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沒見過那樣的場面……從來沒有見過。”

  “一群發狂的大雅茅斯小精靈，竟然把一頭火龍硬生生撕成碎片……那可是一頭真正的羅馬尼亞長角龍！它噴出的火焰直接烤化了老艾格家的那座石頭磨坊！”

  魯尼·佩特揮舞著胳膊，唾沫橫飛的坐在吧台最顯眼的位子上，身邊圍滿了好奇的聽眾，那些閃閃發亮的眼睛，給了魯尼極大的滿足感。

  “真的是大雅茅斯小精靈嗎？你有沒有看錯？”有客人質疑道。

  “絕不可能！”

  魯尼手中的啤酒杯重重砸在吧台上，臉色漲得通紅，不知是酒精作用還是血氣上湧：“大雅茅斯小精靈是康沃爾郡小精靈的變種，都是淡藍色，大眼睛，不到十英寸高，除了飛來飛去惡作劇外，甚至連貓頭鷹都打不過……我怎麽會把它們認錯！”

  “沒人不相信你，佩特！”

  另外的客人連忙打起圓場：“只不過這件事聽起來太不可思議了……一群小精靈撕碎一頭龍？就算第一大學的小精靈也不該這麽厲害吧！”

  “也有可能羅馬尼亞長角龍過於笨重，不適合對付那些敏捷的小蟲子。”

  又有人分析道：“去年金星獵隊在宙斯杯第三輪循環賽的時候，不就栽在一群亞馬遜行軍蟻的手中了嗎？如果那頭羅馬尼亞野龍換做敏捷度更高的瑞典短鼻龍，或許就不會被小精靈們克制了。”

  “小精靈怎麽可能跟亞馬遜行軍蟻相比！一個危險度不到一星，一個危險度超過五星，完全不是一個維度的存在！”

  “就算那頭羅馬尼亞長角龍一動不動，一群大雅茅斯小精靈怎麽破開它鱗甲的？我懷疑它們連野龍的眼皮都咬不破！”

  “佩特！佩特！”

  一個又高又胖的男巫擠開吵吵嚷嚷的人群，來到魯尼·佩特的身前，大著嗓門問道：“佩特！你剛剛說的老艾格……是開養龍場的老艾格家嗎？……來兩杯布朗淡啤，湯姆！”

  吧台後的酒保打了個響指，兩個酒杯叮呤咣啷從櫃子上飛了出來，飄到啤酒桶旁，橘黃色的酒液嘩啦啦落進杯子裡，激起一層豐腴的泡沫。

  魯尼·佩特悄悄咽了一口唾沫，用力點點頭：“就是他家！”

  “呼啦啦啦……”

  高胖男巫哈哈笑著，接過酒保遞來的布朗淡啤，一杯塞進魯尼的手裡，一杯自顧自喝了起來：“老艾格家的石頭磨坊哪年不被龍焰燒毀三五次……倒是那頭野龍死的蹊蹺……他們家世代殺龍，有沒有可能那頭羅馬尼亞野龍之前被下藥了！”

  “絕對沒有！”

  魯尼·佩特從果盤裡抓起一個乾癟的蘋果，惡狠狠的咬了一口，配合著啤酒裡的鹽水味兒，舒服的眯起眼睛：“最近這段時間我在老艾格家的獵龍場幫忙，哪頭龍該殺、哪頭龍要再養養，再清楚不過了……那頭羅馬尼亞長角龍剛剛孵了幾頭小龍，正是最凶猛、最寶貴的時候，老艾格喂他活牛還來不及，怎麽可能給它下藥！”

  “這可說不準。”

  還是那個高胖男巫，舉起手中的布朗淡啤咕嘟咕嘟灌了兩口，哈哈大笑起來：“老艾格不是總吹噓他的寶貝大孫子進了第一大學麽，據說大學學費很貴的，說不得老艾格就得殺幾頭好龍，給他的大孫子交學費……”

  “他的孫子，是那個叫瓦斯·艾格的孩子嗎？”

  “對，就是他，聽說他進的是星空學院！”

  “嘶……真了不得，星空學院的學生戰鬥力都很強，說不準畢業後能從新世界抓一些新鮮的魔法生物…老艾格家的獵龍場以後就要靠他孫子發揚光大嘍！”

  “我以前去獵龍場幫忙喂龍的時候，那個小夥子就已經穿著連體龍皮衣、拿著鋼刷幫野龍們擦鱗片了……能進星空學院一點兒也不奇怪……”

  湯姆·漢森垂著眼皮，站在吧台後，豎著耳朵聽酒吧裡客人們七嘴八舌的閑聊，手底卻沒停，拿了一塊乾乾淨淨的白色麻布擦拭著厚重的啤酒杯。

  他是這個小酒吧的主人。

  酒吧名字叫‘白色烏鴉’，位於英格蘭東北部的紐卡斯爾——當然，巫師們的紐卡斯爾與白丁們的紐卡斯爾並不完全重合——店裡特供一種名叫‘布朗’的淡啤酒，是用特製的發酵原料和一種獨特的鹽水混合物釀製而成的，很受附近巫師們的喜愛。

  與歐羅巴大部分巫師聚居區相似，紐卡斯爾的風氣也非常保守，居住在這裡的巫師們頑固保留著老派生活習慣，上溯數百年，生活簡直沒有什麽變化——蠟燭、報紙、巫師塔與魔法掃帚——白丁世界的電子信號與機器轟鳴幾乎沒有對他們造成任何影響，大家數百年如一日，維持著這個近乎僵化的世界緩慢運行，每個人的職業從他生下來就已經確定了。

  比如湯姆·漢森，很小就知道自己以後要繼承家裡的酒坊。

  比如魯尼·佩特，雖然他家來紐卡斯爾已經快兩百年了，但在這裡大部分居民看來，他還屬於外來者，只能日複一日給大戶人家打短工。

  再比如客人們口中的老艾格，經營著英格蘭東北沿岸最大的獵龍場，每年從他手裡流出的龍骨、龍血與龍肉，佔據了倫敦坊近三成的出貨量。

  湯姆很厭惡這種一成不變的感覺。

  他曾經試著逃離這裡，但他的魔力天賦不高，沒能收到任何一家大學的錄取通知。所以高中畢業後，他最終回到了吧台後面，繼承了祖輩開創的這個小事業。

  咯吱咯吱。

  人到中年的酒保用力擦著啤酒杯，聽著客人們議論紐卡斯爾那位進入第一大學的天才，表情古井無波。

  叮鈴鈴。

  門口的風鈴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音，一股冷風隨著木門被推開吹進店裡，將沉思的酒吧主人驚醒。

  “歡迎，歡…”

  他睜大眼睛，把第二個‘迎’字咽了下去，與他相似，原本熙熙攘攘的酒吧也仿佛被一道靜默咒擊中，陷入令人不安的寂靜中。

  因為推門而入的，是一行五個披著黑色鬥篷，戴著貓臉面具的巫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