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莫玄主動開口：“玄天門王虹玄，數月之前，不過是煉形境凡修，靈相境都沒有突破，閣下果真是王虹玄？”

  莫玄自然不信，能有什麽機緣，讓人在短短數月之中，突飛猛進到了這個地步！

  “天下奇廣，機緣無窮，你又怎知，我不是得逢奇遇？”

  蘇白不想在身份上，糾纏許多，他話鋒一轉，便問起了幾人的來意：“諸位入山，不知所為何事？”

  莫玄心中，滿腹疑惑，但眼前之人，可不是獄中隨意逼問的刑犯。

  他只能開口，說出入山的目的。

  “數月以來，安和府乃至於幽州境內，都有諸多宗門被滅！”

  “陳乾宇與我等一般無二，都是來擒拿凶徒的。”

  說完，莫玄語氣一頓道：“哪裡能夠想到……”

  他話沒說完，但意思卻不言而明了。

  誰能夠想到，為了調查玄天門等宗門被滅之事，而來擒拿凶徒的陳乾宇，還沒有見到那一夥凶徒，就已經栽了！
  而且，還栽在了，這位自稱玄天門門主的修士手中！

  “諸多宗門被滅嗎？”

  回想起之前，探查呂龍古所見到的地宮，蘇白微微點頭道。

  “閣下的手段，未免也太過狠辣了。”

  而這時，莫玄長歎了一口氣。

  對於一個修行者而言，失去了畢生修行的境界，這是比死亡還要更加痛苦萬倍的事情。

  更不必說，陳乾宇這般人物了！
  在他看來，陳乾宇人雖然霸道，可如此行事，卻也沒有什麽差錯。

  “狠辣？”

  蘇白深深的看了幾人一眼，語氣平淡之中，也有著一抹冷意：“各位可比我要狠辣多了。”

  “閣下卻是錯了。”

  聞言，莫玄卻是搖頭道：“我等行事，皆是遵循大炎的律令，見妖盡可斬殺。”

  “而流民與匪盜無異，殺之無罪，反而有功，與狠辣沒有什麽關系。”

  他自然知曉，眼前這人所說的是何事。

  可他行事，堂堂正正，無愧於心。

  “大炎的律法，就一定對？”

  蘇白反問了一句。

  “閣下又如何會認為，自己的認知，會比律法更對？”

  莫玄凝望著眼前的白袍青年，面色緩和了一絲，語氣卻並沒有退讓。

  “人對於妖而言，不亞於靈丹妙藥。”

  “吞噬之後，不但能夠增益修行，更可施展妖術，以血脈中的聯系，咒殺我人族強者！”

  “城中居民，我等還能夠庇護，可若是人人棄城，做個流民，被妖族圈養，對我大炎，乃至整個人族而言，必是大害！”

  他知道面前這個白袍青年，修為高絕，更知道此人能夠將流民看在眼中，不會是什麽邪修。

  但他卻不可能因此，去質疑大炎的律法。

  “荒唐至極！他們若非活不下去，怎會棄城歸野？”

  “野外多豺狼和鬼魅，他們為何寧願冒著此等風險，也不在城中居住？”

  蘇白還沒有開口，懷抱著小青竹，從灰塵之中，緩緩走出的兔三，卻是冷笑一聲。

  他看向了莫玄，寒聲質問道：

  “爾等修建城池，有著內外兩分，顯貴者居於內，卑賤老幼居於外，不斷壓榨。”

  “除此之外，還有一些人，連外城也待不下去！“

  兔三的身上，血跡未乾，木城被摧毀成了這般模樣，他的心中，自然有著極大的怒氣。

  此時，他更沒有絲毫的保留，將怒火全都傾瀉而出：“他們隻想要活著，又有什麽過錯？”

  莫玄冷眼掃去，語氣冷漠，而又機械，似乎是在背誦：
  “大炎初年，有大妖嘯動山林，橫瓊南華，清涼，正德四關，波及七十二座巨城，數量上千的城鎮……”

  “戰終，諸軍統計，僅是收斂屍骨，就已經超過了五百七十萬……”

  “大炎元初九年，有虎妖出沒北海關，驅使妖鬼數萬，一戰之下，破城數十座，所過之處，屍骨遍野……”

  “大炎元初十七年，不知名大妖，走出山林，張口吞吃三城之民……”

  “大炎元初二十三年……”

  “大炎元初三十一年……”

  莫玄的語氣平淡，頌念時，身上的煞氣，卻變得越發蒸騰。

  其身後幾人，背脊挺直，看著兔三的眼神，也有著莫大的冷意。

  “人族鑄城不易，大妖要毀滅，卻很簡單。”

  “大炎立國時，偌大的西北關，不過才數十億人口罷了，可如今，西北九州，任何一州，皆率眾百億！”

  “僅安和一府，人口就已有十數億！”

  “人多城少，故而居之不易！流民位低，實乃不得以而為之。”

  念誦出上百起大妖破城之案，莫玄這才停下，他看著兔三，神情冷漠道：“若是天下無妖無鬼，我等人族，何至於屈居城中，而不得隨意進出？”

  莫玄此言，卻是發自內心的，言語之中，對於妖族的殺意，也近乎實質。

  這一股殺意，讓兔三不禁呼吸一滯，隨後咬牙開口道：“天生萬靈，只有人族，可存天地之間嗎？”

  “物競天擇，適者生存。人與妖皆是如此，人與人，亦是如此。”

  “若有實力在身，何須屈居內城？縱然在帝都，也可居之！”

  莫玄面無表情，言辭卻極為鋒利：“實力不濟，淪為流民，那也與我等無關！”

  兔三一聽，頓時啞口無言。

  他雖然自學了儒家經典，可論起口舌，又哪裡說得過莫玄？
  莫玄雖是一介武夫，對文史和精義，知曉的並不多，可耳需目染之下，怎麽可能會被一隻荒野的兔妖辯倒？
  “物競天擇，適者生存，雖然是天道，可人族傳承至今，所奉行的，卻是人道！”

  而這時，蘇白才緩緩開口道。

  “上至律法規則，下至鑄城而居，莫不如此。”

  “若是當年人族強者，也隻信奉適者生存，而不去庇護弱小。”

  “今時今日的人族，不過是另外一個妖族罷了！”

  莫玄沉默了片刻。

  他身後的披甲小將陳豐，卻是沉聲開口道：“閣下修為高絕，我等敵不過，也逃不走。要殺便殺！”

  “可我等奉律行事，殺妖無錯！”

  兔三張口欲言，卻又黯然低頭。

  反而是他懷中的小青竹，突然間怯生生的開口道：“不，不對！”

  眾人紛紛看去。

  那小青竹的眼睛，躲在枝葉裡，怯生生的看著眼前的眾人，身子止不住的發抖。

  可他還是小聲的開口了：

  “可我們，也沒有殺過人呀！”

  小家夥開啟靈智，才不過一年。
    以人族的算法來看，也算是一歲。

  很是稚嫩，也很膽小，強撐著說了一句話，已經抖的不敢再見人了。

  那小將聞言一滯，張了張口，卻是說不出話來了。

  有大妖濫殺人族，可他們，豈不是也在濫殺妖族？

  這小青竹妖，氣息純淨，與那兔妖一般，毫無血孽在身，顯然從未殺過人。

  其他大妖殺人，與他們，又有什麽關系？
  “夠了！”

  這時候，莫玄身後，另一個中年人也按耐不住了，他低吼一聲，神色已經極為不耐道：“要殺就殺，說來說去！我頭都要炸了！”

  “章雲！”

  莫玄呵斥了一聲，後者卻是硬著臉不退：“莫老大！你懼他，我章雲卻是不怕！”

  “他就是再怎麽利害，難不成，還能殺我兩次？“

  他突然間起身，掃視了一眼同伴，卻是再也不想忍耐了：“鎮城軍的臉，都被你們給丟盡了！”

  “混帳！“

  莫玄勃然大怒，挺身而起的同時，一巴掌就抽在了他的臉上，將其抽的飛起十幾丈，一頭栽進了廢墟之中。

  他這一次，用了狠力，那中年人也沒想到，莫玄會對自己動手。

  猝不及防之下，險些被打掉了腦袋，一口鮮血噴出，直接昏了過去。

  “莫某管教不嚴，閣下還請勿怪。”

  莫玄深吸了一口氣，臉色也是難看至極，卻也不想多說其他了：“但我這兄弟說得也對。”

  “我等這一次栽了，閣下要殺要剮，都隨你便吧！”

  嘩啦啦！
  其余幾人也全都起身，渾身氣息，驟然間蒸騰而起，血氣溢散出了一縷，讓這片天地，都變得無比燥熱！
  兔三臉色一變，慌忙抱著小青竹，後撤了兩步。

  氣氛，一時間也變得有些劍拔弩張！
  “陳乾宇我且不殺，你們又不曾對我動手，我又為何要殺爾等？”

  蘇白的臉色，卻仍然沒有怎麽變化，迎著眾人的炙熱血氣，語氣還是平淡如水道。

  “你……你不殺我們？”

  有人驚疑不定道：“你就不怕我等泄露了消息，引來平亂司的人，前來追殺？”

  平亂司，是大炎第一暴力機關！

  其內部強者如雲，高手如雨！

  修成十門大神通的人，都有不少，當代司主張雲祥，相傳更是顯聖九重天，化身千萬的大人物。

  “我不殺你們，平亂司就不會知道了嗎？”

  蘇白反問了一句：“而且，我雖然不殺你們，可也不會放你們輕易離去。”

  大炎王朝，可不止有平亂司，其中有個部門，名為欽天鑒，其內部多是窺探天機的修道高手。

  想要神不知鬼不覺，根本沒有可能。

  但平亂司也好，欽天鑒也罷。

  若是連陳乾宇這麽一個，幽州平亂司的鎮撫使死去，都要大動乾戈。

  恐怕人數再多百倍，也都早已經被累死了。

  要知道，西北關的人口，已近萬億，而大炎王朝，可是有著七十二關。

  西北關，僅是邊陲之地，屬於人煙稀少的地方。

  更不必說，他們還要監察其他兩大王朝的動向了。

  “你……你想要因禁我等？”

  陳豐手掌一緊，面色陰沉。

  “你們來了，毀了這座城，善後之事，莫非還要我來做？”

  蘇白也不在意幾人的神色，淡淡的看了一眼莫玄：“莫統領如果不想動手，就坐下來，慢慢談吧。”

  他的眸光平和，更無絲毫波瀾。

  事實上，對他而言，無論是莫玄，還是陳乾宇，都算不上什麽威脅。

  “如此，也好！”

  迎著眼前此人的平淡眼神，莫玄緩緩點頭，再次盤膝坐下，微微拱手道：“門主要問的事情，還是有關五色神光，與多寶妙術吧？”

  其余幾人，面面相覷，眼看著老大都坐下了，也都只能面無表情的全都坐下。

  他們一言不發，靜聽著面前兩人的交談。

  “不錯。”

  蘇白微微點頭。

  “實不相瞞，前朝之事，我也所知不多。書上所記載的事情，多是後人推測和編纂而，真假難定。”

  “大炎開國之前，歷史中，有著漫長的斷層期。”

  莫玄沉吟了片刻，這才開口道：“相傳前朝名為大雲，有且只有一位帝王，其名為禹，後世稱為禹王。”

  “大雲，禹王……”

  蘇白眸光閃爍，心中又有著莫名的熟悉感。

  自從來到此界，他不止一次的感受到了，一些熟悉的東西。

  儒家的一些精義，香火之道，乃至於這大雲王朝的禹王。

  “相傳，那位禹王，起於微末之際，後得天大造化，終成蓋世基業！”

  “其開千山，平萬川，功高蓋古，一柄不朽金劍，鎮壓天下，定四海波瀾，是千古少有的鎮世霸主……”

  莫玄斟酌了一下言辭，想要盡量說的詳細一些。

  只可惜，他所知曉的事情，的確不多，搜腸了一遍刮肚，也說不出太多的東西。

  最後，他還是苦笑著結束了訴說：“聽聞，禹王當年的那一柄不朽金劍，如今就在帝都之中。”

  “不朽金劍……”

  蘇白的面色，有一些古怪。

  如果說之前，只是有些熟悉的話，那現在聽到了這個名字，他就越發感覺不對勁了。

  不朽金劍，正是他曾經創造出的一門神通。

  而這，也不應該是巧合……

  “對了！”

  而這時，莫玄似乎想起了什麽，連忙開口說道：“我當年在那一座古墓之中，曾見到了一句批文，似乎是後人寫上去的，是對於前朝某位大人物的墓志銘……”

  “嗯？”

  蘇白收斂了心思，示意莫玄繼續開口。

  莫玄仔細回想了一下，然後一指落地，在石板上，仔細劃寫了出來：“這種文字，似乎是前朝所留，但具體是何意，我卻是不知道了……”

  蘇白垂眸望去，瞳孔突然間一縮，心中終於泛起了波瀾。

  這些文字，分明就是他自己所留下的！(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