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7章 苦深之殤（16）：恐懼的消弭（5K大章節）
  “消解……已亡之人生命尚存時的……恐懼嗎？”“未來”小聲嘀咕著，盡力在思考。

  但“半機械蜈蚣怪物”並未給他機會，“艱難”而沉重地轉過龐大身軀後，兩人發現，怪物體表的肌肉在瘋狂地蠕動。

  很快，所有的眼球紛紛凹陷進去，變成了漆黑的空洞，這些空洞開始擴張、混合、移動，迅速變成了三隻碩大的炮管，仔細看去，足足有一米多寬，比起聯邦境內大部分現裝備的火炮還要巨大。

  “哢哢”的機械彈出聲在這片寂靜、黑暗、腥味濃鬱的遺跡世界中顯得極為令人震顫，頃刻間，炮管已向前延伸三米多，在“怪物”的身軀趴下來，腦袋盡力向內費力地卷曲之下，炮管竟平穩地對準了“未來”一人。

  “‘未來’，如果我沒記錯的話，聯邦精英隊伍的【戰士】在訓練和戰鬥時對紀律性和操作準確度要求是最高的。”洛卡分析道。

  “你想說明什麽？”“未來”邊回應著，邊再度伸出剩余的兩隻赫子觸手，顧不上表面殷紅的液體和通紅的“灼液”，在縷縷暗和古舊力量的湧動下，迅速纏繞在一起，擋在身體前方，作為盾牌防禦可能的火力攻擊。

  “我記得《古舊遊記》裡說過，‘卡帕赤賓’組合的怪物會繼承生物體們生前的部分印刻在基因中的記憶。你看，炮管伸出和瞄準的動作，是不是很像聯邦士兵們借助掩體蹲著上膛，瞄準敵人即將扣動扳機攻擊的動作？”洛卡進一步分析道。

  “還有呢？”

  “你看那些炮管，材質與聯邦生產武器的材質相當。少部分是不鏽鋼，大部分是輕便的鋁製合金，而槍托多是木製，像是白樺木、毛櫸等。而子彈……”

  洛卡還沒說完，“半機械蜈蚣怪物”全身猛烈收縮，迸出三發裹挾著明亮紅色外焰的炮彈，徑直向著“未來”打來。

  砰！砰！砰！
  三聲沉悶的聲響，伴隨著陡然升騰、但猝然而逝的火焰，以及無數散落的火星，震得“未來”向後滑動了好幾步。

  索性，在付出了一條赫子觸手的前提下，“未來”僅是再度嘔出一口鮮血，勉強擋住了這一致命攻擊。

  似乎是如此猛烈的攻擊消耗能量過大，“半機械蜈蚣怪物”的頭顱緩慢而詭異地抬起，連帶著讓炮管對準了空間頂部，而身體卻在大幅晃動，像極了人類劇烈運動、精神緊張後氣喘籲籲的模樣。

  “這怪物……真的足夠強大了。”“未來”擦去嘴角的鮮血，雙眸死死地盯住“怪物”，嘴角再度不自覺地大幅度上揚，發出了放肆、苦澀、無奈而又帶著亢奮的笑，說道：
  “洛卡，我只有一條觸手了。四條觸手全部消失，就代表向‘暗鬱之緋’借用的力量終結。就像那次我和‘風礦’被莫倫算計一樣，被迫用觸手組成了鑽頭逃離，結果剛出來它們就報廢了一樣。

  “如果這條赫子觸手再損壞的話，我又得被古舊神明懲罰，至少三個月不能再使用力量。這……這個怪物或許只是整個遺跡的‘開胃菜’，後續更強大、更神秘、更令人興奮的‘怪物們’，憑你根本解決不了。死亡……距離我們很近了呢，洛卡。”

  “我啊……哈哈哈”“未來”說著，竟雙腿發軟，跪了下去，從洛卡的視角來看，像極了接受失敗後向敵人下跪，祈求饒恕的懦夫。

  但洛卡知道，“未來”只是被濃鬱外溢的古舊神明力量，加上濃鬱的“殤”所感染，精神力開始下降罷了。

  所以，他並不會上前將“未來”扶起，也不會接他的話茬，這段時間內，除了提出行之有效的解決方法外，沉默地等待發泄情緒是應對精神力流失的正確方式。

  凝視著地面上咳出的殷紅、誘人的液體，“未來”繼續用古怪、扭曲，帶著稚嫩和欠揍感的語氣說道：
  “我，能使用康斯坦丁裡安的身軀，幫助他延續生命至今，已經是‘暗夜之主’和‘造物主’莫大的恩賜了。如果不是‘神性’驅使我們的融合，我或許早就以怪物的身軀被同類吞噬，或是被人類的火炮轟擊，徹底消弭。

  “我繼承了康斯坦丁裡安的身份，再度擁有了極為難得的自我意志，這或許是悲慘世界對我的懲罰吧。自從成為失落者開始，我就與死亡為伍，周遭盡是炮火和血腥味，除了和你生活的幾天外，我從沒有安穩睡過一個覺。

  “我一直在冒險、殺戮，遊離於人類和失落者間不能自拔，原以為極為痛苦地努力掙扎，經歷無數的生死考驗後能在這片至暗的長夜中獲得神明的青睞，或是那點微弱的光芒。

  “可最終，我感覺一切的努力都像是無助的呐喊，就像是那位無法將巨石推上山頂的勇士裡弗斯，到頭來，只能接受死亡的唯一宿命結局。或許，‘風礦’哥哥在那一刻就該從悲傷中醒悟過來，用他手中的槍械擊穿我的大腦。

  “比起清醒明晰的死去，或許混沌地被終結，是一種在廢土紀元裡莫大的幸福了吧。洛卡，剛才的地震已經阻礙了我們的退路，現在……的確是因為我的亢奮，我的自大，我已失去了戰勝這‘蜈蚣怪物’的力量了。”

  “我說過，‘未來’。”眼看“未來”的精神狀態稍微好些，面部的表情逐漸恢復正常，洛卡這才將他一把拉起，勸道：

  “只要消解那些亡故於此的聯邦士兵的恐懼，就能從根本上瓦解‘卡帕赤賓’的力量。而它製造的怪物體，繼承了記憶的前提下，會模仿很多行為。這都不是憑空產生的，而有其根源。

  “‘未來’，起來。執掌死亡的神明還沒有向我們發送向冥界引渡的信號，死亡距離我們的確很近，但足夠遙遠。我敢肯定，剛才你的懦弱之語就是被‘卡帕赤賓’引導的結果。

  “沒錯，祂正是在等待你的死亡、期待你的死亡，書裡說過，消耗力量是第一步，瓦解意志是第二步，等你傷害自己是第三步。這裡是‘殤’的熔爐，任何物種在此死亡之前都會凝聚足夠的恐懼力量。

  “一旦……一旦恐懼之力足夠強大，‘它’就有可能具象化為實體的‘祂’，無論‘祂’現在是否有攻擊人們的意願，一旦具體的‘古舊之神’蟄伏於人世間，將會是一顆定時炸彈，足以引導人類走向深淵的炮彈。”

  “你有辦法了，對嗎，洛卡？”“未來”的雙眸已恢復清明，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問道洛卡。

  “那些死去的聯邦【戰士】……”洛卡微微頷首，分析道：
  “他們槍支中的子彈是輕便性和經濟性結合的產物，你也知道，即便聯邦委員會控制著各省的主要據點，但城市之外的礦山並不完全能夠被利用，時不時還會遭受‘無心人’和我們失落者的騷擾。

  “他們需要礦物資源，我們也需要。所以，用更少的資源製造更多的武器，就讓歷代行政長官的關注點放在了鋼彈殼上。鋼的硬度更高，威力和射程更長，但並沒有銀和銅那般對非凡力量有抵抗性。

  “通常，鋼更容易接納和傳遞魔源力，而銅和銀，天生具有對魔源力的抵抗性。而且，‘冰刃’大哥告訴我，這麽多年來，聯邦一直沒有科學家能夠攻克鋼、鋁材料的‘金屬疲勞’問題，或許，只有舊帝國的‘演變台’真的被發現後，才能得到這方面的科技進步吧。”

  “這麽說的話，‘金屬疲勞’，只要我……朝向‘怪物’的炮管和金屬部分持續攻擊，就能在某一刻看到效果，對嗎？”清醒了大半的“未來”認真分析道。

  “就是這樣。這些聯邦士兵並沒有任何魔源力，所以自始至終，你在魔法上都不可能被‘怪物’壓製，他的力量是純粹的科技和狠招，所以你得摒棄魔法思維，轉向科學。”洛卡頷首，表示認可：

  “偉大的舊帝國皇帝，克魯斯德的偉人伊凡二十二世曾說過；‘克魯斯德只有四個盟友，我們的陸軍、海軍、空天軍，還有永恆發展不竭的科技。

  “還有，剛才我似乎看到了‘怪物’的炮管與肌體的連接處有木製品的影子，那些槍托，似乎被用在了這裡。”

  洛卡說著，雙手握拳，平行向前，湧動著體內被壓抑的火焰系魔源力，在吟誦了唯一懂得的那句“中部語”後，兩道搖曳著的火貓才從拳尖湧出，勉強融合而成一顆以極為緩慢速度膨脹的火球。

  “上去拚一波吧，‘未來’，我相信，你的最後一根觸手並不會被損壞，戰勝它後，我們有足夠的時間來修複。”洛卡喊道。

  “好，我上了！”“未來”低聲道。

  頓時，伴隨著如高壓蒸汽般的黑暗系魔源力噴湧，“未來”的身體表面出現了一層純黑和紫色的光覆物，輕柔地點地躍起，趁著“半機械蜈蚣怪物”剛剛將炮口調整到平行於地面的關口，“未來”在半空中蜷縮著身軀，將僅剩的唯一赫子觸手如尾巴般向下伸出。
    同時，赫子觸手自發卷曲起來，幾秒內變成了一隻與“未來”身體長寬度相當的鑽頭。

  咚！
  轟！
  咚！
  轟！
  咚！
  轟！
  “半機械蜈蚣怪物”發射了三枚炮彈，趁著攻擊間隔，“未來”也向著其中一枚炮管位置發動了三次同樣的衝擊。

  而處於進攻狀態的“未來”很輕易、自然地躲過了炮彈對赫子發起的致命進攻，只有一枚擦過了他的手臂，剮蹭下一塊皮膚，露出了混濁、暗紅的肌肉組織。

  顧不得傷口，“未來”選擇趁著“怪物”準備的間歇，湧動起身體內最後能支撐精神力絕對平衡的黑暗系魔源力，灌注在鑽頭之中，以最猛烈的力度砸向剛才的炮管位置。

  砰！
  哢嚓！

  清脆的撞擊聲和金屬斷裂的聲音依次傳開，其中一根炮管真的被徑直切斷。

  看著規則的斷口，洛卡和“未來”同時松了口氣，瞅準時機，洛卡快步向前，通過火焰撞擊地面反彈至空中，比“未來”稍低一些的位置，打出了足有拳頭大小的火焰。

  轟！
  剛一接觸斷口處裸露出來的木製部分，火焰便如“冰原熊”的狂怒般劇烈擴散燃燒。

  幾秒後，伴隨著濃重的燒焦味，已站在“半機械蜈蚣怪物”巨大頭顱之上的“未來”看到了黑焦的組織，以及周圍褪去金屬塗層後，形成的巨大溝壑和其中充盈的，向外溢出的殷紅汙漬。

  這一進攻雖然沉重打擊了“怪物”，但在未見實體的“卡帕赤賓”力量加持下，“怪物”搖晃著緩慢抬起身體，如直立行走的毛毛蟲般，呈現出一種詭異的攻擊姿態。

  頓時，出乎“未來”和洛卡意料的是，“怪物”這次不再憑借蠻力進攻，反而從軀體，差不多心臟所在的胸口位置向外延伸出兩根巨大藤蔓，衝向防備失誤的兩人，將他們纏繞抬起。

  令人奇怪的是，被抬起至空中，被腥味和作嘔氣息環繞，被藤蔓不斷施加巨大的，近乎令身軀爆裂的壓力的情況下，洛卡竟然嘴角上揚，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就在剛才，阻礙他破解“如何消解恐懼”的最後桎梏被打通，他終於想明白了如何行動。

  深吸口氣，抵抗著藤蔓施加的壓力，確保能順利出聲的洛卡喊道：

  “你們都是聯邦的【戰士】吧，應該是最為英勇，最能戰鬥的一批對吧？”

  話音剛落，“怪物”的身軀輕微抖動了一下，藤蔓對身體的繼續施壓停了下來。

  “有效，洛卡。”“未來”興奮地低聲道。

  沒有顧得上得意，洛卡繼續說道：

  “三個月前，我去過冰臨城的戰略團，聽說了有一支執行任務的小隊，代號為‘冰原鋼熊’。聽說都是各地最為強壯的，意志最為堅定的，執行任務毫不拖泥帶水的人類優秀【戰士】。

  “按理來說，你們不應該被恐懼沾染，即便是身處‘殤’的包圍，你們也應該是最後瘋狂的對象。”

  洛卡的話語似乎有了奇效，“怪物”身軀中發出了重疊的複雜不一的痛苦哀嚎，漸漸地，藤蔓失去了抓握能力，變得越發寬松。

  見此情形，洛卡打算乘勝追擊，聲音提高了幾分，繼續說道：

  “我猜測，你們應該是與這裡的‘指揮者’斷開了聯絡，日常接受命令的你們或許已失去了絕對的自我反應能力。或許是‘卡帕赤賓’展現的古舊力量是你們未知的，所以，由生物的本能作祟，你們開始了恐懼。”

  這次，藤蔓開始劇烈抖動，“怪物”碩大的身軀開始如樹葉般搖曳著，顯得格外詭異、瘮人。

  但好的一面是，束縛的力量已減弱至最低，洛卡和“未來”終於能輕而易舉地從藤蔓的縫隙中溜出，落至地面了。

  進入狀態的洛卡自然不會停下，他的臉上開始逐漸露出得意神色，像是一位知曉一切的偵探般，背著手，樣式著“怪物”繼續分析道：

  “日涅人曾說過，恐懼只是誕生於恐懼本身，人類只有忘卻恐懼，才能在廢土世界中立足。很明顯，你們忘記了一直以來聯邦領袖對你們的告誡。你們在恐懼和無指揮的狀態下，受到‘殤’的影響迅速混亂了起來。

  “再加上黑暗阻礙了你們的前進，回去的道路或許早已改變了方位，無法掉頭。於是，你們將克魯斯德人忘記了，將領袖瓦西裡忘記了，自然，在互相傷害中忘卻了人類的身份對嗎？”

  “救我……救我們……”“怪物”竟在洛卡的話語間發出了屬於人類的聲音，這的確是一個好兆頭。

  見此情形，洛卡選擇發動最後一擊，他挺直身軀，高聲呼喊道：
  “你們在面對克魯斯德子民時，面對領袖時並未有所恐懼。一旦，你們得到了正確的指示，不再迷茫，便不會再有任何的恐懼了。

  “我來，就是帶來瓦西裡·伏利加諾夫大人的命令，只有兩條，其一：為了克魯斯德戰鬥下去！
  “其二：永遠不許恐懼！”

  “永遠不許恐懼。”這段話語的力量不亞於半神之人湧動魔源力發出毀天滅地的招式，猶如長夜中的驚雷猛地打醒了這些聯邦【戰士】的靈魂。

  幾秒鍾時間，當對領袖的忠誠和子民的責任重新回歸於精神，這些聯邦【戰士】便再沒有了恐懼的理由。

  一顆顆頭顱向外飛去，一條條軀體向上衝去，他們紛紛變成了虛幻的能量體，頃刻間使得“怪物”分崩離析，不見了蹤影。

  緩慢起身，搓淡手中的殷紅液體，“未來”向洛卡投去了欽佩的目光，他的眼神轉向什麽也沒有留下的“怪物”原本站立的位置。

  很快，位置後方的水潭中心出現了一道通向頂部變得混沌區域的，映出複雜遠古圖騰的光柱。

  “未來”重新將書寫預言的紙張拿出，略微閱讀後，他拉起洛卡的手，邊走向光柱，邊說道：
  “水面已經變得足夠結實了，那光柱可以帶領我們走向更靠近核心區域的位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