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仍然在思慮這段對話的內核的其他人，認為自己有了足夠了解的阿爾傑，不敢去看愛麗絲與愚者先生，而是有些僵硬地看向了“世界”。

  “世界”專心致志地看著愚者先生，仿佛什麽都沒察覺到。

  克萊恩這時也意識到了某個被他忽略的問題——如果愛麗絲曾經醒來過，如果她曾經走到過天使甚至更高的位置上，再次醒來的她為什麽仍然和少女沒有區別？

  不，她甚至比克萊恩印象中的這個年紀的少女還要……還要不切實際一點。

  當然，後面這個可能主要是性格問題，克萊恩沒有太糾結這個，至於前面這個……

  聯想到神性與人性對抗的說法，再聯想到愛麗絲成為非凡者的方式，克萊恩意識到，這件事或許還存在另一種可能。

  愛麗絲曾經並非是通過晉升走到那個位置的，她從醒過來的時候就已經是完整的神話生物了，或許真的說不定一醒過來就是真神——這不合邏輯，但這很“命運”。

  只是，“錨”的缺少讓她維持人性的時間其實非常短，甚至於……即使是現在的她，也在懷疑自己是不是人。

  可這樣，連自己是誰都差點忘記，這也能算是幸運嗎？
  克萊恩望著愛麗絲，忽地輕笑了一聲，盡可能讓自己漫不經心地問道：
  “你覺得你的經歷也能稱得上是幸運嗎？”

  愛麗絲立刻意識到克萊恩是在問什麽，但有關這個問題，她的答案其實在成為“贏家”的那一刻就已經注定：

  可是……為什麽？
  “您為什麽要這麽說？”奧黛麗好奇地問出了聲。

  這話裡隱藏的暗示意味讓埃姆林短暫地忘卻了對愛麗絲的恐懼，他轉過頭問道：“這是什麽意思？”

  在“世界”和“正義”奧黛麗分別發言後，“月亮”埃姆林迫不及待地清了清喉嚨道：
  “我認真研究了我們血族流傳下來的歷史……

  埃姆林當即嘿嘿一笑，攤了下手道：
  “所以，我說你們白銀城的歷史有遺漏有缺失，沒問題吧？
  “很顯然，你們記載的血族歷史是存在錯誤的。”

  “我能重新醒過來，就足以說明我是幸運的。

  現在，塔羅會的成員中，除了“太陽”戴裡克和“月亮”埃姆林，全都心思各異，只有他們兩個始終如一——一個想著拯救白銀城，一個想著拯救血族。

  “畢竟，莉莉絲……在我過去的那個時代，可是個相當特別的名字呢。”

  這是符合愚者先生人設的行為，而他們這段只有自己人聽明白了的對話，也足以讓外人做出猜測和聯想。

  “命運無常，但站到最後的人，就是‘贏家’。”

  總覺得她說話越來越神棍了……克萊恩在心裡吐槽了一句，沒對這個觀點做出評價，而是輕笑一聲，靠在了椅背上。

  “在大災變前，沒有白銀城，只有白銀之國！
  “白銀之國最初信仰的不是巨人王奧爾米爾，而是祂的王后歐彌貝拉。”

  戴裡克脫口而出：“我們白銀城沒有記載這件事情，也沒有記載巨人王后叫歐彌貝拉。”

  除了後來才加入的埃姆林和嘉德麗雅，所有人都一下子想起了愛麗絲當時那句“工業革命之後就應該是世界大戰”。

  “更大的可能是，你們兩個知道的答案都不對。

  愛麗絲意味深長地看了埃姆林一眼，靠在椅背上，輕輕闔上雙眼，輕飄飄地回答道：“因為血族的始祖就應該叫莉莉絲。”

  他是想證明血族的爵位體系並不來自於人類……愛麗絲若有所思地撐著下巴道：
  “如果你們只是想分清楚爵位制度的源頭到底是什麽的話，大可不必在這裡爭論……

  愛麗絲看著奧黛麗想了想回答道：“你就當這是命運的啟示。”

  奧黛麗愣了一下，疑惑地問道：“所以這本來不是命運的啟示嗎？”

  愛麗絲聳了聳肩，輕笑道：
    “誰知道呢？
  “我曾經讀過一個故事。

  “那是一個自稱‘先知’的人，沒人知道他是真的‘先知’，還是僅僅只是一個普通人。

  “總之，有一天，他做出了一個預言——他預見了自己將在某一天死亡。

  “而當預言中的日期到來的那一天，這位‘先知’平安無事地度過了白天，當時所有人都覺得——啊，這一定是個騙子。

  “但是第二天，人們發現他吊死在了自己家的房梁上。

  “你說，他的預言到底是成功了，還是失敗了？”注①

  塔羅會陷入了寂靜當中，不知道過了多久，“世界”嘶啞的聲音響起：

  “我曾聽說過一句話。

  “不要迷信佔卜。”

  愛麗絲敲了兩下桌子後回答道：“可他是‘先知’，不是‘佔卜家’。”

  在沉默又維持了一會兒之後，奧黛麗嘗試做出分析：

  “我覺得，我覺得他的預言是失敗了的。

  “他可能是個騙子，根本不是什麽‘先知’——不，他說不定懂一點醫學？
  “他通過自己的知識判斷出了死亡日期，並宣稱這是自己的預言，但在預言失敗以後，他為了挽回自己的名聲，在家裡上吊自殺了。

  “所以他的預言是失敗的。”

  “可是，”愛麗絲指出了奧黛麗的觀點中最大的問題，“他確實死在了自己預言的死期，無論原因是什麽，他的預言最終實現了。”

  “可，可是，”奧黛麗還想再掙扎一下，“他最後是自殺的，還不能說明問題嗎？”

  愛麗絲輕笑了一聲，看著奧黛麗，偏了偏頭問道：“可你怎麽知道，他所預見的死亡不是他會在這一天自殺呢？”

  “……那樣的話，他不是隨便說一個日期就是死期了嗎？”奧黛麗費解地反駁道。

  愛麗絲聳了聳肩道：“可他最終說出口的是那一天，所以他注定在那一天死去——有什麽問題嗎？”

  奧黛麗啞然失語，她突然有種再也不想和“命運”途徑的非凡者聊天的感覺。

  阿爾傑在這個時候試探性地問道：“‘命運’小姐，您覺得呢？”

  “我？”愛麗絲揚起了眉，“我覺得呀……嗯……”

  愛麗絲轉過頭，唇角帶出明媚的笑，那雙藍色的眼睛一如既往的澄淨而透澈。

  愛麗絲用右手托住下巴，眼睛微眯，眼神裡透露出新奇和愉悅的情緒。

  在思索片刻後，愛麗絲一一掃過塔羅會的成員，在所有人都變得提心吊膽以後，才心滿意足地收回視線，將眼神重新落在了阿爾傑身上。

  看著阿爾傑鎮定的面龐，愛麗絲輕笑一聲，一邊用左手指尖頗有節奏地敲擊著桌子，一邊用輕快的語調回答道：

  “死於自己的預言，是對一個‘先知’來說，最完美的結局。”(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