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2章 風起之處（上）

  新元歷557年，1月31日。

  克魯斯德聯邦，冰臨省北境，北馬莫烏斯區，與極寒特區南部交界處，新風鎮外圍。

  冬日的克魯斯德區域無論是前三個紀元的帝國時期，還是第四紀元的聯邦時代，一直都是寒冰與凜冽風雪的代名詞。

  正主教聖誕節剛過兩周，聯邦就緊急制定了對冰臨省和南北卡洛夫專區盤踞的蠢蠢欲動的“無心人”和帶領他們攻擊聯邦的失落者的反攻計劃。

  相關的命令剛經聯邦委員會討論，形成的“聯邦577年1號計劃”還沒來得及送往各地，類似新風鎮這樣的過往以安寧為主的小鎮，還能多享受幾周風雪帶來的難得“寂靜”。

  由於氣候變遷和“無心人”這兩年活動頻繁，今年聯邦的冬天以溫和的降雪為主，氣溫比起往年要溫和些許，在聖誕節後兩周，一月快要過完才總算降下“新年”的第一場雪。

  澎湃的噙著暖意的風劃過被白色覆蓋的大地，揚起如絲綢般的一縷縷起伏的細雪，天空布滿幽靈般的灰色雲層，太陽微弱的光華勉強從縫隙中傳導向下，在起伏中搖曳著孤獨無力的光亮。

  被漆黑附著的樹木因常年無人打理，呈現隱晦的扭曲態勢零星於石路兩旁。

  踏著積雪，聆聽著獨特的“啪嗒”聲，一位少年模樣的人類伸出白淨的，不加任何修飾的右手嘗試抓住雪日難得的光芒。

  但遺憾的是，光明的存在永遠隻屬於難得的一瞬，人類的身軀並無法捕獲它們，甚至在這個令人感到絕望的時代，只能為他的心靈伸出帶來一點危險的慰藉。

  隨著雲層的再度移動，光芒消散，冰原狼午間的嚎叫透過風雪傳遍了整個空蕩的，屬於平原的區域。

  少年歎了口氣，摸向了腰間那把足有三十公分長度的銀白色“狂熊牌”手槍，口中默默念叨著用於結靈的咒語，嘗試湧動身體中剩余不多的魔源力，以備不時之需。

  在荒野中遊歷了多年的少年知道，危險如“無心人病毒”般無影無形，沒有任何實體，但在悄然到來時會迸發前所未有的能量。

  沒到城鎮之前，他需要依靠魔源力防備“無心人”“異種怪物”“非凡魔物”和尋常野獸的襲擊。

  在進入城鎮後，他就得依靠腰間的手槍，防備更加凶險、高深莫測、詭異、反覆無常的人心險惡。

  人類是世界上最為卑劣的種族，貪婪、誘惑、恐怖和偽裝遍布他們所創造的文明之間，三十年的流浪生涯中，“少年”見識了太多。

  從成為人類開始遇到這些事情的忿忿不平、血氣方剛，到現在的半麻木、習以為常，使得他的身體中濃鬱的屬於人類的情感時常會有所減退。

  為了精神力不再與非凡、怪異的戰鬥中消散到崩潰狀態，他必須在固定時間前往人類城鎮中居住一段，在煙火氣中保持屬於人類的認知。

  狼嚎聲此起彼伏間，“少年”用散發著微弱綠色熒光的藍寶石般的雙眸掃視周圍，憑借具備雷達作用的草木系魔源力技能探測周圍。

  在大腦中反饋的結果讓他稍稍舒心，周圍沒有模仿動物嚎叫的“無心人”，沒有異變的猛獸，只有一個可能是本土生長的狼群，似乎是在捕獵某種小型野獸。

  舒了口氣的“少年”拍掉黑色棉衣肩膀上的雪花，抖動著同樣被雪覆蓋的破舊的藍色旅行背包，選擇沿著石路，繼續向肉眼可見的遠處城鎮走去。

  “少年”名叫羅捏，已在廢土世界生存150多年。

  三十年前，在南邊日涅帝國發起名為“沉寂的降臨”戰役時，他在沉寂高地被黃沙屏障覆蓋的中心區域時見到了屬於機械的與克魯斯德帝國有著千絲萬縷聯系的神明“械元之女”。

  那時，羅捏還未完全擺脫“機械之主創造的機械產物”的身份，屬於無法獲取魔源序階的機械體。

  雖然擁有不俗的實力，以及接受神明指引的特權，但沒有“心”，情感不全，無法被任何力量認可，獲得“職業”。

  但在那場戰役的最後時刻，“械元之女”面臨死亡戰鬥之前，祂賦予了羅捏【人格】，讓他終於蛻變成了真正的人類。

  不同於機械體，經過那次改造的羅捏身體特征上屬於人類的部分更多，比如肌肉的曲線，身體的靈活程度。

  同時，神明的力量讓他的身體細胞得到進化和升級，他的面容變得更為白淨、年輕，聲音更加青澀、柔和，但身體中爆發的力量、柔韌敏捷程度、格鬥技巧、理解能力方面都得到了本質的飛躍式提升。

  而且，在得到人類情感後，他混跡於人類世界中給人的那種不可言說的違和感一並消失不見，使得他在五十年的流浪生涯中更容易得到人類的認可。

  當年，目睹了沉寂高地大爆炸，日涅帝國軍隊潰敗、朋友薩依陣亡，聽聞了師傅布德因“與失落者勾連”被害的他選擇逃離這個令人絕望的國度。
    仔細回想了“械元之女”交談時的啟示，他最終確定了向北，前往克魯斯德聯邦尋找神明和人類生命的意義。

  頭幾年，他從沉寂高地離開後，先前往切卡夫斯克休整了一段時間，後又沿著公路北上在日涅帝國都城日涅茨接了些探險者協會的戰鬥任務，積攢了不少“新杜卡特”硬通貨後，才啟程北上。

  剩下二十多年在克魯斯德聯邦的遊歷生涯中，他先後走遍了科尼格省、水域省、冰原省、南山區等等，最遠抵達過大鐵路末段所在的屬於遠東北區管轄的遠東城據點。

  無數次在冰雪荒原中的行走，讓他切實感受到了“械元之女”所說的“孤獨”。

  不過，三四年前，在水域省“南域沼澤”北部的烏雅城遊歷時，在一處地下市場，他偶然發現了那把極其熟悉的“狂熊牌”手槍。

  當時，觸摸著銀白色槍聲，湧動魔源力的他感受到了久違的熟悉氣息。那是與他在沉寂高地並肩作戰過，無數次在日涅帝國時佔卜得出與他有命運聯系之人——萊特所用的武器。

  花費了200“新盧布”買下後的羅捏詢問了攤主武器的由來，遺憾的是，這隻手槍已被轉賣了多次，想要聯系到最初的賣家已十分困難。

  不得已，幾番斟酌後，他再度啟用了“灰蒙紋章”，進入已稍顯破敗的灰蒙之夢，以部分生命力的代價，換取小女孩模樣的“偽神”的佔卜。

  令他驚喜的是，序組牌佔卜得出的結論不僅顯示萊特依舊存活於人間，還為他指引了向“北邊更深處找尋”的方向。

  “偽神”還告知，他與萊特注定有一段刻骨銘心的命運糾纏，只要“克魯斯德的冰雪開始消融，命運之輪便會運轉”，但想要觸發命運，必須先找到被“普拉米尼”包裹的神明。

  由此，羅捏重新制定了遊歷的方向，選擇未來幾年，在克魯斯德聯邦的冰臨省、南北卡洛夫專區和極寒特區尋找萊特和“普拉米尼”的蹤跡。

  三年時間，羅捏已走遍了南北卡洛夫專區和冰臨省，今天的目的地新風鎮，是他在這個省份的最後一站。

  沿著石路，踏著冰雪繼續前進了一個多小時，天空中的降雪漸漸平息後，羅捏才找了一處殘留清掃痕跡的路面，從旅行背包中翻找出了由日涅茨克軍事工廠生產的“軍用指北針”和馬揚市戰略物資工廠生產的“冰臨省民用地圖”，想要借此確定被冰雪覆蓋的前方道路。

  按照經驗來說，人類痕跡越多的區域，野獸和危險相對較少。人類天生擁有“智慧”序核，會對除“無心人”外的邪祟有本能的細微壓製力。

  因此，沿著人類修建的道路前進，遇到危險的概率會大大降低。

  然而，就在他比畫著試圖看清道路方位時，耳畔卻傳來了淒厲的男人呼救聲。

  “有人？還是不要多管閑事了。”羅捏自語道，將東西收入背包，準備離開。

  但隨著嘶吼聲傳來的低沉的向“機械之主”的祈禱語，卻又讓他對呼救聲的來源產生了濃鬱的好奇。

  糾結一番後，羅捏選擇踏著齊腰深的積雪，沿著稀疏的高大橡樹向更幽深處前進。

  大約走了四五分鍾，在前方略顯深邃幽閉的，散發著蠻荒氣息的，難得稠密的一小塊橡木聚居生長區域內，昏暗的陰影覆蓋下，他看到了新鮮的，散發著微弱熱氣的人類血液。

  又向前幾步，在一棵大約百多米高，透露出如磐石般堅韌氣息，散發著朦朧草木系魔源力的粗壯高大橡木前，他發現了一群長著獠牙，雙眸散發綠光的“冰原狼”，正圍堵著渾身是血的男人。

  仔細看去，狼群大約有七八隻，因周圍環境惡化，各個體長超過兩米，生長得極其健壯。

  而被困的男人身高只有1米7左右，中年模樣，估摸著40多歲。此刻，他背靠著粗大的樹乾，手持狩獵長槍，用絕望的目光盯著眼前的猛獸。

  他的臉上有著幾道不太深的被獸爪抓撓的新鮮疤痕，胸口、腹部和大腿處的衣物破損，被暗紅的鮮血浸染。他的氈帽被打落在一邊，頭髮凌亂不堪，左手拿著一把斷裂的木製十字架，已處於絕境邊緣。

  在一旁依靠樹木遮蔽的羅捏並未嗅到屬於“無心人”和失落者的氣息，散發的魔源力沒有得到任何危險的反饋，這也向他顯示了男人並未遭到任何“無心人病毒”的入侵，不存在變異的風險。

  確定了這一信息，羅捏沒有任何多余的猶豫，更沒有人類面對野獸時的慌亂和恐懼。

  他選擇一個箭步衝向前方，掏出腰間的“狂熊牌”手槍，向狼群發動了攻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