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門主讓你過來接我的？”

  好半響過後，小老頭這才止住了哭腔，右手甩掉鼻涕和眼淚，將王水生趕緊拉住：“快，快帶我去見門主！”

  “是，是！”

  王水生手忙腳亂，連忙在前面帶路。

  但臨走之前，他不經意一瞥，心中還是吃了一驚。

  不說這個小老頭，哭喪似的哭喊聲，即便是自己與他的推搡動靜，也肯定不小了。

  可這街前街後，小販與行人，竟然似乎沒有一個人發現……

  “倒是快要來了。”

  感應到王水生和那個小老頭的靠近，蘇白心念一動，面容與身形便發生了變化，變成了玄天門門主，王虹玄，模樣看起來有些淒慘。

  砰！
  片刻之後，木門已被推開。

  “門主！我……我玄天門已經……”

  一個矮小的老頭，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撲了上來。

  “沒了！”

  “全，全都沒了啊！”

  小老頭速度極快，哭聲剛響起在耳畔，整個人就已經撲倒在了蘇白的身前，抱住大腿，就是一陣哭泣。

  其模樣之慘淡，令人聞之流淚，見者心酸。

  讓後面腳牽著黑驢，邁步走進來的王水生聽的兩耳一緊，腿腳都有些發酸。

  這個老頭子，也太能哭了……

  蘇白眉頭跳了跳，沒有開口，等到這個小老頭，哭聲降低了，這才長歎一口氣道：
  “還活著幾個？”

  這便是之前那幅身體，遺留下來的麻煩了。

  王虹玄，出自玄天門，是玄天門的掌門末徒，因其天賦一般，百年才煉形成功，並不是下任掌門的人選。

  多年來，他都在世間行走，少有回門，之前回去了一次，卻發現其師尊重創。

  不得以，他這才冒險進山，要取那千年老妖的樹心，為其師尊延壽。

  然而，這只是王虹玄自以為的罷了。

  剛剛推演完畢的蘇白，能從其中看出更多的東西。

  某一刻，哭喊聲戛然而止。

  小老頭這才抬頭，寬大的袖子，擦去了眼淚，老淚縱橫道：“就，就剩下老奴，和大黑了……”

  “啊！”

  大黑驢，適時的抬起頭來，叫喚了一聲。

  一人一驢，都是眼巴巴的看著蘇白，面容慘淡。

  “先起來吧，坐下來慢慢說。”

  蘇白扯了扯袖子，沉聲開口道。

  眼前這個三尺不到的小老頭，叫做穆雲陽，是玄天門的內務總管，年近三百，壽元枯竭。

  雖然已經修道多年，可修為依然在煉形境，年老體衰，精力衰退，已經沒有潛能突破靈相境，再次踏足修行的可能。

  在他看來，最多也不過有六年壽命了。

  “門，門主，你……你的眼，你的眼睛。”

  穆雲陽剛止住了哭聲，抬頭就看見蘇白那黑洞洞的眼眸，驚駭的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手腳都哆唆了起來。

  “還有，您，您的修為，您的修為哪裡去了？”

  穆雲陽又急又驚，險些一口氣喘不上來，急的眼珠子都開始泛紅了。

  同時，他也心驚於門主的冷靜。

  遇到這麽嚴重的挫折，竟然絲毫沒有頹廢之感。

  “出了一些岔子罷了，不礙事。”

  蘇白不以為意，轉而詢問道：“穆老，門中到底出了什麽事？”

  “唉。”

  穆雲陽長歎了一聲，整個人又顯得蒼老了幾歲，嘴唇顫抖著說道：“玄天門，已經不存在了……”

  “我玄天門的祖師，最早是安和府主海波門的門人，後來脫離了海波門，開辟了玄天門。”

  “可哪怕師出同門，海波門對我玄天門，仍有莫大的敵視……”

  穆雲陽的情緒，起伏極大，顯然無法釋懷，言語之中，也帶著驚懼，以及一抹徹骨的仇恨！

  “老門主之傷，就是海波門的掌門大弟子，林白雲所為……”

  “在門主為老門主尋藥外出的第三天，一夥神秘人突然來襲，一戰之下，山門盡毀，門人盡數被殺的乾乾淨淨！”

  “出手的，必然是海波門的門人弟子！”

  穆雲陽聲音沙啞，氣息有些不穩，身後不遠處的王水生，隻覺得眼前一黑，寒意徹骨，險些跌倒在地！
  “是嗎？”

  蘇白瞥了一眼穆雲陽，雖無眸子，卻讓後者有著一種被完全看透身心感覺。

  “老奴，老奴那時候，也正在外奔走采買，回山之時，就看到了滿目瘡痍。”

  “在掩埋門人屍骨時，見到了奮奮一息的大黑，以及老門主，傳位於您的傳位令書……”

  穆雲陽有些著急了：“老奴生怕您也被害，這才祭了玄天寶鈴匆匆趕來。”
    “門主，您可不能懷疑老奴啊！”

  穆雲陽又氣又急，而且，也心驚於蘇白的淡定。

  蘇白不語，只是深深的看了一眼穆雲陽。

  隨其心念一動，心中已經騰起了一枚，若有若無的元神烙印。

  相比較於一面之詞，他更加相信自己的親眼所見。

  隨著蘇白的念頭一動，眼前這個小老頭的全部身家，都被他看到一清二楚。

  這個小老頭說的話，有真有假，分明都沒幾年可活了，竟然還這麽貪財。

  哪裡什麽都沒了，玄天門留下的一些東西，可都在他懷裡藏著呢！
  “穆老，你先起來吧。”

  蘇白起身，將這個小老頭攙扶起來，示意他坐下，這才開口道：“玄天門與海波門，雖然彼此仇視，可上千年中，都沒有大規模的衝突，滅門之事，或許還有其他隱秘在其中。”

  “嗯？”

  穆雲陽愣住了，他看著蘇白，像是頭一次見到他一般：“虹玄！”

  “那，那可是養你長大的山門，你的師尊都戰死了，你，你竟然還要為海波門開脫！？”

  這一瞬間，穆雲陽都氣壞了，乾脆連門主也不叫了。

  他無法理解，往日裡性格火爆的王虹玄，怎麽會變得如此冷靜？
  甚至讓他都感覺有些心中發寒。

  蘇白仍是平靜，情緒也沒有太大的起伏。

  他只是淡淡的瞥了一眼穆雲陽，就自顧自的開口道：

  “大炎王朝，分封諸宗以治世，七十二關，六百大洲，數萬府城，如同蜘蛛結網，施加威壓於天下，王令所至，無不遵從。”

  大炎，毫無疑問是一尊俯瞰天地的龐然大物。

  玄天門也好，萬星門，海波門也罷，乃至於其他更加強悍的宗門，也都是組成大炎的一份子。

  不可或缺，卻也微不足道。

  “你……”

  穆雲陽余怒未消：“這，這都是人盡皆知的事情，你說出來幹什麽？”

  “我就不知道……”

  王水生默默的回了一句，卻也沒敢搭話，只是靜靜的聽著蘇白的聲音。

  “穆老可不要忘了。除了王朝萬載不易之外，包括金梵門在內的所有宗門，上下之定，也並非永恆不變！”

  蘇白語氣平緩，穆雲陽的眉頭，卻是皺了起來，有些驚疑不定道：“萬宗盛會？”

  蘇白點頭道：“不錯。”

  王朝收攏天下宗門，以分封治世，一個個大宗門，成為了封疆大使，這樣的體制，蘇白也是頭一次見到。

  然而，無論是什麽樣的體制，若沒有晉升的機會，沒有上升的空間，終究難以長久維持。

  大炎王朝的晉升之道，就在於萬宗盛會。

  這一日，是大炎的祭天之日，也是諸宗角逐，分出高低上下之日！

  “距離八百年一次的萬宗盛會，已經只剩下二十三年了。”

  蘇白又坐下來，輕輕一歎道：“大會之前，群魔亂舞，有些事情，是說不清的。”

  八百年一次的萬宗盛會，大炎祭天，對於有心之人而言，太過重要了。

  這一點，即便沒有洛禦靈，黑白冥仆殿成員的元神烙印，他也猜的出來。

  更不必說，從這三人的元神烙印中，他看到了許多常人不得而知的事情。

  “可，可我玄天門，本也無爭奪之心，也無爭搶之力啊……”

  穆雲陽的臉色有些發白，卻還是搖頭反駁道：“老門主，斷然不會如此不智。”

  雖然理論上來說，任何持有大炎賜封令的宗門，都有資格參與府、州、關，乃至於諸王之爭。

  然而門檻無形，如玄天門這樣，連靈相境修士，都只有二三人的小宗門，根本就沒有資格參與這般盛會。

  “是或者不是，想必要不了多久，就會有所驗證了。”

  蘇白也沒有過多解釋。

  他緩緩躺在了搖椅上，揉捏著眉心，輕聲開口道：

  “斬草除根的道理，鄉間小民都懂得。滅了玄天門的那些修士，沒有道理會不懂……”

  呼！
  穆雲陽猛然間站了起來，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如紙，目露驚恐道：“門，門主的意思是，他們故意不殺我，就是為了……”

  穆雲陽如遭雷擊，隻覺身軀徹骨冰寒，嘴唇都開始變得青紫了。

  他只是年老體衰，並不羸弱，很快就想到了這個可能。

  “若是這樣，若真是這樣的話……”

  他嘴唇顫抖，一句話都沒說完，猛然間轉身，牽住了目有驚恐的大黑驢，就要迅速離開。

  但下一刻，他卻被蘇白開口喚住了。

  “穆老此時走，又怎麽來得及？讓人各個擊破，玄天門，就真的沒了。”

  噗通！
  穆雲陽身子一搖，跪倒在地，忍不住老淚縱橫道：“門主，是我，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啊！”

  “這讓我下去之後，如何有臉去見老門主啊……”

  (本章完)