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在幾號車箱？”趙潯聲音平靜地問哨子，“剛更新了鋪位號，你現在清楚他的新位置嗎？”

  “我暫時還沒查。”哨子回答，“不過這個信息很簡單，我一會兒就能查清楚。”

  “等你查清楚我母親具體是怎麽死的，再一起告訴我吧。”趙潯無論是神情還是語氣，聽起來都理智得很，完全沒有被情緒左右的模樣。

  “行，最遲我明天中午一定會給你準確的消息。”哨子鄭重承諾。

  趙潯看向哨子：“你還有別的什麽要對我說的嗎？”

  哨子張了張嘴，卻沒有發出聲音，似乎有些猶豫。

  “有什麽就直說吧。”趙潯倚靠在牆壁上，單手插兜，“今天你跟我談話，從一開始狀態就不太對。”

  哨子尷尬地笑了一下：“這麽明顯的嘛？”

  趙潯沒有再說話，只是定定地看著哨子。

  哨子收斂了笑容，開口道：“你還記得我跟你簽了一份契約吧？”

  “嗯。”趙潯點頭。

  “我想讓你幫我殺的人，就是‘惡魔’。”哨子閉了閉眼，再睜眼時，眼神裡已經染上了壓製不住的恨意，“說實話，確定我們有共同的敵人的時候，我有點高興。這意味著你會更用心地去替我……也替你自己報仇。”

  “但一開始看你的態度，我不確定你是否在意，”哨子頓了頓，但還是選擇了說出心裡話，“我沒有把握你是否能產生報仇的念頭，這叫我有些心神不寧……”

  “你故意描述‘惡魔’折磨人的喜好，解釋得那麽詳細，是想引起我的恨意。”趙潯一針見血。

  “……對。”哨子有些心虛地承認，又解釋道，“但我沒有任何的誇張成分，他的行為，只會比我說的還要嚴重。”

  “你恨他，是因為你在意的人死在了他的手上？”趙潯突然問。

  哨子沉默了幾秒，緩緩點頭：“是的。”

  末了，他頗為無力地歎了口氣：“可惜我實力不濟，殺不了他，只能指望別人來替我復仇。”

  “最遲今天傍晚，你必須查清楚我讓你查的那兩件事。”趙潯突然又轉移了話題，“我沒有耐心等到明天。”

  既然這件事，哨子也很在意，“惡魔”這個人，又是哨子心頭的一根刺。

  那麽，他要求哨子盡快查清楚，哨子應該不會拒絕。

  哨子愣了愣，這還是他第一次聽到趙潯說“沒有耐心”這幾個字。

  以往，好像無論什麽時候，趙潯都表現得耐性十足……算了，事關自己的父母，沒有耐心也正常。

  “行。”哨子答應下來。

  按照他的特殊能力，今天還可以收集十三個信息碎片，足夠他查清楚趙潯想知道的那兩件事。

  只不過他昨天剛接了一單生意，對方已經交付定金，事成之後答應給他的東西正是他非常想要的。

  他原本想今天先把這單生意做成，明天再查“惡魔”。

  但既然趙潯主動提出要求，那交易明天再做也可以。

  哨子起身，收回了凳子：“我現在就去查，剩下的事情……等查清楚了再跟你一起說吧。”

  聽到後半段話，趙潯微微揚眉。

  看來哨子還有一些重要的事情沒有說，大概是想查清楚之後，再決定怎麽說吧。

  沒關系，最多也就等到今晚而已。

  他等得起。

  哨子熄滅了那塊香，又等了一會兒，屋子裡完全沒有煙霧之後，才打開門走了出去。

  門一打開，就看到了站在門外的蘇甜甜。

  哨子對蘇甜甜點了一下頭，就步履匆匆地，離開。

  蘇甜甜快步走進包廂，關好房門。

  “你一直沒走？”趙潯隨口問了一句。

  “是啊。”蘇甜甜坦率地回答，“我還挺好奇你們談了些什麽的，想第一時間聽你說一說呢。”

  雖然剛剛趙潯趕她走，不想讓她旁聽，但這不意味著事後也不願意告訴她。

  反正，再問一次她又沒有什麽損失。

  趙潯沉默了片刻，說：“蘇甜甜，這次的站台遊戲，我不準備參加了。如果你想去，就去吧。”

  蘇甜甜愣了一下。

  她還第一次見到趙潯這麽認真地喊她的全名。

  “你要報仇？”她微微揚眉。

  昨晚還決定參加站台遊戲的人，突然改變了主意，她唯一想到的就是哨子說的“那件事”。

  既然事關趙潯的母親，哨子又說是被其他玩家殺死的，且這個玩家還活著。

  那麽趙潯想要報仇，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

  “嗯。”趙潯承認了。

  “這麽急？”蘇甜甜提醒道，“你不應該多收集一些仇人的線索，制定好復仇方案，然後再付諸行動嗎？現在就復仇，太倉促了點吧？”

  衝動行事，這可不太像是趙潯這種人的會做的事情。

  難道是被情緒衝昏了頭腦？
  對母親的愛，讓他失去了理智？
  “自然是要多掌握一些線索的，”趙潯笑了笑，“所以，沒有時間參與站台遊戲。”

  “原來如此。”蘇甜甜滿意地點了點頭，“我也說呢，你這麽容易就失去理智，可就要讓我失望了。”

  “不至於。”趙潯搖頭。

  不至於失去理智。

  他對養父母，或許是有些感情在的。

  但遠遠比不上其他孩子對於父母的那種熱烈的孺慕之情。

  大概是因為他的情感功能本就不太正常的緣故吧。

  饒是如此，養父母也是他在這個世界上為數不多有些許感情的人。

  何況，養母的的確確是個好人。

  無論是作為母親、作為妻子，還是作為任何意義上的一個“人類”，她都是個好人。

  所以，他想替養母復仇。

  這個念頭，受情感的影響因素並不多，更多的只是他覺得，養母配得上他為她做點事情。

  如果養父母是自然死亡，或者是物競天擇導致的死亡，他都不會產生復仇的念頭。
    但養母是被玩家虐殺致死，那麽，復仇就是再應當不過的事情。

  另外，在他的腦子裡，一直有這麽一個想法。

  確定了養父母的死因，完成了養父母的復仇，那麽，他和養父母之間的所有牽絆，就算徹底結束了。

  自此，他才能夠開啟完全隻屬於他自己的人生。

  如果他不做這件事，他未來的時光裡，永遠都會記掛著。

  所以，他得去做。

  “既然這次的站台遊戲，你沒有時間參加，那我可就去了。”蘇甜甜對趙潯眨眨眼，“趁著這個機會，我的排名肯定會趕超你，到時候你想再追上來，可就沒有那麽容易了。”

  “是嗎？”趙潯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並不在意蘇甜甜開玩笑似的挑釁，“那倒也未必。”

  見趙潯還有心情關注積分排名的事情，蘇甜甜更加放心了幾分。

  她確定趙潯不是嘴硬，確實沒有失去理智。

  她沒有再多說什麽，做起了參與站台遊戲的準備。

  *
  傍晚六點多，趙潯吃完兩個儲物格裡的包子，終於等到了哨子過來。

  哨子的臉色有些蒼白，看起來狀態不太好。

  趙潯打量了一眼，就猜到怎麽回事。

  他得到過哨子的特殊能力，很清楚【WiFi信號塔lv5】的能力詳情。

  其中一條說過，查找的信息越複雜，時間越久遠，隱藏程度越深，對精神力的消耗越大。

  “惡魔”的住處肯定很容易查到，哨子只需要探查一個信息碎片就能確定準確信息。

  但關於母親的死因，時隔太久，知情人太少，對精神力的消耗肯定很大。

  哪怕只需要探查幾個信息碎片就能知曉完整的內容，對於精神力的消耗程度也是巨大的。

  趙潯心裡明白，但他沒有說什麽。

  他不會暴露自己清楚哨子的特殊能力這件事。

  這個時候的包廂裡，蘇甜甜和另外兩個男玩家都在，哨子不方便開口，便用眼神示意趙潯出去。

  趙潯會意，跟著哨子一起出來，兩個人選了個就近的衛生間，反鎖好門。

  衛生間十分狹小，兩個男人擠在裡面，就已經沒有多少可以活動的空間了。

  饒是如此，哨子依舊十分小心地拿出那塊特殊物品香點燃。

  等嫋嫋青煙四散開來，他才開口：“事情我都查清楚了，你想先聽哪個？”

  “他現在的具體位置。”趙潯開口。

  “二號車廂，五號包廂，二號鋪。”停頓了一下，哨子解釋道，“前三個車廂和其他車廂的布局結構有些差別，二號車廂和三號車廂都是有十個包廂，一個包廂裡只有兩個鋪位。”

  “所以二號車廂和三號車廂，都分別只有二十個玩家？”趙潯立刻明白了哨子的意思，“一號車廂裡只有十個玩家。”

  “沒錯。”哨子點頭。

  “行，我知道了。”趙潯應了一聲，沒有再多說什麽。

  哨子卻有些不放心，他問：“你該不會現在就想去報仇吧？”

  不等趙潯回答，他又說：“我覺得太倉促了，還是得好好規劃一下再說。”

  “我沒有打算立刻就去。”趙潯擺了擺手，催促哨子，“我母親的具體死因，你該說了。”

  哨子小心地看了一眼趙潯的臉色，不太放心地問：“你確定要知道非常詳細的過程嗎？”

  “確定。”趙潯十分肯定地點頭。

  哨子不明白趙潯為什麽非要了解全過程，這在他看來，無疑是自我折磨。

  已經發生的事情，無法改變，不清楚當時的具體經過，反而是件好事。

  至少內心的痛苦可以少很多。

  就像他當初，他並沒有親眼見到那個過程，卻因為自身特殊能力的特性，收集到足夠多的信息之後，等同於親眼見到了。

  他甚至沒敢看完，隻覺得心痛難當，遍體生寒。

  他無數次後悔自己看到了在意的人慘死的殘酷畫面，無數個午夜夢回都難以平複心緒。

  所以，他認為趙潯只要能夠確定自己的母親臨死前受過折磨，堅定復仇的念頭就好了，何必還要了解詳情，自我折磨。

  盡管心中疑惑不解，但面對趙潯那不容置疑的眼神，哨子還是詳細地描述了過程。

  趙潯全程靜靜地聽著，神色幾乎沒有什麽波動，只是眼眸微微透著些冷光。

  哨子說完之後，見趙潯一直都沒有太大的情緒變化，一時也拿不準趙潯是難過還是不難過，他反而不知道該不該出聲安慰了。

  就在哨子猶豫不決的時候，趙潯又開口了：“上午你說，剩下的事情等查清楚之後再跟我一起說，‘剩下的事情’是指什麽？”

  他的語氣十分平靜，理智到讓哨子感覺有些冷漠。

  哨子咳嗽了一聲，讓自己發緊的嗓子放松一些：“有件事情，我覺得有必要提前告訴你，好讓你做個心理準備。”

  趙潯沒有說話，用眼神示意哨子接著說。

  “你現在也清楚，我和‘惡魔’是有深仇大恨的，所以我調查了不少關於他的資料，對於他的特殊能力也了解一二。”哨子習慣性地鋪墊了一句。

  “說重點。”趙潯不耐煩地催促道。

  哨子立刻直奔重點：“‘惡魔’的特殊能力，可以把被他殺死的人做成人偶，一旦成為人偶，就成了他的所有物，受他驅使控制。”

  他看了一眼趙潯微微陰沉的臉色，語速加快了一些：“因為那是他特殊能力的產物，所以那些人偶能夠被他隨身攜帶，需要時再拿出來。”

  趙潯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一旁的洗臉池：“你的意思是，我母親的身體很可能還在他的手裡？”

  “不僅如此。”哨子吞了吞口水，努力擠出點聲音，“被他做成人偶的人，靈魂也會被困在軀體之中，但卻不能自主支配自己的軀體……換句話來說，就是永世不得超生。”

  趙潯的眼眸微微眯起。

  殺意瞬間湧現，卻又很快收斂。

  他看向哨子：“所以，你在意的人也成了‘惡魔’的人偶？”

  “……是的。”哨子愣愣地回答。

  他沒有想到，都到了這個時候，趙潯產生了明顯的情緒波動的情況下，還能思考別人的事情，而不是沉浸在憤怒仇恨的情緒裡。

  “你到處找人契約，就是為了殺死‘惡魔’，救出你在意的人的軀體和靈魂。”趙潯又總結了一句。(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