視，直接開口說道：“老三媳婦也懷孕了，瞧著已經顯懷，你媽說估摸著明年開春後生，也不知道她這胎是男是女。至於老四媳婦……都結婚這麽久了，一點消息都沒有！”

  “當初你媽給明裡看中張家的大姑娘，說她好生養，我看你媽是看走眼了。”

  張金玲在家裡住的那陣子，家裡鬧的不可開交，因此高遠見對張金玲的感觀是不太好的。

  他覺得就是張金玲不好，才會鬧成那樣，不然沒有張金玲時，怎麽他們一大家子就好端端的呢？
  因為這個偏見，高遠見不待見張金玲，上次去縣裡吃喜酒，也沒怎麽搭理張金玲。

  當然了，做公公的和兒媳疏遠，那也沒啥不好的。

  高明鵬聽出他爸語氣裡對老四媳婦的不滿，但也沒說什麽，抽完一根煙後，他看著逐漸要亮的天色，突然說道：“老二剛好在村裡住，說是要弄葛粉。我女兒出生了，等天亮了，我過去報個信吧。”

  “那現在就煮雞蛋吧，你媽老早就攢下雞蛋了，等煮熟做成紅雞蛋後，再拿著紅雞蛋去報信。”高遠見說道。

  生下孩子後，帶紅雞蛋去親近些的親戚家報信，算是他們當地的一個風俗。

  也有的地方是辦滿月酒時，主家會煮紅雞蛋，送給在場的客人們吃。

  不過高家村不太興辦滿月酒，也只有家境特別好的人，才會破費辦酒。

  羅小華在房間裡照顧嬰兒和產婦，高遠見就自己去燒火煮雞蛋和煮粥，至於高明鵬的大兒子，這會兒跟在高明鵬的身邊，歸他管了。

  大約上午九點，高明鵬拿著兩個紅雞蛋，來到牛尾嶺這邊。

  高明鵬是很少過來的，但關於高明程的動靜，他沒少從村裡人的口中聽說過，可以說，高明程是高家村最有出息的年輕人，在高明程的成就下，他辦起來的工程隊，就顯得黯然失色了不少。

  而高明程除了自身成就，把老三高明萬帶去做司機，把老四高明裡帶去縣裡做工人，也是村民們經常說道的話題，話裡話外，都覺得高明程有本事。

  高明鵬聽到這些話時，有時候是有些恍惚的。

  年少時，他很討厭這個弟弟，因為經常有人故意跟他說高明程又做了什麽不像話的事，或者高明程又跟人打架了之類的事，讓他聽著很不舒服。

  但現在，卻經常有人在他面前誇起高明程的成就來。

  這種落差，讓高明鵬有時候心生恍惚，在想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當然了，他知道自己沒有聽錯，因為老二真的不一樣了！

  走進高明程家的院子，高明鵬一眼就看到高明程在磨葛根，他的動作又快又穩，磨到只剩下一點了，也沒有放慢速度，依舊那麽快，但也沒有割傷手指。

  高明鵬足足看了幾分鍾，甚至忘記自己的來意了。

  還是高明程磨完一根葛根，抬頭看他時，他這才反應過來了。(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